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無——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风声(高中瓶邪,暗恋治愈系,HE) 作者:西西西弗勒斯/西西cici 那是悄无声息,那是永无止境。 ——题记 写文说明: 1.瓶邪ONLY。可能有其他正常向CP。 2.卤煮身兼数坑,可能龟速慢更。但是应该……不坑吧。 3.设定优等生瓶/差生邪(其实是好学校里的差生),详情请见三叔博客。小哥性格没有那么冷,略小清新,还有请相信吴邪无论在哪里都是积极向上的好骚年。不能接受设定者请点红叉叉。 4.尽量不那么OOC,不过由于本文的治愈宗旨以及楼主文风问题,注定小清新了点……请大家……谅解。【跪】 5.HE无误。【盖章证明】 预告: 想起了那些代拆、代写一封封情书的日子,吴邪控制不住地扬起嘴角,笑容几次都几乎要咧到耳根边上。 他从抽屉里抽出一张淡紫色的、带着淡淡香味的“情书专用纸”,开始写了起来…… 他想了想,手握着钢笔用瘦金体在“情书”上工整地写下: “你是清澈的风声。” 刚画完一个圆润的句号,就被两根齐长的手指夹了过去。 吴邪刚想表示抗议,就接收到了对方淡淡的却带点鄙视的目光,仿佛在说:小样吧,你哪封情书我没看过。 你竟敢给别人写情书? 吴邪仿佛听到了两根手指卡嚓卡嚓的声音。 1. 闷——张起灵! 吴邪惊得差点跳起来,等到落了地还心有余悸。 今天走进教室时,他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才坐了下来。 记得这个星期没换过座位啊? 椅子后面,一个盖着深蓝色卫衣的身影睡得正香。 造成吴小邪的极度恐慌的这位仁兄,大名张起灵,小名闷……油瓶。这绰号是吴邪起的,可见他对此人多大仇。之所以叫这个绰号原因是张起灵刚来到他们班的时候,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来,不是看天花板就是发呆,得,还是个哲学家。 估计是有人看不见黑板,所以跟他调换了座位,不算什么稀奇的事。 但难言的感觉还是在心底漫开,像一点点上涨的潮水,艰难晦涩。 过了几节课,那个人仍然没有挪窝的迹象。 讲台上华和尚仍然用他那亲切的湖南乡音沉醉地讲着,以往这个时候吴邪早已神游八荒,可是一想到有人要越过他的脊背和头顶去看黑板和PPT,背后就像有毛毛虫在爬。 下课后,张起灵正一声不响地写着字,感受到吴邪的注视,看了他一眼,将笔放在一边。 “张起灵,”吴邪清了清嗓子,道,“你……坐这的吗?王盟呢?” 张起灵道:“陈老师调的。” “哦。”吴邪还花时间反应了一下,同学们经常称某人为老陈皮或是阿四,“陈老师”这个称呼反而很少有人用了。 老陈头为什么要给他换座位?真是令人郁闷。难道王盟和他上课讲话被发现了?不能吧,他身后坐着胖子的时候,唠嗑都唠到哪吒闹海了,不是也没引起领导的重视吗?想来想去,又只有“优帮差”这一个亘古不变的理由了。不知怎么的,吴邪感到有一丝丝郁闷与不爽。 张起灵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丰富的面部表情变化,淡淡地道:“吴邪,以后多指教。”声音清冷平静,冲淡寥远。 他长着一双墨黑的凤眼,眼神淡然沉静,眼尾修长,被错落有致的刘海挡住,浓黑的长眉,清秀却丝毫不显女气。 这人太古风,让他瞬间有了一种想要抱拳的冲动,但还是被他硬生生地压下来了,瞬间转化成了挠头的动作,讪笑着道:“哪里哪里,你才是该……多指教。” 眼见越说越不像人话,吴邪朝他迅速地一笑,愤然转身,对着手机狂打字: “这是肿么一回事!这是肿么一回事!谁来跟我解释一下,诺亚舟为什么跑到我后面去了!!” 诺亚舟是几个愤青给班上品学兼优的好学生起的绰号,分别是诺亚舟张起灵,好记星阿宁,文曲星罗茵,以及,等等。(“还有人妖星解雨臣~!”胖子大笑着说,被小花一掌打飞) 拉开通讯录,选择“圆滚滚的小胖纸”,点击发送。原来胖子在他的通讯录里是4/3πR^3,后来被胖子发现,狠狠地削了一顿,所以就改成了这个。 小胖纸很快来了回信: “谁知道!你小子坐班草大人前面,艳福不浅啊哈哈哈哈”。 无语了,这都什么跟什么。 胖子说张起灵是班草,其实不假,是经过全体女性同胞投票选举的。虽然只是班草,但跟校草的等级也差不多了。原因是他和解雨臣在同一个班,解雨臣是C中头号交际花(有什么不对……),而他打败了解雨臣。 吴邪正想着,苹果虎躯一震,又递了条信息过来: “自古前后座出CP,小吴,你好好努力。” 吴邪差点没噗出来。 如果不是因为现在心情复杂的话,他大概会漫不经心地回一句: “你和大潘不也是前后座,怎么说?” 但现在,修长的手指开始用力地敲击手机键盘,说的是: “卧槽!胖子我不是跟你说过多次吗,别理霍秀秀那货!” 开什么玩笑,自从上初中开始他就深受此女荼毒,腐女大宗师,不知道多少根正苗红的妹子汉子腐蚀在她的九阴白骨爪下,麾下拥有教徒甚众,世称“腐女教”。 (本来小哥的称号是小灵通,可是楼主对酷爱舟有执念,所以就改成诺亚舟了\(^o^)/~) 2. 连续几天过去,他和张起灵也没有什么太多的交流。顶多是传作业本,或是张起灵用他奇长的手指捅了捅他的脊背,问他几点下课。 传作业本时手停顿在空中,对方很久才反应过来,将本子从他手里接了过去。 指尖不经意地擦过他的手背。 已经很小心了。 吴邪一反常态,拿出笔记本,假装认认真真地做了几节课笔记。虽然笔记上的内容,对于他来说不会比一幅抽象派作品更好懂。他只是做搬运工,将黑板上复杂的公式一行一行记下来。 连解雨臣都在课上短信轰炸他:“吴邪你不是吧!你本子上的确定是笔记不是漫画?!” 他没理,心无旁骛,心中笃定。从来没有这样过。 一般他是一下课就蹦了起来,拉上书包扣,匆匆出教室,但这一天下课铃响起时,好记星兼班长阿宁走过来拖住了他。 “吴邪,你的证件照不合格,需要重新照一张……嗯,没错,去教务处找张老师就可以了。” 吴邪正在跟她说话,眼睛却飘过面前的一个身影,张起灵正站在他面前,在阿宁后面,一只手搭着书包扣。 “嗯……小哥,有事?” 张起灵的气场太强大,让人觉得直呼其名都没有勇气,但叫大哥又不太好,想了想,选择了个折中的称呼。 张起灵没说话,仍旧杵在那里,没有走的意思,过了一会儿,他问道:“去吃饭?” 吴邪“嗯”了一声,点点头,继续听阿宁讲话。中午了,肯定是要去吃饭的,这还用说? 张起灵等了一会儿,闲庭信步地走出了教室。 等……等一下…… 如同一道闪电划过天空,瞬间将他的世界照得一片白亮,纯白色的树,纯白色的花草,纯白色的辽阔的冰原。 他的意思,不会是说一起吃饭吧…… (修改一下格式,等下把原帖删掉) 五月的太阳对着苍翠的枝叶照了下来,铜钱眼儿那么大的空隙下投射下了些许金灿莹润的阳光。校园里多树多虫,叫成一片。解雨臣侧过身来拈走了吴邪背上的青绿色小虫,戳在吴邪跟前。 “哇!搞什么!”吴邪开始暴走。 “这么大男人还怕虫,啧啧。”长得比女人还好看的小花一挑秀丽的眼角,嗤之以鼻。 走在轰轰烈烈的冲食堂革命队伍里,吴邪感到右肩一痛,悲愤地转过头去。 “天真啊!”胖子将他庞大的体重的一半坠在吴邪身上,压得他一口气差点憋死,一只手揉乱他柔软的头毛。“数学作业做完了没?可否借吾辈一观……” “吴邪是我的,胖子你滚一边去。”解雨臣眼看吴邪要被压弯,连忙接手,笑着搂住吴邪的肩。 胖子一脸怨妇相地注视着两人:“你们俩果然不愧是我班评选出来的最佳好基友啊……” 随后胖子突然变做娇滴滴的女声:“不要啊不要啊,你们不要抛弃人家,我们来3P!”说着还欢腾地往两人那边扑,解雨臣一愣,搂着吴邪敏捷地一闪,避开了胖子的泰山压顶攻势。 “胖子!秀秀那丫头到底教了你什么!”吴邪满头黑线。 胖子一扑未成功,又欢乐地从后面压过来,肥猪手一人一边将两人压得不能动弹。解雨臣额头上青筋暴起,手紧握成拳,漂亮的面容上是一副极其忍耐的神情。这是他发怒的前兆,吴邪噗嗤一笑,幸灾乐祸地看着胖子。 “滚去找你的大潘吧!”解雨臣一脚踹向后面。 胖子护着关键部位逃窜出来,一脸便秘的表情:“世界如此美妙,天真你媳妇怎么如此暴力,这样不好,不好……” 解雨臣一手指着他,一手仍然搂着吴邪的肩膀,淡然道:“我从来不家暴,但染指吴邪的都要死。”随后领着吴邪飘然离去。 “这是一个基情的世界……”潘子默了一会儿,总结道。 胖子一个媚眼抛过去,道:“大潘,我们也来吧~” 潘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 胖子又追了上去,和解雨臣一边一个把吴邪夹在中间,“对了,你和张小哥的幸福生活呢?和大神做前后座的滋味不错吧?” 吴邪垂着眼睛,看不太清楚他的神色。 过了一会儿,道:“还行吧。” “还行是怎么样?”胖子粗犷的胖脸猥琐地笑着凑近他。 还能怎么样,不是就这样。 吴邪吸了一口气,烦躁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一面走,口中的话一面像倒豆子一般地倾泻而出:“……你不知道?他们这类好学生怎么会跟我们玩?我和张起灵永远不可能成为朋友。” 话音刚落,就发现胖子潘子古怪地看着他,就连解雨臣也变了脸色。 “哎呀天真,这可不像是你说出来的话啊。”胖子率先反应过来,厚重的手掌直往吴邪额头上贴,“告诉胖爷,今天是不是发烧了?” 吴邪自知失言,只得笑了笑,道:“我开玩笑的,当我羡慕嫉妒恨人家还不行?” 他们这群都是班上最调皮捣蛋的男生,对于好学生乖孩子以及书呆子,一向是不屑一顾,也很少有交集,这个胖子倒也能理解,只是吴邪平时心态看着比他们都平和,不知为何今天突然愤青了起来。 胖子揽着吴邪继续往前走,一边语重心长地道:“小吴啊,不是胖哥哥说你,人各有命,命中注定呢,你要成为一朵小野花,就不要YY去成为太阳。再说了,野百合也有春天不是?有的人天生呢,长得好,家世好,四肢发达,头脑……也发达,但上天也是公平的啊,人家面部神经不是就坏死了吗?而且也没什么朋友,多可怜呐。所谓金门对银门,竹门对木门,像我们这种人家……” 等等,他怎么觉得越说越不对劲了呢? 胖子你什么时候就不能靠点谱吗! 风中的梧桐树不住地摇摆着金色扇形的枝叶,吴邪目不转睛地盯着前面看,前方不远处,一个穿着白色校服的男生,抱着书本,背影修长挺拔,步伐从容不迫,一丝不苟,越看越像张起灵。 这还真是……吴邪摇了摇头,苦笑。 然而,突然一阵风吹了过来,前面走着的人怀中的几张卷子飘落下来。吴邪等人连忙弯下腰去捡,吴邪刚捡起一张,就发现那人走到了他面前。 他攥着卷子的手不由得一僵,手心里不自觉地渗出了汗。 张起灵沉默着从各人手中接过卷子,道:“谢谢。” 漆黑刘海下的眼睛,玻璃珠一样冷。 3. 吴邪又上课走神了。 张起灵肯定听到胖子的话了,不知道他的话听到没有。但是从他目前的反应来看,应该是听到了的。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24个英文字母都认识,排列起来,就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尤其长长一串,还一段,把卷子塞得满满当当,每个字都面目狰狞地对他叫嚣,头更晕了。 头顶上的风扇还在呜呜地转着,越转越使人焦虑。一支圆珠笔滴溜溜地在指尖转着,“啪”地一声,掉落在木桌上。 后面的人呼吸略显沉重,显然心情不好的并非只有他。 ……前后座的关系闹得这么僵,以后这日子以后肯定不好过。 吴邪咬着笔头想,他说不定能去阿四那里把座位给调回来。但是什么理由呢?学校重视成绩,差学生本身就不受重视,老师有天眷顾了你,安排个成绩最好的学生坐在你后面,还不知足? 要不然,说他和王盟缠缠绵绵翩翩飞,关系好,分不开? 哎哟,他都能想象到阿四那张无比阴沉无比抽象派艺术的老脸,中气十足地吼:“你俩缠绵啥!缠绵着一起抄作业,堕落,一起拖班级平均分?!……还分不开,你俩是生离死别了哪还是天人永隔了呢!”阿四也只有这时候才能显示自己作为数学老师高超的成语水平。 要不然……实话实说? 这个,想想就行了。 阿四显然不是那种知心蜀黍型班主任,就算他是,也很难理解吴邪这种状况。 吴邪自嘲地笑了笑。 ======================================== “叮——叮——叮”铃声又换了,上课铃欢快无比,下课铃沉痛哀悼。张起灵站了起来,朝门口走去。 吴邪猛地站了起来,越过好几个人,一咬牙蹿到了张起灵前头去。张起灵看他一眼,没说话。朝左边走,吴邪往左边挪,朝右边走,吴邪往右边挪。 张起灵抬起头。 “小哥,有事找你。”咧开嘴笑。真对上了,他倒淡定了。 张起灵抬脚就往门外走去,吴邪忙跟上。 两人手插着口袋一前一后地往前走。 眼看就要走到尽头,吴邪忙拽了张起灵一下,示意他到墙这边。 两人静静地对峙着。张起灵低垂着眼睛,声音冷若寒霜:“什么事?” 他愣了一愣,这种态度,还真是,始料未及……虽然他以前也是面无表情,但感觉完全不一样……看来他以前态度已经够好了。 他忙尽量真诚地道:“小哥,我和胖子都没有恶意,上次的事,是我不……” “够了。” 哈? 面对吴邪疑惑的眼神,张起灵偏了偏头,不自在地揉着眉头,平静如水的面容下仿佛在克制着什么:“如果你实在不高兴,可以去找陈老师调座位。” “不……不是这样。”吴邪有些慌,抬头看了他一眼,道,“我只是想说,小哥你很好,我们没有讨厌你……” 岂止是不讨厌。 一种无力的悲哀感袭上心头,恸得他差点说不出话来。 也许是看到了吴邪局促的样子,张起灵的脸色缓和了些,靠在墙上,眼睛看着天花板。 “我说不会跟你做朋友,是觉得小哥这样的好学生……大概看不上我们哥几个。当然小哥你如果愿意……” “我不觉得你是差生。”张起灵的眼神幽沉复杂,像一小片浮在冰水上的黑色玻璃,语气有点冷,但却透着一丝格外的认真,“别人没有看不起你,是你自己看不起自己。你也能成就一番事业,比很多人都要优秀,这和成绩没有必然联系。” 吴邪瞪大了眼睛。 有多久……没有听到过这样的话了? 没事,我们没瞧不起你,这只是基础的问题,慢慢会好起来的——总有一天会好,谁TM知道是什么时候?!谁敢这样指着吴邪的鼻子斩钉截铁地说一句:“吴邪,你也能成一番事业”? 没人相信他能考上大学,没人相信他能变好,没人相信有一天他会成功。久而久之,便连他自己都不太相信了…… 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的事情,张起灵说他相信。 他从小家境优越,和解雨臣霍秀秀他们关系亲厚,从初中到高中,认识了解子扬解雨臣胖子潘子等一帮哥儿们,臭味相投,快意恩仇,几个人就一直这样混啊混,青春去得这样快,一晃就没了。 他不像解子扬,有一个是美国上市公司老总的妈;也不像胖子,家里在潘家园经营古董生意。解雨臣其实成绩不错,只是年轻爱玩,没个定性,人帅多金,简直是天之骄子。他是最蠢的那种人,陪太子读书,结果把自己给栽进去了。 他根本无路可走。 但是学习这种事,放下了还能捡得起来吗。 醉生梦死,一夕如烟。 每个差生混混都曾有过乖乖读书的时候,也许是小学,也许是初中。后来,也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就像被蛇诱惑偷吃了禁果的夏娃,有些日子,再也回不来。他没埋怨过任何人,没怨过解雨臣潘子胖子,他们都是他最重要的兄弟。 但那确实曾是他生命中最颓废的一段日子。 后来他在巷子里朝张起灵吼:“谁TM没有梦!谁TM一开始就是这个样子的,谁不想好,但是那可能吗!”吼的是张起灵,伤的却是自己,如同扇了自己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疼。 如果有人煽情地问他,用一个你觉得最贴切的词来形容青春,他一定会告诉他,那是“无情”。 去得太快,无处可追。当时间的隧道上只剩下你的时候,才知道对自己来说,那些曾经涌动着热血留下了印记的时光,都是浪费。 本来以为已经足够麻木。 可是,却让他遇到了张起灵这样的人。 他身上的每一处地方,都在嘲笑着自己的自卑。 4. 换座位之前,他和张起灵,本来没什么交集。 有,也只是在他的眼中。 他在后三排嬉笑怒骂,插科打诨,张起灵永远坐在前排稳稳地举着笔,一丝不苟地抬头看黑板。 这遥远的距离。 他不知是何时开始注意到他的。张起灵永远拥有变态到像刷爆了的分数。这并不稀奇。 稀奇的是他每次听到分数后云淡烟轻的神情,他总是这样的神情,漠然的,仿佛事事不关心,与阿宁强装淡定却掩饰不住眉梢眼角志得意满的表情截然不同。 那种发自心底的漠然,是装不出来的。 那脸上仿佛写着:“老子考满分是一件很平常的事,你们为什么要大惊小怪”云云。 人比人气死人。他想。 世界上就是有这样的人存在,让周围的男人都瞬间成为配角甚至丑角。张起灵几乎什么都好,思维缜密,早熟懂事,成绩好、体育好,甚至还传是钢琴小王子。虽然他知道这学校八卦的水平,估计会弹几首练习曲,就能是钢琴小王子了。他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人际交往上奇差无比。 而这恰好是吴邪的优势。 张起灵的抽屉里总是干净整洁得一尘不染,唯一的特别之处就是一摞一摞的情书。他都背回家,但都不会同意。吴邪估计他是回到家再扔,否则被女生看到觉得没面子。 想来之所以那么多人爱他,可能是因为他的不在意。有时候吴邪也会想,究竟什么样的人能入得了张大仙的法眼呢?大概只能是个神仙般的人物吧? 他就只会淡淡地,有礼地道:“谢谢你的青睐。” 谢谢你的青睐。 这真是最讽刺的一句话。 记得以前打球,胖子和解雨臣都叫了中场休息,穿着湿漉漉的T-恤袖子挽得高高地露着胳膊握着瓶脉动站在边上,看和高年级学生打球的张起灵。他的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步履如飞,连从不服人的解雨臣都喝了几声彩。 “打年级赛的时候张起灵只要还没转走,咱们就赢定了。”胖子得意洋洋地道,“阿四啊!你是从哪里挖来这么一个宝贝啊!” “吴邪,你怎么看?”解雨臣看了他一眼,笑问道。 他想了下,勉勉强强地道:“还行吧。”又补充道:“他只会抢篮板球。” 解雨臣愣了一下,“噗”地一声笑了出来,一掌拍在解子扬身上:“侄儿你听到吴邪说什么!太他妈经典了,只会抢篮板!” 球场上的张起灵所到之处,都像一阵山雨欲来的风,阴沉的天空衬得他的衣衫雪白,甚至似有风声在猎猎作响。 吴邪只想到了两个字: “轻狂”。 他发丝随着动作甩动,汗湿的刘海搭在黑色的眼睛上,甩落汗滴,转身,闪躲,格开阻挡的一瞬间,猛然一跃,球向上抛去—— 火红的圆球,像有了鲜活的生命,兜着风,铿然一声投进筐里,再也不显涟漪。 周围再次响起一片叫好声。不少路人都停了下来观看。吴邪看到了对面的霍玲,牵着霍秀秀,笑吟吟地看比赛。 他简直不能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张起灵走下来,几个人和他碰了下肩膀,开了一瓶水,喝了几口。一个连打球都戴着墨镜的男生走过来,拍了拍他肩膀,低着头跟他小声嘀咕了几句话,又笑,竟然感觉有点猥琐。 然后张起灵笑了。 吴邪才知道,张起灵其实是会笑的。不同于胖子意味深长的荡漾,不同于小花温和而故作坚强的笑。浅浅地,像日光下湖面的一痕波纹。 浮世绝尘,两两相忘。 他有时想看他永远这么笑。就在这片天空下,这个方式,这个角度,这个神情,没有一丝的忧伤。 张起灵坐在地上听着黑眼镜说话,一只手仍拿着矿泉水瓶,目光不经意地扫过球场,看见对面坐着的一群男生,脚边放着一个篮球,其中一个男生正跟胖子聊天,笑得很开心。 他留着短发,发色有点偏棕色,脸部轮廓算不上柔和,甚至硬朗得有些倔强,但很阳光健康。映着那双神采奕奕的眼睛,连眉毛也像在说话,笑容灿烂得张狂恣肆。 所有的光和颜色,顿时鲜活。 从不曾如此明亮过。 莫名熟悉,好像已经认识了很久,觉得本该是这样的。顺理成章,自然妥帖得没有一丝缝隙。……在斑斓的日光里,在温热的风里,在梦里。 在雨林的瘴气里,在遮天蔽日的绿荫里。……在梦里。 与张起灵的唯一一次对话,是在一个下着雨的星期五的下午。即使是理科生的吴邪,回想起那个下午,也会不由得生出一丝伤春悲秋的感慨来。——当然,那不是秋雨绵绵或是天街小雨润如酥的浪漫。是狂风暴雨。 目之所见巨大透明的雨帘铺天盖地地掩盖了世界。吴邪坐在开着灯明亮的教室里,忍不住看了看另一个被困在这里的人。 张起灵搬把椅子坐在讲台上,打开PPT,一言不发地抄着笔记。 吴邪玩了会儿手机,不知道多久,总之张起灵离开了他的座位,手里抓着笔记本。 他至今仍记得,他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 “投影仪还用吗?” 吴邪抬起头略微愕然地看着他,道:“……我不用。” 随后继续低着头看手机。 张起灵点点头。开始关投影。 手机一阵震动,吴邪接起,听到的是自家三叔那巨大的嗓门:“小子诶!你在哪儿啊!” 吴邪嗯嗯啊啊了一会儿,按下手机键,抬起头发现张起灵正看着他,轻咳了一声,眼睛移向别处。 吴邪一边收书包一边漫不经心地道:“小哥,你家里人什么时候来接你?” 张起灵看了看天,又看了看他,最后目光低垂,“不会。” 一句话震了吴邪很久。 张起灵看了看吴邪,可能是看他的表情太震撼,破天荒地解释了一句:“他们有事。” “嗯。” …… 本来是想说“那,我走了”,鬼使神差地变成:“那你要等到什么时候?” 他问多了。 问多了的结果是,问了第一句,就还想问第二句,第三句。 “没关系。” “……哦。” 裤兜里手机又震了起来,吴邪吓了一大跳,忙接了起来,对着雾气蒙蒙的雨帘往下冲——“我就来了就来!” “那啥,走的时候记得关门窗!” 坐在汽车里,吴邪不禁回头看看教学楼,灰蒙蒙的一片里,有几个窗口还灯火通明。 想起张起灵那过于挺直的背影,略带清冷疏远的语气,严谨得一丝不苟的行为举止,突然觉得他一定很累。 张起灵这个人,在他的生命中,也曾经不值一提过。 等到他变得越来越重要时,也已经没有人能改变,包括他自己。 ======================================== 这件事的后续是,那天的雨下到很晚。 第二天,张起灵没有感冒发烧。 他如何回家的事成了谜。当然吴邪也没有问他。后来也没有。 一切照常运行,唯一的改变只有张起灵那穿着白色校服的衣影,在吴邪眼前晃过来晃过去,晃过去晃过来。像个幽灵。他真想请一个驱鬼大仙,把小鬼张起灵给驱走。 他知道自己有问题。 大大滴问题。 而且只能自己解决。 他颓然地拖着脚步回到家,鞋袜还没脱就往床上一倒。吴妈一进来就“嗐!”地一声,“脏死了脏死了,换身衣服再睡你床,免得我又给你洗……”唠叨来唠叨去,吴邪此时却觉得分外亲切。 “妈,”他仍歪在床上,状似不经意地问:“你对同性恋这个问题怎么看的?” “这是病,得治。”吴妈风风火火地从柜子里收了几件衣服又走出去了,嗓门却在别的房间里猛烈响了起来—— “小邪你不会是遇到奇怪的人了吧!要是遇到奇怪的人,千万别理啊!实在不行就拨打110……” 吴邪嘲讽地笑笑。 在别人的妈眼里,他估计就是那种奇怪的人吧。但他怎么也想象不出张起灵拨110抱着话筒楚楚可怜地“警察叔叔人家受委屈了拉”的景象。 谁想做奇怪的人呢? 他当然想张起灵是个大妹子,美貌如花又怎样,成绩超好又怎样,家底雄厚又怎样,只要他看上了,就玩儿命地去追,天上星星都给她摘下来。——后来他会娶她,伺候她一辈子,烧好菜好饭给他吃。等他们的儿子出生,他会做个好爸爸,她肯定不希望儿子跟他学,打牌打电动抽烟喝酒——他一定会教出一个好儿子,黄赌毒的光荣传统一点儿不沾,大不了用鞭子抽他。这就是一辈子。 张起灵甚至不是女人。 眼睛突然有点湿,却不是因为脆弱。 不能看,不能听,不能想。 他其实有点委屈,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让他喜欢的人。 ======================================== 回忆戛然而止。吴邪从外面回来,刚好看到趴在桌面上、高高耸起的身影,即使是睡着,乌黑的头发也一丝不乱,姿态安静。放在桌子前白皙修长的手指,食指和中指奇长。静静地看他几秒钟,仿佛过了很久的时间,再轻手轻脚地拉开椅子坐进去。 那是一双弹钢琴的手,周遭都是喧闹的,他看着看着,心里突然像下起了雨,淅淅沥沥,蕴藉幽长。 他怕惊扰他。这像一场梦境,只不过是现实中截取的一段。 吴邪是喜欢女生的。小学,他和几个调皮的男生一样掀小女生裙子,被女孩追得躲进男厕所耀武扬威;初中,喜欢拽前座女生长长的马尾辫将对方惹到炸毛;高中,也陆陆续续对一些女生表示过青涩的好感,传纸条,发短信,送花…… 他不是没有喜欢过女孩,比如慕小娟,比如陈果,TMD都是孽缘。 从第一次XX,到看AV,他的反应都可以算是正常。看到自己女神的裸体时,他也像其他男生一样兴奋紧张到心跳加速、手脚发颤、汗水直流。 即使他深受各路腐女姐姐例如霍秀秀的欢迎,他还真没想过自己有天会喜欢上男人。 他还专门为此去看过GV,但一旦镜头里两个男人缠在一起,他就吓得甚至关掉了电脑。 但单方面的事情,只要自己能放下,就能解决。 青春期的吴小邪,经历了迷茫和挣扎,经历了青春必须要经历的那片“挪威的森林”,拨开森林中的重重迷雾,即将要见到阳光。他觉得自己喜欢过男人这件事情,会像小花第一次发现自己是个男孩一样,是在曲折而清澈的年少岁月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条岔路,一个插曲。 走错了,轴回来就是。 张起灵,也许只是他年少轻狂时做的一场梦。 直到他的宿主,那个风一样时而寂静时而狂狷的少年,以一种不可抗拒的姿态,来到他的身边。 所以,吴邪又瞄了瞄后座,深感无奈。 这下连想办法换座位都不行了。 他真想找个没人的地方,仰天长嚎一声: “擦啊!放过我吧,这到底是怎样的孽缘啊!” 5. 当然,吴邪和张起灵,这就算和好了。 7点左右的教室,多么美好的清晨,空气中有种雨过或露染后的栀子花的淡淡香味,天未大亮,天边浮着淡蓝色的光晕,教室里却已人声鼎沸。 他们之所以日出而作,夜半而息,起得比鸡早,睡得比耗子晚,顶着四川保护区特有的熊猫眼,打着巫山云雾般连绵的哈欠,都是为了三件事: 作业! 作业! ……还是作业! 这个学校的最大特色就是,无论你是谁都不敢逃作业,抄都得抄完。潘子这样高大威猛、脸上还带刀疤、一看就不像善类的除外。 不是不给体罚吗?成啊,中午留下来抄写课文十遍。敢逃?24小时夺命连环家长CALL伺候。 BH的英语老师霍艳,肤白似雪,年纪成谜,跟妖精一般美艳无畴风韵犹存、绰号霍仙姑的那位,一上课就开始点没写作业的名单,然后把作业本一本一本往下丢。 大家眼巴巴地看着作业本飞向天际,飞向自由的国度,大气也不敢出,也不敢去捡。 是不是该庆幸没掉进教学楼外面的池塘里呢。 …… 胖子把脚丫子吊在前座的椅子横杠上,一边抄作业,一边还腆着张大色脸跟着霍秀秀云彩几个姐妹花讲话。 潘子卧在桌子上睡觉,脊背耸得高高的,不动如山。老子不怕查作业,老子皮厚不怕打。老子昨夜闯关通宵,谁扰我清梦我跟谁急。 “贤侄,怎么抄得这么慢。”这是解雨臣。 “解——解雨臣你不要欺人太甚!!”这是几乎把鼻子埋进试卷里的解子扬。 “我——我什么我,”解雨臣嚣张道,“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小心我抽你。” “艹!再——再逼我小心我我我谋杀亲叔!” 吴邪正实行抄作业大业,忍不住笑,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解雨臣和解子扬差不多大,偏偏有个表叔侄的关系,没办法,谁让解家是大族,摇篮里的叔拄拐的孙孙,就是这个道理了。两个字尴尬,三个字很尴尬。解雨臣懒得要死,便时常利用叔叔身份之便,对解子扬实行惨无人道的压榨。 当然兔子急了解子扬也咬人呢,他也有法宝,花叔叔,花叔叔——艹,还不如花哥哥,再不济还有胖子专用的花姑娘。这句一出来解雨臣脸都绿了。 吴邪正幸灾乐祸,后背就被一根手指戳了一下。 回头就看到张起灵的经典款面瘫脸: “快抄。” 指了指他堆积如山的卷子,面瘫脸上妥妥地写着对他抄作业不专心的老大的责怪。 吴邪吐吐舌头,转过身去,却一时连中文都不知怎么写了。 ……品学兼优的好孩纸,摧花狂魔老陈头的得意门生小狂魔张起灵同学,对他说快点抄作业? 一定是他打开的方式不对。 而此时阿宁清脆又潇洒的御姐音又响了起来: “同学们动作麻溜的啊,7:15阿四就上来了!” 吴邪默了。 有这样的班长,有这样的子民也就不足为怪了。 当然这不是说阿宁不好,他最喜欢这种类型的班长了!(摇头摆尾 7:15左右,在打探敌情方面耳朵最灵、身手最敏捷、坐最靠窗位置的王萌小同学便四处张望,煞有介事地缩回座位上,小声喊道:“阿四来啦!” 顿时一片秋风扫落叶。在走廊上溜达的冲回座位的同时恨不得把四脚都缩起来。响起一片哗啦啦翻英语书的声音。英语课代表霍玲站在讲台上。 陈皮阿四一圈半白的头皮出现在墙外面,他抬头用眼睛一边巡视着一边慢慢地踱步。自以为藏得很好,其实谁眼瞎了看不见哪! 陈皮阿四走进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幅诡异的父慈母孝、其乐融融的景象。 霍玲轻咳了两声,道:“同学们,我们开始早读吧~” 教室里爆发出此起彼伏的读书声—— 阿四扯着一脸褶子笑,一边凌波微步,一边一副“孩子们啊你们继续啊,别理我”的慈祥模样。 大家都觉得阿四贱啊,以往霍仙姑做他们班主任的时候,一双十厘米细跟高跟鞋,黑皮衣小豹纹长腿黑丝,一股馥郁芬芳的香水味,“咚”“咚”“咚”在楼梯口的时候都能感到一股无法直视的存在感,就差王盟站教室门前扯着嗓子尖嚎一声:“太后娘娘驾到——” 可是阿四呢,偏偏古风的很,穿一双布鞋,走路轻得跟猫似的,得意洋洋,美滋滋地晃进教室,形如鬼魅,抓迟到、抄作业、作弊、玩手机,一抓一个准。 你他娘的还搞微服私访呢? 经过潘子时,阿四像没看到似的。原来老师也捡软的柿子捏。 老师不在时抄作业,和老师在时抄作业,对于吴邪这种老手来说其实没有什么分别。正当他上半身一身正气、挺得笔直、气沉丹田,手下却刷刷刷地奋笔疾书之时,突然被人狠狠地戳了一下。 “嘶——” 张起灵你要不要这么怪力啊……吴邪欲哭无泪。 他刚一微微偏头,就看到一张沟壑纵横的怪脸,几乎贴到了他的脸上去! 吴邪头皮一炸,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声音也不禁颤抖了起来: “老、老师……” “哼,”阿四直起了身,阴阴地居高临下地道:“下课去我办公室。” “……是。” 下课铃声响起,吴邪站起身,顺便白了张起灵一眼。 某人睁着大眼睛无动于衷地看着他,甚至还有点无辜的感觉: “我提醒过你了。” 被阿四狠狠地刮了一顿,照例是从“天地君亲师”开始,引出下文,循循善诱,引用事例,总结全文,对于吴邪这种上对不起光荣的中国共产党,中对不起父母亲戚,下对不起老师同学的行为进行了深入浅出的控诉……一席话听得吴邪东倒西歪,眼皮子直打架。 他唯一听进去的一句话是:“现在小张坐在你后面,你要跟人家好好学,不懂的问题就要问……” 好的…… 走出办公室门,像倩女幽魂一样地飘着,被人用手在面前晃了一下,他看见张起灵微讶的眼神: “别睡着了。” 然后拿着练习题走进办公室。 吴邪揉眼,再揉眼,不对,张起灵那似笑非笑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擦!笑毛笑!吴邪气愤地想。突然不知道抽了什么风,站在原地用手背捂着嘴笑了起来,起初是偷着乐,最后傻乐地飘向教室…… 平静的黑色瞳仁里含着微微笑意。像一阵风,微不可闻,自己都发现不了。 张起灵拿着练习题来到阿四的桌前。阿四扫了张起灵一眼,道:“小张啊,有什么高兴的事吗?” 张起灵迅速地回答:“没有。” 第一节是数学课,吴邪延续了早读时被阿四训的昏睡状态。张起灵叫了他好几次。直到“咚”一根粉笔正中他的脑袋。 让我们调出一下资料:陈爱国,男,年龄成谜,参与过编辑《黄冈密卷》的大神级人物,高2(5)班的魔鬼班导,以一手“暴雨梨花粉笔”的绝技,叱咤江湖三十余年。 “阿四的准头还是那么好啊……” 这是吴邪彻底昏睡过去前的想法。 下了数学课,张起灵面无表情地戳,无果,再戳。再戳……吴邪已经困得昏死了过去。 张起灵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在他肩膀上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吵死老子了……啊,小哥你干嘛?” 张起灵坐回自己的座位,开口道: “上节课听懂了吗?” “没。” “……” 吴邪一改吊儿郎当的表情,正色地道:“确切地说来,我就没听懂过。” 张起灵脸上出现了一种微妙的神情,道:“你是怎么考到这个学校的?” “中考啊。”吴邪摊开手道,“难道小哥你不是吗?” “……” 吴邪笑了笑,慢吞吞地道:“没骗你。”声音低下去,像一只垂头丧气的大兔子:“之前没学而已,就跟不上了……” 张起灵拿出一张白纸,将笔塞回他手里,语气缓和了不少:“这一年没学什么新东西,三角函数和函数都学过,补起来很快。” 说着他拿过那张纸,刷刷写了一通,递给吴邪。吴邪一看,都是上个学期和这个学期主要的公式和图象。 “今天你的任务就是把它背下来。自己推导一遍,明天拿给我看。”张起灵道,“陈老师那边我去说。” 吴邪心里百味杂陈。 这个时候不是应该说“谢谢”的吗,可是他大脑一脱线,脱口而出: “小哥,你真的是来优帮差的吗?”就像城市某富二代学校与贫困小学举行“手拉手”活动一样…… 吴邪真想把自己的舌头咬掉。 张起灵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作为我的后座,不能太丢人。” 好……好吧…… 6. 在一个星期一的早晨,他走在人少的街道上,走到拐角处的报亭前,买下了一份热气腾腾的体育杂志。 看着那鲜红的封面,翻了几页看到自己喜欢球星的矫健身姿,不由得满足地弯起眼睛,电话亭玻璃中现出来的人影,笑得像个心无旁骛的大男孩。 有的事情使他不能更高兴。清澈的阳光跳跃在他浅棕色的发丝上,显得少年的脸更英气而生机勃勃。 记得有一次胖子来找他玩的时候,愁眉苦脸状:“这阴山里蚊子太大,胖爷又被咬了,”说着拿手比了一圈,他一巴掌拍掉他手,笑道:“你这是蚊子的尺寸吗?你这是耗子的尺寸!”胖子可怜兮兮地道:“差不多吧。你看,都肿了。”说着指了指脖颈上。他笑道:“我刚好带了双飞人,你转过去。”胖子转过去,他呸呸地在手掌上吐了几口,往胖子背后一拍,道:“好点没?”胖子道:“还真好点了。天真,你双飞人还有没有?给胖爷我带点回去啊。怪了,小天真,你这里怎么一只蚊子都没有?感情你是个大号蚊香?” 然后在一个非常平凡的晚自习,非常平凡的灯光下,张起灵露出了他见过的第一个心无旁骛的、纯粹是觉得高兴的笑容。 这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 他什么都好,什么都会,沉稳懂事,永远不需要长辈或是同学担心,似乎也不需要朋友。这样优秀的人,却连毫无负担地笑一笑都做不到。他的眼神淡淡的,身影也淡淡的,常年穿着洗得雪白的校服,淡得好像随时会消失一样。 如果他消失了,该到哪里去找他? 他不愿再想了。无论这件事如何为世俗所不齿,张起灵知道他的心思之后会觉得怎样鄙视和恶心……至少他喜欢他的时候,一切都是美好的。他的眼睛,他的声音,他一瞬而逝的笑容,这一切的一切都使他喜欢。 然而让他爱的,是他的那一双静得不起波澜的眼睛,当他直视那双眼睛的时候,总会无一例外地感到心疼。 如果他是他青春里必犯的一个错误。 那就让这个错误,永远地烂在心里吧。高中只有三年,他们分别之后,所有的错误,都会得到原谅。 下课,吴邪老老实实地在张起灵和他一干幸灾乐祸的狐朋狗友面前把数学公式都背完了。 “哟,看不出来啊吴邪,改邪归正了嘛。”解雨臣手臂环着吴邪的脖子,阴阳怪调地道。 “当然,张小哥是什么人物,陈皮阿四面前的红人啊。”坐在隔壁的座位上的潘子哼了一声,道。 “去去去,你们都一边去,兔崽子怎么好赖不分呢。”胖子嘟囔着坐下来,大半屁股挤在椅子外边,一边冲着张起灵讨好地笑,“人小哥是好心,指导我们天真,指引我们走上建设社会主义奔小康的康庄大道,是吧小哥?来来来,来一根。” 张起灵淡淡地看着胖子热情好客地递出的一根红塔山,吴邪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那盒烟,心里直撞墙:小哥这个Leval怎么能来红塔山呢?至少也得是黄鹤楼吧?不,这不是重点…… 张起灵道:“谢谢,我不抽烟。” 与生俱来的强大气场使本来周围围着的几个插科打诨的人顿时滴下一滴冷汗,纷纷说着:“啊宿舍衣服好像没收咦解雨臣你刚跟我说的那个电子产品广告呢”“好像快上课了我去上个厕所”四处散开。 只剩下面面相觑的张起灵和吴邪。应该只有吴邪觑着张起灵,因为张起灵突然对天花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呃,那个,小哥,我哥儿们,他们就是这样……其实人特好。你别介意。” 张起灵点点头,道:“我知道。你的朋友,我会学着接受。” 正当吴邪垂下头去的时候他又说:“因为你是我的朋友。” 吴邪抬起头来,眼皮底下有点酸,都是温热的触觉,像沸腾的水,在他眼皮下嗞嗞作响。 这就是张起灵吗?看起来冷冰冰,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靠近了才知道人不能再好。 张起灵轻车熟路地拿过他的书,勾画了几道题。 又快速翻了几页,将他的辅导书戳到吴邪面前:“有什么想法?” 那是由一个圆、一个二次函数、三个一次函数、一个三角形、一个指数函数组合而成的复合图象。 这个图案?就一个图案能有什么想法? 吴邪摸了摸头,诚实地道:“还挺好看的。” 张起灵默了一会,道:“我问你想先求哪个函数。” “哦……” 上完生物课后他检查吴邪的笔记,吴邪忐忑不安地在他举着本子的面前晃来晃去,就差没在后面加条尾巴。 看完,张起灵道:“你缺了多少笔记?” 呃……不如问做过多少次笔记吧……吴邪在心里扶额。 张起灵一声不吭地把自己的笔记塞给他:“加多一个任务。” 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从5月21日开始,他就没有缺过一天笔记。 从张起灵坐到他后面开始,他就开始每天做笔记,把每一堂课从头听到尾。 他可以变得非常郑重,也可以非常勇敢。 在每一个抄笔记做题到手疼的夜里,在每一个绝望得想要放弃的夜晚里。 为了一个人。 星期五的下午。住宿生回家的日子,他走到半山腰的时候,突然迎面遇到了张起灵。 ……这,躲也来不及了…… “嘿,小哥。” 只好硬着头皮打招呼了。 张起灵冲他点点头,从远处快速走到他面前:“回家?” “嗯。” 他只是走到他身边说话,却让吴邪别开了目光。 心跳却不可抑制地加快,砰砰砰的打击着胸腔——那样强有力的声音,他微抬了抬下巴,有点屏息。 他甚至怕他听到自己的心跳。 他在心里不停骂自己,跳毛跳!不就是看了他一眼吗,这出息! 还好张起灵并未发现他的异常,他向后指了指一个书店,道:“买点东西。” “那,我先走了。” “……好。” 诡异的对话,连个再见也没有。 但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吴邪明显心情很好,哼着小调转身下山,没多久就走到盘山公路边上,绿树茵茵,远山的风声送来蝉鸣。 如果没有路上出现的那两只奇怪的人的话。 那两人穿得不良少年似的,染着一头黄毛,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其中一个人抽出小刀,目光凛然地看着他。 换做别人可能会心里大叫不好,但吴邪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只是想笑。 断奶了没有就来学抢劫?你他娘的不看看抢的是谁家地盘?那么小个水果刀能戳窟窿?你丫犯案几起,记过几次,能比老子多不?当年小花和潘子像你俩这造型的时候,那才叫一个玉树临风一个天神降临!就算再加个胖子,也是风流倜傥猪元帅、梁山伯美骚年黑旋风! 你可以鄙视我年纪大了,我会告诉你这是谁的时代! 吴邪冷笑道:“老子没钱,你们直接上吧。” 两人也没有想到他这么干脆,一阵拳风已然到达面前,一把甩掉了那把小刀,吓得人退了一退,立刻反应过来,一个在前面制住他的手腕,腿夹着限制住他的行动,另一个在身后死死地抱住他。 另一人手上的刀锋划出一线寒光,吴邪心中一紧:大意了!谁知道这小草鸡身上还有刀! 他忙一抬肘袭向身后制住他的那人,向后急退两步,扑过去一手死死卡着他攥着刀的手腕,一手将他按向地上,用膝盖死命地撞他肚子,不停地拳打脚踢。 还有一个人。 他心里知道这是孤注一掷的做法,但不想停——被人抢劫的事太孬了,要被胖子解雨臣笑三天三夜。 吴邪后脑挨了结结实实的一拳。这一拳重极了,他觉得自己脑子都开始嗡成了一片,模糊不清起来,空气里甚至弥漫着一股腥甜的味道。 吴邪渐渐地弯下腰去,另一个人挣脱了他的束缚,两人一起向他压过来,他五脏六腑都被制得喘不过气来。 “给不给?” 两人对视一眼。 “哥,跟他废话那么多干嘛,直接搜吧!” 吴邪被牢牢地制着,闭着眼睛,又睁开,狠狠地呸了一声:“你妈了个逼的——小兔崽子!” 然而这句话还没骂完,就感到一阵劲风袭来,吴邪本能地闭紧了眼睛,心里想着:这下真的完了。 然而什么都没发生,他倒是突然被松开了,猛得向前一冲,差点扑到地上。睁开眼睛,一个身影迅速地和那两人缠斗在一起。 狭长乌黑的眼睛没有一丝温度。 那个人,是张起灵。 吴邪站在一边,愣愣地看着三人对打。回过神来,赶紧帮忙。 那人骂了声“操”冲上来,拳头被张起灵牢牢地接住,再也动弹不得,不禁愕然。 张起灵眼睛慢慢地斜扫过来,触目一片冰冷。 他面无表情地将他手臂向前一拽,扑到了他的那个同伴跟前。两人站定缓了缓,又相继扑了上来。 吴邪抱住一个人的肩膀,将他拖到另一边去,用180且有点小肉的重量把他死死地压在地上,一面喊道:“小哥快点!” 张起灵这一拳打得那人偏过了脸,身子往后倒了倒,立刻追上去扣着他的脖颈,朝着他柔软的腹部接二连三地打了几拳。 那人想逃,被扯住领子,张起灵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手臂高高扬起,一拳打在那人下颌上。 汗……这怪力的孩子…… 漆黑的刘海落下来,掩住了一双有些阴郁的眼睛,犹如天边黑云将明星掩盖。白色衬衫下可以看见每一根紧实而富有力量的线条在栩栩如生的颤动…… 突然有一种看到小花打架时似的审美享受,潘子打架虽然厉害,但是血腥得很,毫无美感,满目都打着少儿不宜的马赛克……话说现在好像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身下的人已经挣脱了他的束缚,吴邪愣了一下,险险地避过他挥来的一拳,侧身抢过去猛地撞他腰侧,两人扭打了一会儿。吴邪占了上风,再次骑上去把他压住。 张起灵那边已经放开了那人的领子。“铿”地一声,明晃晃的刀落在他脚边。吴邪和另一个人也呆呆地分开。 只听他冷声说:“滚。” 不用他说第二次,两个人忙咬着牙直起身,一个扶着另一个走了,一面朝他投来小说中反派角色一向的“你给我等着”的怨毒的目光。 吴邪高兴地跑到张起灵身边,刚想唱起“我家小哥真厉害”,就被张起灵一视同仁扫过来的寒冷视线冻在了原地。 张起灵似乎还有些喘,漆黑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吴邪,一字一顿地道:“鲁莽,自大,自以为是。” 居然还带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吴邪从来没听过他这么冷的语气,确切地说是这么带有情绪色彩的语气,不由得一愣。 他闭了闭眼睛,低声道:“你什么时候才能不这么倔。” 过不多久,又问:“受伤没?” 吴邪来不及领会他话里的意味,只是被他的字数给震惊了,二十二个字,还包含一个问句,一个双重否定。除了讲解题目,他还真的很少爆字数。 吴邪惊恐地意识到:小哥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对啊。遇到抢劫,可以采取别的办法。想起今天这个状况,给别人点钱还真不算什么。对方还有刀,要是张起灵不来,还不知道最后会演变成什么样。吴邪有些难过,他又给他添麻烦了吗? “刚才后脑勺挨了一拳,其他没什么事。”老老实实地答道。 张起灵眼神复杂地看着他,无疑就是那种想扇他一巴掌的眼神,最后还是摇了摇头,站起身,伸着手臂取下吴邪的书包,默默地挂到自己身上。 两人低着头默默走路,半晌无话。 突然吴邪感觉到张起灵凑近了一些,手指轻轻在他后脑碰了碰。 “疼?” 他听到他那道平淡的、难得有些情绪起伏的嗓音,心中一窒。 本来想潇洒地说“艹老子是什么人疼是什么东西可以吃吗”,但出口却是:“废话。” 两人走在路上,天是蔚蓝的,树是翠绿的,云是淡淡的,一丝风也没有,挺安静的。吴邪估摸着现在是认错最好时机,酝酿了下情绪,认认真真地道:“小哥,我知错了。” 张起灵没说话,只是望了望他。 最后还是张起灵带他去社区医院上了药,当然中间过程别指望和他聊天什么的。吴邪疼得龇牙咧嘴,但还是忍住了,浑身肌肉都是紧绷的,可见忍得多难受。 张起灵给他贴上OK绷。 吴邪站起来,道:“小哥,今天真麻烦你,绕了很远的路吧?” 张起灵道:“不麻烦。” 想了想,又道:“顺路。” 吴邪震惊了。 这真是个爆炸性的消息。 于是事情就演变成了:张起灵把他送回家,转过身,穿过马路到了另一间公寓去。 得知自己暗恋对象住对门的感觉真好!可以每天做望夫石了!不对,是望妻石! 吴邪回到家,关上卧室门,躺在床上滚过来滚过去,滚过来滚过去,“嘶……”——还不小心扯到了伤口。 他想到他们最后分别时的那场对话: “小哥,你是不是学过跆拳道?” “嗯。” “……是黑带?” “……” 那就是黑带。 “小哥你以前有打过架么。” “有,”张起灵道,“有个朋友喊我帮忙,我就去了。” “哦……”然后无比认真无比好奇宝宝地问了一句:“小哥,你有什么事情是不会做的吗?” 对方认真地想了想,道:“吃芒果。” “哈?” “因为过敏。” …… 吴邪滚着滚着停下来,拍床大笑,如果是这样,他还宁愿不做高材生!没有芒果的人生太缺憾了! 7. 自从经过了盘山公路抢劫事件后,吴邪和张起灵莫名心照不宣地熟稔起来,也许有些事,只是需要一个开始,一个契机。 张起灵的大力金刚指越来越肆无忌惮。吴邪也开始嬉皮笑脸地问他“借作业看看”,张起灵扬起眉,一副“真的只是看看么”的表情。吴邪便一脸诚恳地点点头,“嗖”地一声快速地把作业抽过去。 他也开始装模作样地找些题目走到张起灵身边问了。每到下课或是晚自习,阿宁和罗茵的周围都会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至于来找张起灵问问题的……不是胆子太肥就是脑子太瘦。 吴邪就属于这种胆子肥而脑子瘦……哦不胆大心细的人。 实际上,所有曾借问问题以达到不正当目的的人都知道,要能找到能听懂又不显得自己太傻×的题目是多么地不容易啊! 但是似乎无论找的题目多么傻×,张起灵都能耐心地从1+1开始跟他讲解起。 事实证明,他的后座,他喜欢的男人实在是人太好了~吴邪心里的小人儿咬着小手帕痛哭流涕ing…… 张起灵说:“明天开始背单词。” 两人眼神对峙了一会儿。 【吴邪:那么多背不下来。o(>﹏<)o 】 【张起灵:这跟基础没关系。】 【吴邪:~~~~(>_<)~~~~ 】 【张起灵:= = 】 眼神交锋之后,张起灵败下阵来。 “教你音标。” = V = 这是又找到机会接近张起灵的吴邪,就差摇头摆尾了,额。 “天真无邪小同学!你脱离革命战友亲人多时了,这还没嫁过去呢!快圆润地过来开会!”胖子的大嗓门。 吴邪站了起来,走到正在聊天的胖子解雨臣解子扬和潘子那边,看到站在旁边的阿宁:“Hi,宁班。”阿宁笑道:“我来旁听你们的会议,顺便宏观指导。” 解雨臣道:“终于舍得从哑巴张那里回来了?” 吴邪囧脸道:“小哥不是哑巴。” 解雨臣笑了笑,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头毛,小声说:“开个玩笑而已,就你天真无邪,啧。” “哟西小花哥哥,吴邪哥哥,闪瞎眼了吧!”霍秀秀鬼魅般地出现在他们背后,手里还拿着一个加丽果啃地正香。 “就是就是。”云彩是个清新可人的小女生,胖子的女神,一个根正苗红的妹子,可惜被秀秀带坏了。 “秀秀,你又在YY些什么啊。”吴邪无奈道,“胖子都被你带坏了。” 秀秀跷着二郎腿大大咧咧地道:“初中毕业的时候不知道多少妹子拜托我持续跟踪报道,务必一直追你们到天涯海角,还说如果解雨臣和吴邪没有在一起,她们就再也不相信爱情了。” “艹……”吴邪无精打采地骂了一句,“我都快被你弄得不相信爱情了。” “行吧行吧,赶快入正题。”潘子耷拉着眼皮一边叼着支笔一边道,“老子没时间跟你们耗。” 吴邪将他嘴里的笔拔出来,笑道:“你白日做梦呢?”一边往他身上戳。潘子跳了起来“嗖”地跨过一张椅子,吴邪跨过一只脚去捞他,结果衣服领子被拎了起来……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小吴同志你怎么回事,怎么回事!组织之间不可以闹矛盾。”胖子拍飞吴邪,然后对同学们慈爱地笑道:“大家都知道校运会就要来啦,校运会前的预热节目就是篮球赛,最近要抓紧时间练球,不到位的同学胖爷打PP哦!” 欧……几个人都默默找地方,吐了。 “可是上学期叶成转走了,我们这学期还没能组成队呢。”吴邪漫不经心地道。 “是啊。实在不行就只好让王盟上了。”胖子道,遗憾的语气一览无余。 吴邪嗯了一声,然后噗了。 “你说王盟?王萌萌?我了个擦不是吧你说笑吧?那是前锋诶!前锋诶!什么样的能当前锋?比如高3(5)班的莫清宇那种,神话诶!” 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对王盟的打击好像有点大,吴邪咳了一声,道:“总之不太合适。” 电光火石间想到了什么:“那……张、张、张起灵?” 他想割掉自己的舌头,真是老痒附身。 胖子等人包括阿宁都以一种蒙娜丽莎的微笑意味不明地看着他,吴邪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你们干嘛?” “很好。”胖子点点头,头上似乎有灯泡亮起,小眼里闪出24K的金光,“那么,天真无邪同志,你愿意承担组织上派给你的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人物吗?” 潘子在一旁用他那沙哑而富有男人味的嗓音背诗:“风萧萧兮易水寒,马革裹尸还……” 胖子用力一拍潘子的肩:“喂!大潘同志!想不到你还很有文化啊!很好,很好,加强文化素质是我们组织一向的政策方针……” “这下我们班的篮球赛有着落了。”阿宁露出一个得意满满的微笑。 “老——老吴,”只有解子扬还有良心(?),为他沉痛哀悼,“放心,做兄弟的每年清明,一定会给你坟上放上一束小——小雏菊。” 吴邪哭笑不得。 感情这群人合起伙来兜这么大个圈子,是在这地方挖个坑等着他。 “其实小哥人很好的,”他道,“你们只要自己去问他就好了。” “小哥,”吴邪坐回位置上,转头开口,“校运会快开始了,篮球赛也开始了,你……我是说你有没有时间,加入我们的篮球队?我们缺前锋……” “好。” 答应得这么爽快? “好,”吴邪抑制不住高兴,眼睛都微微弯起,“我们之前有定做的队服,红色的,我再联系一下那个厂家,小哥你穿多大的?我看你身材跟我差不多……” 张起灵看着他,淡淡道:“你很高兴?” “对啊,”吴邪兴奋地道,“终于可以跟小哥你一起打球了有木有!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了有木有!我们都觉得你好厉害的有木有!这次我们冠军肯定是我们的!”坐叉腰仰天长笑状。 兴奋了一段时间,突然觉得自己的话泄漏了点什么,偷眼看闷油瓶,他的神色还是平静如常。 张起灵看着他高兴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又将眼神安静地放在了课本上。 我也很高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 ……好像是可以和你一起打球的这件事,本身就让我感觉高兴。 趁着吴邪在和胖子他们聊天的当口,张起灵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去,拨下了一个号码,将手机放到耳边。 “喂,哑巴。”慵懒的声线从话筒处传来。“有事快说啊,我正睡觉。” …… “拖把,有印象吗?” “……那小子?不是跟着王八邱混吗?跟咱们没什么过节啊……”可以想见电话那头那人兴趣盎然的样子,“怎么,你跟他杠上了?” 不至于啊,只有别人跟张起灵杠上的分…… 张起灵没有回答,抬起头,目光淡淡地掠过靠在门边插科打诨的吴邪和胖子,垂了目光,低声道:“那和吴邪有吗?” “小三爷?我帮你问问。” “小三爷?” 对方“嗐”了一声,道:“这你还不知道?吴邪他家三叔是教务处主任,我们喊他三爷,他自然就是小三爷了。……说不定把他弄到这学校就为管管他,但这主儿犟得很,管不了。” 张起灵一语不发,那边笑嘻嘻地道:“你开始管别人的事儿了?不像你的作风啊?怎么,还有什么指示?” 张起灵沉默了一会儿,仿佛在做着什么心理斗争,道:“没事。” 他挂上电话,想,以王八邱的势力和为人,真想对付吴邪不可能只派两个人。也许这次只是小作惩戒。这事儿还没完。 他现在有任何动作,到时候都只会连本带利地算到吴邪头上。只有在王八邱找来的时候,尽量保证吴邪的安全了。 可是怎么咽得下这口气……那天如果他不是刚好在附近,结果会如何? 邱志勇,最好不要被我看见。 这个想法出来后,张起灵愣了一下,突然觉得不懂自己了。 以前的他,绝不会这么冲动。 8. “天真!你女朋友来找!”这是往门口抛着媚眼的胖子。 他有哪门子的女朋友? 吴邪一嘴泡沫,嘴里塞着牙刷就往门外看,果然。 “你敢把这话当着他面再说一遍么?”吴邪悻悻地道。 “我操胖子你那什么眼神,正宫娘娘明显是你眼前这一位。”解雨臣老大不爽地站在床下对着镜子系扣子,左右来回刮着刚冒头的胡茬。 大清早的,肯定不可能有软妹子深入狼穴,只有长相清秀、身体比妹子还软的张起灵。虽然说长得比妹子还好看,但是就冲他那一身校服下蕴含无穷大力的细手腕、劲瘦的腰身和匀称的肌肉,也没有男人敢肖想他。 除了现在203宿舍里紧张得面红耳赤的这位奇葩。 “快快,人小哥等你好久了。”豪爽的大潘拿着毛巾随意揉擦着脸就走过来推他。 “等等——等一下!”吴邪一阵风一样跑过去。男生宿舍一片狼藉,他像超级玛丽一样跳蘑菇一样跳过几双摆在那的臭鞋子袜子,跳过床脚边的热水壶,头自然而然地顶到解雨臣昨天吊在床上的花衬衫,衬衫蒙了他一头一脸—— “卧了个槽!” 靠在门边的张起灵听见,抬眼朝他看了一下。 ……吴邪心脏漏掉一拍,心里嗷地一声,顿时就哗啦啦推倒了一堆书。 “诶!怎么收东西的你!”潘子的声音响起来,猛敲他脑袋。胖子还嫌不够乱,挤着吴邪去够他面前的果酱瓶子。 房里乱成一锅粥,那人校服外面套着深蓝色兜帽衫,静静地插着裤兜靠在墙上,仰头望着天空,如清风过境,卓尔不群。 吴邪看着外面等他吃早饭的张起灵,心情莫名地好了起来。 “早上好!” 吴邪登登登跑出去,往上提了提书包带,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 张起灵的脸浸在晨光之中,冷硬的轮廓显得柔和了一些,看着那人摸着脑袋腼腆的笑,微怔地点了点头。 张起灵走得快,吴邪大步跟上,他发现了之后将脚步放慢了些。于是两人并肩往楼下走去。 吴邪直视前方地走着,只觉得在裤缝边上摇晃的手臂僵直得跟什么似的,感觉自己就是个跟在人家旁边蹦的木乃伊…… 和喜欢的人并排走着,是种美妙的感觉。吴邪迎面沐浴在清晨的微风里,感觉整个人快乐地要飞起来,脚步也不由得有点像蹦。 两人始终维持着一个合适的距离。他想更靠近一点,更暧昧一点,但又怕打破了这种微妙的平衡。 宿舍楼下白色的玉兰花开得正盛,在晨光中浸润着半透明的微光。 吴邪走到和他完全平行,侧头观察了他好看的侧脸一会儿,突然自言自语道:“好像矮了点儿。” 又道:“小哥你多高啊?” “180。” “哦……” 吃早餐的时候,吴邪埋头苦干着自己的一份小米粥,油条和包子。抬头看见张起灵慢条斯理地吃着馒头和豆浆,抬眼迷惑地看了他一眼。 “小、小哥,你就吃这个?”吴邪结结巴巴地问。 他吃这么少,吴邪他……突然感觉自己像只猪怎么办……o(╯□╰)o 张起灵放下馒头道:“我祖籍东北,小时候在香港,初中来的杭州。” 吴邪瞠目结舌,全然没有发现对方自报家门般的口吻。张起灵这个经历,让他想到一部经典美国名著—— 《飘》。 又译作《乱世佳人》。 乱世佳人张起灵。 大眼睛紧身胸衣蓬蓬裙和黑色鬈发。 吴邪觉得自己脑洞开得大了一点。 但无论怎么样,最终他落到杭州了。 心里像开了朵小花。听见风就发芽,扑簌扑簌的,他抬头望时,就开了漫山遍野。 漫山遍野,都是名字叫张起灵的花。 至此以后,吴邪和张起灵每天一起吃早饭,到操场上和胖子他们练球,然后回班上早自习。打了几星期球,张起灵和吴邪等人也渐渐熟了起来。 吴邪发现张起灵早上起来,总是要雷打不动地在跑道上跑几圈,然后脸不红心不跳地走过来,接着跟他们打球。 打累了,吴邪和张起灵就坐在场边休息,喝水,合戴一副耳机,看胖子等人打球。 天很蓝,布满了柔软的白云,一吹就缓缓移动。喝着冰镇的可乐,坐在一棵绿树下,听知了大着舌头的叫声。一阵风吹过,吹得两人的额发微微扬起。 一个想入非非,一个望着天空发呆,静得很。 解雨臣常往他们这边看,胖子老痒打得满头大汗地下了场,嫉妒地看着两个偷懒的人,调侃他们像60年代山楂树之恋式的纯情小情侣,光恋爱,不说话。 吴邪一挺身想要反驳,耳朵却一痛,“嗳哟”一声,这才发现他和张起灵还戴着同一副耳机。 ……这下真是跳进西湖也洗不清了。 MP3里亮着绿色的字,显示的是: “光辉岁月”。 那天他上完洗手间回来,经过张起灵的座位,看到他手里的MP3,绿光亮着的正好是这首《光辉岁月》。 “小哥你也喜欢Beyond?” 说话的语气是异常轻快的,充满了喜悦的泡泡,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一戳就破。 张起灵点点头。 “我很小的时候就喜欢Beyond了。”吴邪兴奋地道,“有一次跟同学打完架,滚得全身脏兮兮的,被老师骂了个半死,逃课到录像店,听到店里正在放《海阔天空》。” “我就一直不羁放纵到现在……”吴邪笑了笑,“行了,不说这个了。” 张起灵道:“我也喜欢。” 他也喜欢Beyond的歌。 他也曾羡慕这样的生活方式,羡慕吴邪。 Beyond。满满的青春的味道,桀骜不驯,狂热而飞扬,撒满了寻找梦想路上的辛酸与汗水,身在异乡拼搏的苦涩。既然选择了远方,便只有星星和月亮陪伴。受了苦,受了累,不哭,不抱怨。什么都不要,都是为了梦。 他以为张起灵的生活一直顺风顺水,性格沉稳,中规中矩,想不到他也会对这样的歌有共鸣。 原来哪怕他们性格再不同,仍然有相似之处。 “对了小哥,你从小待在香港,应该会说粤语吧?” 张起灵点点头。 吴邪试着说了一句“灵仔”,就笑倒了,直嚷着“真酸”。 “那你可以教我唱这首歌吗?”试探的语气。 “嗯。” “嗯是好还是不好啊?!” “好。” 有的人,靠得越近,就会看到更多缺点,就会对对方失去感觉。但是他靠得越近,他对张起灵的喜欢就更多一分。 缠绕攀附,无休无止。 “理想。” “理想。” “错了。” “那要怎么样?【哭丧脸】” “看我嘴型,是O,收起来的。” “想。” “就这样吧。” “对不起,我是大舌头……T T” “没事,粤语不好学,普通话只有六个音,粤语有九个音。” 年少轻狂的岁月里面,像呼吸一样的爱情。 一直很安静。 不敢打扰了你,不敢惊动了你。 每天早上吴邪来到班上,都会先打一瓶水去浇窗台上的绿色植物。这本来是云彩的工作,不过后来吴邪代劳了。看着那些绿色植物,心情不由自主地变很好。 吴邪是那种生活在阳光下的亚热带植物,蓬勃,热烈,向上。 他喜欢一盆娇小的吊兰,取名叫乐乐,每天给她浇水,希望她能快高长大。 他发呆,戴着眼镜假寐,挠头发,头发常年蓬松。解雨臣在他镜片上贴画着蚊香形状的纸片。 他眯着眼睛打盹儿,撑着椅背懒洋洋地往后靠,直到扑通一声掉下来才惊醒。听到好笑的事情时一拍大腿,“哈”地一声笑出来。 他喜欢唱“We will we will rock you”,喜欢唱世界杯主题曲,喜欢唱“我喜欢怒放的生命”。他喜欢齐秦,汪峰,陈奕迅,萧敬腾。 他还喜欢唱“山的那边海的那边有一只闷油瓶”。 他的书架上本来夹着一只愤怒的小鸟公仔,每当陈皮阿四面目狰狞、唾沫横飞地骂着全班人的时候,他都默默地对着书架狂戳那只愤怒的小鸟。 阿四骂得激动,他听得神游天外十八层,看着阿四眉间深深的“川”字,看着那只鸟眉宇间的紧皱的粗粗的杠眉,傻乐。 现在这只傻鸟换成了一只流氓兔公仔,吴邪看着它没有嘴巴的面瘫的脸,心里可愁。 伸出手去,戳了戳。 “你就不能说句话吗?” “整天都是一个表情,好烦啊。” 然后扶着那只流氓兔猛摇。 “打你脸。” 想给他穿件蓝色兜帽的衣服,不过那太明显了。 “山的那边海的那边有一只闷油瓶,他可爱又聪明,他活泼又灵敏,他们自由自在生活在那翠绿的荒山上,他们善良勇敢相互都关心。欧可爱的闷油瓶,欧可爱的闷油瓶……” 张起灵每天看着吴邪对兔子说话,感到非常地不理解。同时对“山的那边海的那边有一只闷油瓶”之类的歌表现了极大的兴趣。 “……我要吃菠萝咕噜肉,鱼香茄子……嗯先就这几样。”吴邪一边往嘴里丢花生一边道,“对了对了,还要一杯可乐。” 张起灵扫了他一眼。 “……那橙汁吧。” 使唤张起灵是吴邪的乐趣所在,人们都喜欢做别人做不了的事。显然这件事已经跌破了解子扬好几副眼镜,但吴邪还是乐此不疲。他拜托张起灵买小炒,因为他跑得快(这个好像不是重点)。 张起灵大概知道吴邪喜欢吃什么。他是正宗的杭州人,口味偏甜。北方人张起灵还是不大接受得了的。因此在他的小炒上往往会加一份酸菜鱼之类的。其实只要一份兰州拉面他就能吃得可欢实。 在吴邪的心里,他和张起灵在一起的时光过得特别快,周末他喊他出去骑车,晴朗的天气,日光在树下投下点点亮而圆的金色光斑。 沿着初中校区骑,栏杆外有一条河,被日光映着波光粼粼,无比晶亮。树梢上木棉浓艳如火,如盛放的火炬。春天木棉播种的时节,漫天充满着洁白的棉絮,但并不如想象中浪漫,带着种子的棉絮黏黏的,落在地上把地面也黏住了。黏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地上簌簌地落了几个硕大的艳红色花冠,记得他们从前在学校时就喜欢当毽子踢来踢去。 胖子曾经湿意盎然地曰过:“我——如果爱你,绝不像那——破破烂烂的,狗尾巴花。” 每次吴邪骑到这里就会特别高兴,骑得特别快,对着身后喊张起灵。不一会儿张起灵便疾驰而过,淡淡地看他一眼,风将他的白衬衫吹得鼓鼓囊囊。 每一个眼神都如出一辙。 不知为嘛,吴邪总能从那清淡的眼神中看出点鄙视的笑意。 肯定是他想多了。 夏季的风疯狂地吹过,吹尽了澄澈一天的白云。吴邪脚下踩着,张开双臂,“呜呜”地叫喊,大口大口地呼吸空气里的绿意。 他和他一起的时光,总和明镜里的蓝天白云似的——余韵悠长。 “我曾经想过建一个乐队,”吴邪支着下巴,望着窗外道,转过头来笑眯眯地望着他,“当时和胖子计划得可好了,我是吉他手,小花贝司手,潘子鼓手,胖子作词……老痒也会弹吉他,不过他更喜欢拍照和画画。胖子说他想当方文山,我说他除了胖之外和方文山没相似的地方,最好去买副黑框眼镜来COS一下。他还说想写首歌,名字就叫做《我的兄弟姐妹》。” “你会弹吉他?” “是啊。” “还缺一个主唱。” “是啊。”也许,我是在等你。 “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梦想太多,映着几重纱影,一路繁花。它落下来的时候纷纷攘攘,重叠了一层又一层的,繁华而脆弱的花瓣,砸在地上,是血肉模糊的重量。 可是不开心的事情我都忘记了。风的摇曳下夏末的最后一朵花。躺在房子角落里的,我心爱的木吉他啊。 本来日子就应该这样平静地过下去,但是这天发生了一个小小的插曲。 下午上完课他们来到操场上,胖子小花潘子老痒郎风王萌等人已在那里了。胖子正撅着屁股瞄准,吴邪一脚飞上去,胖子大吼一声,那颗球顺势丢出,稳稳地砸在篮筐上。 “草!小天真你搞什么!早就知道你对胖爷存有不轨之心!”胖子捂胸作惊恐状。几人都笑了起来,连张起灵都无奈地摇了摇头。 吴邪打得满头大汗,一眼瞥见旁边站着看着的张起灵,走过去站在他身边休息。 休息了一会儿,问道:“小哥你看我们班的球队怎么样?不错吧?” “嗯。” 嗯是什么意思啊! “解雨臣速度不错,力度上稍有欠缺。投球准。”张起灵道,“潘子的防守滴水不漏。胖子力道大,准头好,适合中远投。解子扬中规中矩。” 张起灵刚说完,几乎立刻就看到某小狗眼里投来亮晶晶的希冀的目光,啧,似乎还真能化成具象,想象他前脚搭在自己身上热乎的舌头伸出来喘着气的模样,尾巴还在后面摇摆。 “你,差强人意。” 张起灵面无表情地说完,就迈开长腿走上了前去。 吴邪果然中计,愣了愣,忙跟上去,往他跟前死命地左右凑,摇晃他肩膀,“喂小哥你说清楚点啊,我他娘的哪不好了啊到底?” “小哥?!” 看到那人轻微颤动的肩膀,突然恍然大悟,怒道:“你妹,竟然敢耍我!你现在肯定是在笑对不对?肯定是在偷笑对不对?!给我看看!” 等到他扳着肩膀将他正对着他时,那人放下手背,嘴角还轻轻勾着,乌黑深邃的眸子里流转着些许笑意,注视着他,在太阳落山金色的阳光下,竟然有了一种勾魂摄魄的感觉。 吴邪脸唰得一下就红了。 像被魇住了似的,钉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而张起灵注视着他,想,他为什么脸红? 有什么东西在心里蠢蠢欲动,霎时间一切声音都被抽走,天地间万籁俱寂,只剩下突如其来的心跳声,“咚”、“咚”大力地撞击着耳膜。 一声大喊猛然打断了两人的思绪。 “喂!那边两个!卿卿我我的够了没?快来跟大家一起练练,时间不多了诶!”胖子的大嗓门从操场那边传来。 张起灵立刻转过身,率先朝操场那边走去。 吴邪站在原地,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如来佛祖玉皇大帝王母娘娘嫦娥姐姐灶神爷爷啊!还好没露馅…… 张起灵一面往那边走,一面转过身对他道:“跟上。” 吴邪喊道:“来了!” 9. 经过两个星期的练习后,万众瞩目的校篮球赛终于到来了。高2(5)班一扫之前萎靡不振的战绩,一路杀进决赛。胖子在宿舍里讨论的时候乐得眯花眼笑,直夸小哥是神器。 “神器你妹啊怎么样也得是神兽好不好!”吴邪抗议道,然后又惊悚:我刚刚说了神马?! “是啊,怎么着也得是神兽。”胖子意味不明地笑。吴邪心里一万只草泥马在茫茫夜色的草原中狂奔而过。几个人都一齐蒙娜丽莎地微笑起来,除了正在释放着化学有害气体的小花。他们几个正都光着膀子搬着椅子凑在中间,几人脸上都贴着白纸条,吴邪脸上贴得已经贴不下了,鼻子埋在纸条下面直吹气。三支手电筒发着光,其中一支映着胖子阴森的笑,格外令人胆寒。然而解雨臣表示即使是在宿舍他也做不出COS膀爷这种事,只套了件黑背心,露出的手臂和背脊看起来甚至有些纤细,吴邪每次看到都觉得很心疼,想让他多吃点饭,或者干脆分他点肉。 “你们到底打不打?”解雨臣嘴里叼着根烟,将牌往中间一放,不耐烦地道。 几人都一脸便秘的表情,不知是哪里得罪了这位大爷。 ======================================== “大家好这里是5班TV我是主持人霍秀秀哈哈哈哈。接下来我们将要看到的是5班,VS10班!这是最后一站王者之战巅峰对决,文科班一边去……谢谢摄影师麻烦把刚刚那段掐掉了好吗以免引起党派之争……现在场内的气氛很是激动,虽然我们的运动员并未完全到场! 现在胖子哥潘老大小花哥哥和萌萌等人正在场内热身,隔壁班的李四地顺子皮包等人也已陆陆续续地入场啦!哦Shit看看李四地那个鼻孔朝天的样子!Orz我看见了神马!吴邪哥哥和张起灵一起出现了!他们从饭堂那个方向来的,这说明了神马!说明他们刚刚一起吃饭了!比赛开始之前就有许多妹子下注,支持灵邪CP的以微妙的优势战胜了花邪CP,究竟灵邪会不会战胜花邪成为5班的最佳基友呢?让我们拭目以待吧。吴邪哥哥真是人见人爱呢……” “秀秀你能别报道这种内容吗?”这是忍不住吐槽的解雨臣。 “OK。”秀秀向解雨臣,又向举着相机的黎簇比了个OK。 “首先先采访一下五班的拉拉队我们五班的妹子真是美女如云一个赛一个的水灵啊,谁说理科班的妹子都是恐龙来着?出水芙蓉般的云彩妹子对队员们有什么话说嘛?” 云彩清秀的小尖脸上满是局促,略带羞涩地道:“那就希望张起灵加油……大家……都加油……” “YOOOO~那么我们现在看到的是美丽漂亮身材倍儿棒的女神,我的表姐,玲姐采访一下是什么促使你来当拉拉队的?” “给张起灵加油。”霍玲答得十分大方坦然。 “好吧……有不是来给张起灵加油的吗?罗茵?”秀秀将话筒转给罗茵。 “五班加油。”文静的罗茵浅浅一笑。 “好吧……”霍秀秀将镜头转向阿宁,“现在我们看到的是五班的领导班子,看宁姐!宁姐给个镜头?” 阿宁对着镜头打了个招呼,手机仍然放在耳朵旁,被俏丽的短发支着,红唇却连珠炮弹地流泻出以下话语: “怎么回事?怎么就这么点人?给我拉帮结派呼朋换友拖家带口的下来啊!搞什么这都总决赛了,人家在前面拼死拼活打比赛你们慢悠悠去吃饭?输了算你的吗?给我速速地下来,带个面包就行了,什么?饿不死你。又不是每天都打比赛,有没有点班级荣誉感?” 瞬间下面就多了许多人,感情是瞬移?宁女王果然名不虚传。 放下手机,松了口气,阿宁别了别头发,对着镜头莞尔一笑。 秀秀和黎簇都有点风中凌乱。 “宁……宁姐真是威武啊。”秀秀由衷地感叹道。 “我勒个去王萌你在这里待着干什么?矿泉水毛巾云南白药和藿香正气水带来了吗?”阿宁一脚踢向正蹲在球场边上带着黑框眼镜可怜巴巴的小王萌。“别看我,收起你那卖萌的小眼神。” “宁姐你怎么能这样……你忘记了吗,我也是运动员啊。”王萌委屈ing… “离比赛开始还有五分钟,场边已经挤得很满了,让我们采访一下运动员吧!嗨绯闻中心的吴邪哥哥,你在比赛前有什么感想?”秀秀说着,黎簇将镜头转向吴邪。 吴邪正在压腿,对着镜头有些腼腆地笑了笑。张起灵走过来,手搭在吴邪肩膀上,挡住了镜头,说:“他有点紧张。” “YOOOOO~起灵君你果然是很护着吴邪哥哥~!那么你来谈谈对本次比赛的期许吧?” “应该能赢。”张起灵想了想,认真地道。 “胖纸,你有什么话说吗?” 胖子转身,和潘子解雨臣解子扬几人凑在一起打了打气,中气十足地大喊:“必胜!必胜!必胜!” “好了两边的队员各就各位~我们的比赛正式开始了~!” “首先我们看到运球跑在最前面的是张起灵,李四地伸手来拦,张起灵虚晃了一招,回身传给了,传给了吴邪,现在是吴邪运球,传给潘子,潘子——哦,潘子被围堵了,哦,潘子这个角度真刁钻,把球传给了胖子!……” 球场两边呐喊声不断。5班、10班分两边站着对喊。 “我喊五班,你们喊加油!”阿宁拿着扩音器,踩个凳子英姿飒爽地呐喊,“五班!” 下面整齐喊:“加油!” “五班!” “加油!” 对面也开始喊十班加油,喊声隆隆地响成一片。 “解子扬抱球超时犯规!十班罚点球……投点球的是李四地,诶诶,进了!肿么可以进了!” “现在运球跑的是十班的崔梁,把球传给了李四地!李四地冲向我方阵营,解子扬正在挡他,诶诶没挡住!李四地将球传给了皮包……不对,解雨臣半路杀出来把球给截走了!现在解雨臣运球往回跑,跑到对方篮筐下,进进进快进……诶,进了!” 底下的人也跟秀秀差不多德行,心都偏出胸膛了,五班的人卯足了劲儿喊“进、进、进”,十班人喊“不进、不进”,给了那颗球很大的心理压力,在篮筐边上滴溜溜一转,还是滚了进去。 吴邪想他要是那颗球,估计就吓得不敢进了。 结果是五班爆发出一阵热烈的尖叫声和掌声,十班则传出几声倒彩的声音。 比赛继续进行。 “现在带球跑的是李四地——我擦勒怎么又是你李四地?不——是张起灵,现在运球跑的是张起灵,张起灵趁着他运球的空隙生生地把他截下来了!” “现在张起灵正在往回跑——太快了,太快了,对方阵营的李四地和顺子正张着手臂挡他——皮包也过来了,堵得这么严实是闹哪样啊?!张起灵将球传给,不对,我没看错吧,球出手了,没有传给任何人!这么远的距离!他不用瞄准的吗!三分!要我就给他五分!” 下面爆发出一阵热烈的尖叫。吴邪看向不远处那个人,胸腔里的血液都在奔涌。 接下来胖子和解雨臣也分别进了几颗球,潘子三次,吴邪两次。剩下的都是张起灵。 当张起灵再一次带球跑的时候,下面沸腾成一片,阿宁果断变换战术:“球在张起灵手上的时候,我们喊‘张起灵,加油!’”底下的妹子个个兴奋,脸都涨得通红。 “张起灵,加油!” “张起灵,加油!” 霍玲拿过扩音器踩在刚刚宁女王站过的椅子上大声喊着张起灵加油,霸气的程度丝毫不逊于宁女王。 “砰!”张起灵被跟他擦肩而过的李四地撞倒在地上,按着腰一副痛苦的表情,李四地微窘,拉了他起来。 “犯规犯规!五班罚点球!” 罚点球的仍然是张起灵,只见他气定神闲地脱手,稳稳落筐。 “砰!”清脆的一声,又一次被撞,估计很痛,这次差点滑倒,刚好在他旁边的吴邪忙一手将他拽起来。 “罚点球!话说怎么回事,怎么老是被撞?被撞的总是同一个人有点奇怪吧!” 下面也是怨声载道怒声四起。吴邪袖子推在肩膀上,正皱着眉汗如雨下地跟裁判理论,他严肃起来的时候很有点样子,期间不乏骂骂咧咧,推推搡搡o(╯□╰)o “在外班眼里很拽很屌的吴邪哥哥~!你们不要对他有偏见!其实是太过讲义气的关系,熟悉他的我们都知道他是个呆萌小卷毛我们五班的吉祥物!” “吴邪,算了。”那人力度恰到好处地按着他的肩膀把他拖了回来。清冷的嗓音使他平静了不少。 “五班再次罚点球!这一次上的是胖子。” 胖子拍了球两下,放在胸前,瞄准,投了进去。胖子的准头好,一般都能进。 中场休息。十班的打法稳扎稳打,滴水不漏。因此还略微领先。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两边打得都不算规矩,因此总是罚点球。点球基本上是张起灵和胖子,有时解雨臣,基本上都中了。胖子汗如雨下地扇着他汗湿的大号球服,吴邪蹲在地上奋力地挖矿泉水,一瓶瓶递给他们。张起灵走过来,他略顿一下,将水瓶递给了他。 张起灵伸出手将他一把拉了起来。他站起来晃了一下,犹豫一下,小声道:“摔疼了没有?” “没事。” 又轻声道:“不疼。” 吴邪瞪着他,这人话太少,他察言观色了好一会儿,才得出个结论: “我艹你演……” 话音还没落就被张起灵给捂住了嘴。 “唔唔……”眼神示意他放开。 张起灵给了他个威胁的眼神,转过头去自顾自地喝着水,白皙的脸因运动而泛红,发育好了的喉结随着饮水而滚动。看的吴邪喉头一紧。 接着张起灵走上前去,吴邪跟在他后面,听胖子讲话。 “……听着,我们现在变换战术,解子扬吴邪潘子王萌主要负责横在路上挡他们,就不要尝试着去拿球了,我和解雨臣也尽量传球给小哥,”胖子说得唾沫横飞,但是表达方式很是奇特,“总之势必要为小哥清理道路,让小哥长驱直入。” “乱军之中直取上将人头!”王萌激昂地握拳道。 “萌萌,加油。”胖子虎摸王萌,“好了就这么定了。”说着目光如电地遍寻在座:“飞虎队是最棒的!我们必定能胜!” 几个人直接无视了他说的称号,闹哄哄地围在一起打气,“加油!加油!加油!”张起灵刚走出去,吴邪就大力一拳击在他胸口:“加油!”冲他露了个大笑脸。 “嗯。”这是被打得有点痛的张起灵。 “下半场比赛开始了!十班开始改变刚开始稳扎稳打的作风,一上来就直逼我方阵营!但我吴邪哥哥痒哥和潘老大并不是吃醋的——吃素的,几个人在皮包旁边晃来晃去,皮包那个捉急呀出不去呀……” ……霍秀秀你可以专业点么。 下半场学生的情绪更为高涨,加油声震天,队员也似打了鸡血一般。小黑板上的数字一直在变,咬得紧紧的不肯放松。 解雨臣带着球在人群中灵巧迅疾地穿梭,胖子投球之前一声气壮山河的吼声,潘子左右突围……下半场大家都使出了全身解数,但在吴邪眼中他们都无法比拟张起灵的光芒。 事实上是他太过耀眼。 “五班的张起灵进球!张家小哥我的神!但我不会跟你表白的粉丝们会拍死我!” 张起灵果真就如他们所说,长驱直入,风驰电掣地来到篮筐下,手起球落。他体型偏瘦,动作轻灵敏捷似猿猴,弹跳力极好,扣篮时丝毫不显凝滞,动作一气呵成。 吴邪发现他很喜欢扣篮,以前他觉得扣篮除了耍帅没有别的作用,现在看来……确实是真TMD帅。 他仿佛又听到耳边鼓鼓作响的风声,连卷着满天残云,勾连着铺到天边去。他愿与他并肩而立,陪君驰骋—— 就是这么一发愣,张起灵已经将球传给了他。 吴邪向前冲了几步,避开崔梁阻挡他的手,借着那几步的助力纵身上篮,进球! “YOOOOO~我的功勋章也有你一半!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必然有一个成功的男人或女人……” 吴邪囧囧有神,秀秀你要不要这样……抬起头正想跟张起灵交换一个无语的眼神,可却发现对方目光游离不知在想什么。 吴邪甩甩头,来不及乱想,转身又投入到比赛之中。 剩下最后几分钟的时候,比分变化极小,一会儿你多我两分,一会儿我多你两分,咬得死死的。这种情况最纠结,胜负未分,一口气提在嗓子眼儿里,连拉拉队都噤声了,怕叫声影响他们。 张起灵眉头紧皱,胖子在擦汗,解雨臣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当时间进入倒计时,比分变成86 VS 86时,胖子突然一声大吼,一只手将球从空中重重抛去—— 人们就这样看着那颗球越过大半个球场,到达对方筐旁边…… 力拔山兮气盖世。 正在篮筐附近的张起灵一下跃起,用力地将球扣进篮筐。 全场寂静了一瞬,突然爆发出足以传出十里外的尖叫声…… “胖子!你是我见过最灵巧的胖子!小哥,你是我见过的最帅的小哥!我们赢啦!赢啦!”秀秀激动地大喊道,黎簇不断地警告她,小心爆麦…… “我们赢了!”女生们几乎哭成一片,阿宁感动地擦眼睛:“我们是年级第一名!” 解雨臣揉了揉解子扬的头,笑着打他;王萌擦了郎风一身鼻涕,现在还在情绪激动地嘤嘤着;吴邪激动地找胖子和解雨臣拥抱,胖子还抱着他在空中大力地甩了一圈,刚落地的时候还有点晕,张起灵就一把把他抱住了。 他显得有些激动,也许是真的高兴,黑色的眼睛里满是笑意,但是吴邪瞬间什么都思考不了。只闻到了汗水和空气中涌动的少年的荷尔蒙气味,感到了贴在身上湿透了的布料的摩擦,感到了薄薄的布料下面他渴望的那个人的身体。风疯狂地刮过操场,将红色的云拖得满天都是。满天都闪烁着的是落日的金斑。他忘不了那个黄昏,激动人心的下午。高二五班第一次夺冠,这个下午,张起灵第一次抱了他。 全然不理会场上一半观众疯了一样,一半观众暗自神伤的状态,运动员们从各自阵营走过来,和对手哥俩好地握手,捶肩。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解雨臣也从人群中挤进来和张起灵握了个手。“张小哥,还是你厉害。”他笑道。“真是这个!”潘子比了个大拇指,张起灵摇摇头,道:“承让。” “哎,好不容易今儿个高兴,咱们爬墙吃烧烤去吧?”胖子一边一个哥俩好地搂着张起灵和吴邪。一群人都长得人高马大,分成两排在路上勾肩搭背地走,颇有些此路是我开的意思。 爬墙即是字面意思,翻墙。他们是住宿生,轻易不能出校门。所以他们有时借走读生的校卡,有时就直接翻墙。胖子和吴邪等人都是资深爬墙党。 “行,小爷也不是第一次逃晚自习,”吴邪冲他笑,用嘴努努张起灵,“就是不知道这位爷乐不乐意。” 出乎意料的,张起灵嗯了一声。吴邪自动用闷氏语言翻译,就代表同意了。 “对了小哥你没事儿吧?今天那李四地撞了你好多次,”吴邪瘪着嘴道,“真是不爽。” 张起灵摇摇头。胖子“哎呦”一声道:“天真啊打球哪有不摔的,人小哥都没说什么,看把你紧张的。” 吴邪被噎了一下,悻悻地道:“胖子你个没良心的,我就是看不爽,要能教训他一下就好了。” 胖子站住,默了一会儿,四大皆空地望住天道:“贫道已教训了。” “啥?” 胖子幽幽地道:“就中场休息的时候,我指使看衣服的黎簇把他们换的衣服给盗了。就说没注意,不见了。” “那他们得穿湿衣服上晚自习了?”吴邪拊掌大笑,“胖子,你太贱了!” “老子干得爽吧?嘿嘿,我就是你肚子里的蛔虫。”胖子奸笑道,“回宿舍就还给他们。不可玩太过了,善哉。” 吴邪回头眯眼看张起灵,用手肘顶顶他,腆着脸笑着道:“陛下酷爱看,胖将军对你好不好?” 张起灵看了他一眼,轻声道:“好。” 然后他们果然去爬墙了,吴邪还怕张起灵上不去,结果动作那个干脆利落,显然小时候也没少爬墙。 吃完烧烤回到班上吴邪等人成了英雄,晚自习闹哄哄的,大家显然都还激动地不能平静,七嘴八舌地谈论着篮球赛过程中的细节。黑板上画着巨大的艺术字,两个并排标题“恭喜贺喜五班夺冠”“运动员们都是最美的人!”下方还画着几个小人,上面写着他们的名字。 说实在话,吴邪看到这些话百感交集。他人缘好,和班上女生男生关系都好,但他一直认为自己的成绩差,是个对班级无足轻重的人,不抹黑就不错了。 但是每当篮球赛或者运动会的时候,他都强烈地感到自己是班上的一份子,也能为班级争光,感到同学们的祝福、热心与期盼,如一股暖流涌遍全身,细细麻麻的带刺,很舒服。胖子解子扬解雨臣等人,也多多少少会有这种想法。 然而对于什么都优秀的张起灵来说,这一份渴望受人重视的感觉少了很多。没有人知道他的想法:他本是个于什么事都没有牵连的人,篮球赛和运动会让他感到了班级的团结和友好,更重要的是在训练的过程中让他认识了一些很好的兄弟…… 张起灵将目光牵到前座毛茸茸的脑袋上,勾了勾嘴角,轻轻在心里道: 谢谢。 “宁姐,今天化学作业什么?”心情大好的吴邪打算做一做作业。隔着几个座位跟阿宁喊话。 “别跟老娘讲话。”阿宁阴恻恻地道,豁然出口的鸭公嗓令吴邪吓了一跳。 “宁姐你怎么了!大姨妈的毒素上升到喉部了?”吴邪惊恐脸。 “你滚!”阿宁终于忍无可忍,压低声音,“还不是给你们喊加油搞的!” 吴邪虎躯一震,随即惊悚地发现似乎就在这一个下午之间,班上如花似玉的妹子们莺莺娇软的声线,全都成了破得漏风的铜锣。云彩呀!胖子の幻想破灭。 10.运动会 篮球赛后紧跟着就是运动会,运动会前一星期本来有方阵训练,吴邪因为身高不够标准而幸免于难。体育委员潘子抱着名单在晚自习的教室里走来走去,大家在讨论运动会的事,教室里吵吵嚷嚷,基本没什么人在认真上晚自习。 潘子在别人那儿都客客气气的,一走到他们面前,就对自己的好哥儿们进行了威逼利诱。 “必须去啊!就当卖兄弟个面子……”潘子威胁道,看也不看他们地手起笔落,“胖子铅球、三级跳,人妖跳高、跳远、接力赛、100……解子扬4*100、跳远……吴邪你来个铅球和接力赛?” 一干人等作幽怨如深宫怨妇状瞪着他,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我们有的选择么? “大潘你这可就不厚道了,”胖子眯着小眼看着名单道,“三级跳是什么东西?你看胖爷这体格,跳起来地球都得抖三抖啊。” “肥膘都得抖到月球去。”吴邪睨着他道。 “你想抖还没有呢。”胖子故意对着他抖胸。 “三级跳啊?我也不是很清楚,估计就是跳远前跳过三个东西吧。”潘子嘴里的笔头一动一动,“随便跳跳就行了,胖子你那媲美袋鼠的灵动身躯,可以的。” 胖子哀嚎一声,把大脑袋咚地砸在木头桌子上发出震天动地的一响。吴邪在一边安慰他。潘子就转向了正在趴着睡觉的张起灵:“小哥要不要报几个?” “要要要。”吴邪忙说,很顺手地用笔戳醒了张起灵,然后一干人等就有幸围观到了张大神刚被叫醒睡眼朦胧的小模样。 突然间这一圈人崇拜的视线都集中到了吴邪身上。 呃……吴邪被他们看得毛毛的:难道刚才我做了什么很了不得的事? 张起灵眯着眼,顶着有点乱的头发拿过了名单,在上面勾勾画画,递给吴邪。吴邪拿来一看,不看不知道,吓了一跳: “小哥你报这么多?” 他看着他奔跑在鲜红色的跑道上,乌黑的头发、白色的校服迎着晚风微微地拂动。背后是一片橙红的云彩,绵延不绝,一直烧到最遥远的地方。 他看着,觉得不能忘这景象。 他想,无论他看起来再淡漠,心地肯定都是很好的,否则怎么会为班级报这么多项目。 运动会前两个星期吴邪一直陪他练习。张起灵报太多项的后果,就是没累死了他也累死吴邪。平时吴邪弄完了自己的那两项之后,就四处溜溜达达去看看兄弟们,或坐在看台上写几句网上抄来的稿子,给运动员喊加油。自从张起灵来了,他就忙前忙后跟奶爸似的,又是递毛巾递水又是揉肩捶腿,真是太称职了…… 400米接力,他是第二棒,憋足了一股劲儿,才没有丢掉小花第一棒给的优势。潘子那边已经急哄哄地跺脚,感到一股重力从自己手中夺去,潘子风一样地飚出去。吴邪站在原地喘着气,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然后他就这样看着张起灵,逐渐拉大了差距,Perfectly地到达终点,带着狂风暴雨一般的欢呼声和掌声。 到达终点的那一刻,他松了口气,只觉得想笑,便大声地笑出声来。张起灵一回头,就看见他笑得爽朗,眼睛亮亮地看着他。 吴邪跑过去,在他耳边叽叽呱呱地说话,一边笑着一边大力捶他。潘子胖子和解雨臣也陆陆续续走了过去,胖子踮着脚勾着他的肩说这说那。 他有点发愣,一句也没听进去。 吴邪好不容易趁张起灵没项目的时候回到看台,一群穿着带原创LOGO的亮黄色班服的男女生坐在那儿,活像一堆香蕉,还打着花花绿绿的伞。 吴邪正站在那儿喝水,就被秀秀扔了一大堆气球在身上。秀秀穿着一件跳海带舞的兔斯基T恤,戴着头箍,长发被圆点发带扎成一个包,正趾高气昂地看着他。 “不是吧娘娘!您好歹让小的休息一下,小的好歹护送张大人有功啊!” 秀秀笑嘻嘻地眯了眯那双猫儿眼,神气活现地道:“准了!” 又叉着腰道:“小邪子,把稿子交上来,就放你一马!” 他默默吐血ing…… 耳边突然响起剧烈的“啪啪”声和尖利的口哨声,震得他耳膜生疼。回过头看是霍玲云彩几个妹子,霍玲脖子上挂着哨子,云彩手里拿着两个绿色的手掌。秀秀兴奋地尖叫了一声,手里两个充气棒子敲得邦邦邦响。 几个女人居然能搞出这么大动静……难怪拉拉队主力都是女生。 有一些实在无聊的男生女生,就站在看台最后面玩杀人游戏。笑得东倒西歪,叽叽呱呱。 王萌拿着卡片机向她们走来,霍玲云彩娇嗔着拒绝了他。等解子扬挂着单反来了,几个女生就挤在一起对着镜头做出各种可爱的POSE…… 真是势利啊。吴邪想。 解子扬虽然剃个板寸,戴副宅男眼镜,还戴个诡异的铃铛耳环,憨厚地笑,有种煞笔的感觉,但他其实是个文艺青年;长相是文艺青年和花美男结合体的小花,内心却是个糙汉。上天真是不公啊。 还没反应过来,一堆男人已经挤到了镜头前,潘子压着胖子的肥肉,胖子斜斜地伸出肉手摆了个“耶”,解雨臣手搭在潘子身上,漂亮的眼睛盯着镜头,笑得很万人迷,电死了周围若干雌性生物。胖子被压着,还不忘朝他招手道:“小吴快来!” 潘子和解雨臣也在招手:“小三爷/吴邪,来嘛!” 吴邪在心里吐槽:我怎么交到了你们这群损友,跟小姑娘一样爱拍照! 看到回到站台上的张起灵,眼前一亮,也不顾得刚才是怎么腹诽的了,抓着他的手腕就往那边拉:“小哥来拍照!” 可以想像五个大男人是怎么样挤到镜头里的,结局就是胖子被压得龇牙咧嘴,潘子笑得志得意满,吴邪笑得傻不愣登,小花笑得像电影明星,张起灵面无表情。 第二张,吴邪转过身拿两根手指勾着他的嘴角向上拉,拉出一个弧度,自己也回头朝着镜头一笑。 “我——我也要!”老痒不甘心地叫道。将单反甩给了边上的阿宁,讨好地笑:“麻烦班长大人给咱们拍张照啊。” “三,二,一,茄子!”阿宁朝着他们比了个“耶”。 “邪子!”六个人齐刷刷地喊道,张起灵反应慢了一拍,跟在他们后面喊的邪子。 阿宁咔咔咔抓拍了数张,一边往前翻,几个男生围过来看她拍的照。吴邪道:“小哥比的‘耶’比我们都要长一截耶,到时要不要PS掉?”潘子道:“这张胖子都缺了一块。”老痒大叫:“我呢我呢!”阿宁略带嫌弃地道:“张起灵,你怎么笑得像有人强迫你似的。” “YOOOOO~” “第一次见到敢吐槽小哥的!” “班长大人你是我们班唯一没有被美色所迷的女汉子……哦不巾帼英雄!那你说说是我比较帅还是小哥比较帅?要诚实哦!” “这个问题地球人都知道你就别问出来戕害你那为数不多的自尊心了好吗!” 阿宁笑了笑,道:“我觉得吧,还是吴邪比较帅。”说完把单反甩给解子扬,潇洒地走开。 顿时众人灼灼的目光又集中到了吴邪身上,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喂,你们那是什么眼神?小爷也没那么差的好吗!”吴邪打了个哆嗦,不服气地道。 “是啊……”胖子幽幽地道,比起了兰花指,“简直就是清新脱俗小郎君,出水芙蓉弱官人……男女老少通吃,人见人爱,天真我的嫁!”说着又手舞足蹈地向他扑来。 “滚你!”吴邪笑道,习以为常地挡住他泰山压顶的攻势,不经意地瞥见张起灵,惊恐道:“小哥,你那又是什么眼神?!” 张起灵微妙地看了他一眼,摇摇头。 此时广播又响了起来:“请3000米的选手做好准备,第一道,高2(5)班,张起灵。……” 吴邪看向他:“小哥你要准备了,我陪你下去吧。” 张起灵点点头,跟着吴邪下去了。 “小哥,加油!”胖子和潘子跑过来,龇牙咧嘴地朝他喊。 张起灵朝他们点点头,3000米,现在是第三圈,还好,不是很累。 过了一段时间,身体渐渐疲劳下来,每个细胞都叫嚣着疲惫,尤其是小腿,酸痛得好似灌了铅一样。……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人跑到了他身边,就在他旁边跑着。 跑了一会儿,他吃力地偏过头,就看见那个人的脸,阳光跳动在他的笑容里。挨得那么近,甚至可以清楚地看见脸上细小的绒毛。 会这样做的,也只有他了。 “小哥加油!” “加油!” 积极的声音在他耳边一遍一遍地回荡。身旁的脚步时刻跟随着自己的步伐,稳定而坚实。 吴邪,你不必…… 张起灵在心里发出一声叹息。咬了咬牙,加快了脚步,心情却蓦地变得柔软。 其实在不知不觉间,他早被这个人感化了不知多少回吧。 “小哥,还有一点,最后一点,不要放弃!” “就要到了!——不要放弃!不要放弃!” 张起灵脸上和额角都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灼热的阳光映照在他的脸上,并不能给他的处境带来什么改观。 ……“不要放弃……” 吴邪焦急地看着张起灵,跑得离他越来越近,甚至趁没人注意偷偷托着他跑了一段。不过只有几秒钟,没敢有什么大的动作。 “要到了!” 他们一起到达终点。 下一刻,张起灵整个瘫倒下来,他两臂迅速穿过他腋下,支撑住了他。又换了个姿势,将他一只手臂搭到肩背上架住。胖子和潘子站在旁边关切地看着,不住地帮忙递水擦汗。 吴邪架着张起灵,看也不看地穿过一堆来为张起灵加油的妹子,直接走向校医室。听到后面啪啪的,不是花落,是妹子凋零的心。 吴邪扶着张起灵来到医务室,让他靠在医务室的沙发椅上,倒了杯盐水给他。此时广播声响起了:“男子3000米成绩揭晓:第一名,第四道,高2(5)班张起灵……” “小哥你听到没有!你又是第一!”吴邪激动地喊了起来,抓着他的手猛摇,“我们班总分已经第一了,多亏了你和解雨臣!” 摇了一会儿发现气氛有点不对劲儿,愣愣地看向四周。 只见几个病人和白大褂都回过头来看着他。张起灵默默地看了一眼他抓着自己的手。 “不、不好意思啊!”吴邪差点咬到舌头。 看向张起灵平静的侧脸,到他身边坐下,“小哥,你觉得好点了没?” “嗯。” “那我们回去吧,”吴邪狡黠地一笑,“结尾有活动哦!” 张起灵询问地看向他。 原来活动是这个。张起灵心想。 人浪从高一最左边的班开始,起哄声如汹涌的浪潮此起彼伏,转瞬就传到了他们这边。 “呼!!”胖子和解雨臣等人笑着蹦起来张着手臂。 “呼!”吴邪大笑着甩着双臂,一句“小哥快!”声音淹没在滚滚浪潮中。 张起灵学着他的样子站起来伸伸手臂,当然他没“呼”。看见旁边吴邪的脸,笑得没心没肺。 班级拿了第一他很开心,玩人浪他也很开心。他就是这样的人。 ……或许这确实是值得开心的事。于是张起灵看着他,嘴角微微上扬,可是由于笑容太淡,吴邪没有看见。 有的人就是用生命书写美好,每一个日子都活得生如夏花。 11.谁动了我的宵夜 他站在一盏路灯下。黄而微暖的光掩在一面是幽黑深绿的树冠里,灯光下面垂下了一条孤单的、修长的黑色人影,边上几点飞蛾的影子在乱飞着,像乱蹿的星星。 晚自习之后人走得差不多了,林荫道上还有几个学生在说说笑笑。声音被风吹得很寥远。 张起灵拿着手机打电话,偶尔“嗯”两句。 听对方扯几百句,嬉皮笑脸地对他短跑长跑夺冠表达了崇拜之情并婉转地转达了几个高年级妹子的芳心之后,张起灵终于说出了今天晚上他仅想表达的一句话: “我觉得我有问题。” 对方沉默了很长时间,才道:“……你得了绝症?” 张起灵一愣,还没来得及开口,对方就一通:“不要啊哑巴我舍不得你啊嘤嘤嘤虽然你是个面瘫嘴巴还被缝上了但是我从来没有嫌弃过你你走了就没人陪我练盯着人看不说话了……我就知道是出事了!平时你怎么会这么煽情地打电话来!啥也不说了!你还有啥话跟兄弟说的?你要是代替耶稣看大门不回来了,我一定帮你接手……哦不照顾小嫂子,你放心。” 张起灵在话题还没有跑得更偏的时候及时地道:“我没事。” “没事你是有毛病呢还是有毛病呢这大晚上的给我打电话唠嗑?你不会是爱上我了吧?” 张起灵默了,他在想他到底是怎么交上这么个奇怪的朋友的。 正当他沉默的时候,灯光里又缓缓地垂下了一条修长的影子,他抬起眼,对上那人明亮的眼睛,迎来心的一阵怦然的跳动,夹杂着风声,夹杂着摇曳的树影。 “……吴邪。” 他一不留神按掉了电话,将手机放在兜里,有点无措地看着他走来。 吴邪笑:“小哥,你一个人?一起走吧?” “……嗯。” 他移动脚步时腿部传来一阵剧痛,不由得往前一栽,被吴邪扶稳了,下一刻他就又穿过他手臂将他架了起来。 看着吴邪灯光下像是努力忍耐什么的纠结表情,张起灵轻轻在心里数“3,2,1”…… 果然。 “小哥,跟你说了不要报那么多个项目!长时间的运动有可能会拉伤肌肉老了之后还有可能会落下病根知不知道!你以为你是拳王泰森还是飞人刘翔哪?以后别这样搞听见没?听见了就嗯一声。……” “嗯。” 吴邪就是这样,混熟了之后自带事儿妈属性,对谁都是一盆火一样上心,连秀秀都大喊救命,潘子抽烟抽得凶,也被他叨得弃械投降了。张起灵跟他混熟之后,由于本人六根清净,因此没怎么被吐槽,但还是时常会被他教育一通。唠叨听着听着也习惯了。 反正他也没被什么人唠叨过。 吴邪一边架着张起灵一边眉花眼笑地讲运动会上的趣事,说故事的本事和胖子有得一拼。 “胖子第一次搬起铅球的时候差点砸到自己的脚你知不知道?小花跳高的时候,赛场惊现狂热求爱者龅牙妹,差点吓得他扔下比赛就走了,哈哈哈……郎风跳高落下来是脸朝地的,摔了个狗吃屎,我都不敢笑出来……” 他说得投入,眉飞色舞还加动作,张起灵看着他,在微黄的灯光照耀下,英挺的鼻梁和长睫毛在脸上投下一层流动的阴影,他的脸就在旁边,暖暖的,头发毛茸茸地戳着他的脖子,他看着他,居然想…… 他果然还是有问题了。 他走得有点拐,吴邪绷着脸忍着笑,道:“小哥,不然你跳跳试试看?” 张起灵看向他的眼睛,跳了一步。 吴邪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张起灵不解地看着他。“小哥你慢点。” 灯光里的黑色影子看起来好像是互相依偎着,一步一步地慢慢走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尽头。 “小哥我们快快地上去,我让潘子给我带了夜宵……嘶,谁干的?!”吴邪架着他匆匆往上走,在楼梯上被王萌敲了个脑壳崩,王盟朝他做了个鬼脸跑掉了。 吴邪朝着楼上高喊:“王萌萌你绝壁是活腻了!你给我等着!再这么着我把你卖给诸葛亮听到没有!这熊孩子……” “张小哥你今天挺厉害啊,吴邪你这助理做的也不错。”郎风正在打电话,站在楼梯口上朝他们笑。 “承让承让……快让老子上去老子要吃夜宵,饿死了饿死了。” 整个宿舍楼里鬼叫连连,刚听到“哈”地一声,身后就有球形物体一只,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冲来,滚过吴邪他们身边,朝他们嘿嘿一笑就又以不符合身形的灵活腾挪了两下朝楼上奔去,“追我呀?” 吴邪一愣,一句草闷在口中生生没逼出来。 “糟了,胖子上去肯定要关门,有他那大胃我夜宵就别想剩了。小哥快跑。” 张起灵看他一眼,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腰。 吴邪猛然一抖,面色古怪地道:“别闹了小哥,我怕痒的很。” 张起灵继续面无表情地戳戳戳,吴邪忍不住了,一蹦三尺高,不甘心地又去挠张起灵,两人打打闹闹到楼梯口上,正好遇到开门的宿管: “搞什么哪?一个运动会就这么兴奋,咚咚咚,咚咚咚地,从三楼跑到四楼。” “对不起阿姨!”吴邪忍着笑道,一边使劲儿用手推张起灵挠他的攻势,一边大笑着在走廊上跑,跑到宿舍门边上,大力敲门。 “快开门!哈哈哈哈,小哥在挠我痒痒!” 里面道:“不是吧天真你臆想小哥想疯了。” “不……是真的,酷爱开门!……否则你们等下都死定了!” 胖子奸猾的声音响起:“快快快说暗号……不说暗号不给进……” 吴邪忍着笑,大声喊:“解语花你内裤该收了!” “我操吴邪就冲你这句话你今儿个别想进门了!” “算了小花,你就放他进来吧。” 吴邪感动地走进门,这世界上还有仅剩的好人潘子。 “刚才是谁关门不让我进来的?”屋子里没开灯,胖子和解子扬抱着枕头和被子“呜呜呜”地怪叫成一片,潘子在床上做仰卧起坐搞得床铺哧啦哧啦响,小花坐在床边旁若无人地玩俄罗斯方块,手机的亮光明灭地映着他的俊脸,甚是诡异。 没一个拿得出手的…… 吴邪讪笑着道:“小哥坐。”抢过解子扬的椅子就放在了自己的椅子边上,打开床头灯,几盒宵夜香气四溢,令人食指大动。 “谁动了我的宵夜,老实交代?” “我……”胖子弱弱举起胖手,“我就吃了几口。” “那你这几口还真是几‘大口’啊。”吴邪讽刺地道,“里面还有一份是小哥的。”看胖子做悔痛状扒心口:“小哥胖爷错了我吃谁的夜宵也不能吃你的啊……你为咱班又流血又流汗……” 吴邪不理他,放了一份猪肝粥在他跟前,“小哥你今天消耗了那么多体力,得好好补补。” 又将几盒菜打开放在他面前,有花菜鱼蛋薯条什么的,自己拿起了一碗皮蛋瘦肉粥。“小哥吃菜。” 张起灵垂下眼看着那碗粥,又看了看吴邪。 “哦,那个本来就是给你买的,你不来的话,我就送到你寝室去了。” “小哥你怎么不动,吃菜啊。” “嗯。” 张起灵喝起了粥,粥有些烫,氤氲的热气醺得眼前一片模糊。 “别吃那么快,没人跟你抢。”吴邪笑了笑,拿了一张纸巾塞在他手里。 印象中父亲工作忙,很少会在家里吃饭,也很少自己下厨,一般都是王姨做好了饭菜,快速地吃完饭,就回书房去了。他就总是和王姨大眼瞪小眼,因此王姨走的时候,他是哭了的。 父亲性格冷峻,连带着他也不大会说话,但是他仍然会在家里等父亲回来,等到饥肠辘辘。父亲往往给他钱,让他去外面吃或是订外卖,他可以吃得很好。殊不知,他其实很希望能在回家之后,就能看见一碗父亲或母亲亲手做的、热腾腾的汤面。 抬起头,看见吴邪灯光下的脸,吃薯条吃得嘴边满是番茄酱,将纸巾又递了过去,吴邪愣了一下,正想接,他抬起手擦了擦他的嘴角。 他转过脸,继续慢条斯理地喝粥。 太自然了。正是因为太自然,吴邪反而不好说什么,只是冲他一笑。 宿舍里的人仍是自己做自己的,没人发现这个角落里浅滋暗长的情绪。 瞬间眼前一黑,听见胖子骂了句草。“今天怎么早熄灯?” “不是每天都这时候熄灯?胖子你凹凸了吧。”吴邪看了一眼表,道。 “这两天开运动会,应该给点特殊待遇。” 胖子贼兮兮地道:“要不要来庆祝个?” 吴邪眼睛一亮:“胖子你终于肯拿出小金库了!” “那是。”胖子刨出几罐啤酒,丢给张起灵一瓶。 “热烈庆祝本宿舍拿到两块金牌三块银牌以及铜牌若干!我们是精英宿舍哦也!” “热烈庆祝小哥斩获……N块金牌,搜索量显著提高成为C中风云人物!干掉解雨臣你就出息了。” 几个人摸黑闹了一会儿,吴邪看时间差不多了,道:“小哥,我送你回205?”张起灵说:“不用。” “别介啊小哥?!这么急着走干嘛啊?”胖子首先叫了起来,捅了捅潘子,“留下来过夜吧,胖爷派我们宿舍头牌天真无邪陪你……”潘子正沉浸在欧洲杯的视频里不可自拔,敷衍地“嗯”了声,解子扬搭腔道:“就是啊!坐坐嘛!今晚兄弟们来High一个。是吧花叔叔?”解雨臣头都没抬:“敢情不是你们跟他睡。” 张起灵拉开了门,站在门边,胖子和解子扬一同哀嚎:“小哥!小哥不要走!” 吴邪加快速度把张起灵推出去,他觉得小花说得有道理:又不是你们跟他睡啊擦…… 送走了张起灵,吴邪才松了口气。 几个人齐声高唱了一会儿“哦累哦累哦累……”隔壁宿舍很配合地接连传来几声鬼叫。顿时前前后后鬼叫成一片。被宿管阿姨给“Shout up”了。潘子仍然沉浸在欧洲杯的视频中,任凭那几个在那儿吵,不动如山。 “我这里又一个K!” “不行不行吴邪你和人妖合伙欺负我!你们17年的老搭档了太欺负人!” “啧,胖爷不是挺厉害的吗一直。而且我和小花也没有在娘肚子里打牌。老子今天手气好,承让了。” “那是因为今天没跟潘子组队!” “死胖子你居然嫌弃老子!” “少废话,给钱给钱。” …… “作死啊!!!” 听到宿管阿姨“今夜无人入睡”女高音般的声音,几人立刻噤声。 “吵吵吵吵什么吵!就一个运动会你们骚动得跟毕业晚会似的,都给我睡觉去!!!” 众人集体默了一会儿。 不一会儿,胖子的呼噜声适时地响起。 “小花,你不是说已经搞定了这个宿管的吗?”吴邪小声地问他。解雨臣号称只要是雌性生物,下到八岁上到八十岁没有他收买不了的。 解雨臣耸了耸肩,道:“上一次明明给她买了饶雪漫全集的。不管了,下次试试甄嬛传。这个再不行就没法了。” 几人在黑暗里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突然像福至心灵似地一齐冲向厕所。解雨臣跑得最快,哧溜一下就溜进了厕所关门,吴邪被门夹了一下,“嘶——”地一声,解雨臣又把门打开了,挑眉道:“进不进?”吴邪耸着肩猫进厕所,两人凑着洗手台刷牙,对着镜子和发着白光的手机,气氛颇有点诡异。 胖子愁眉苦脸地对解子扬道:“阿痒,那俩人又把厕所给占了……” “在阳台刷吧,胖哥。我妈妈说了,做人要谦让。”老痒安慰地将口杯塞给他。 “咦,大潘呢?” “刷欧洲杯的孩子,别管他,明天保管睡一整天。” 12.照片 第二天吴邪走进教室就被吓到了:不知谁先把投影仪打开了,幻灯片上的背景图片赫然是他自己。 单反的效果很好,色彩鲜艳栩栩如生,最重要的是,他穿着红色运动服露着膀子,肩背上流着汗,头发长得欣欣向荣郁郁葱葱,露着一口大白牙,笑得要多璀璨有多璀璨,简直可以代言佳洁士眩白牙膏。 不过这表情在他自己眼里被解释成了“要多傻逼有多傻逼”。 吴邪头上笼罩了层黑化的雾气,扫遍整个教室,阴森森地道:“谁干的?” 鸦雀无声。……最后霍秀秀在几个男人的推搡下低着头弱弱地伸出一只爪子…… 吴邪直接换成默认壁纸,然后在解子扬和秀秀的哀嚎中淡然地走下讲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我就不明白了,运动会结束了,怎么也该把小哥的照片供起来啊?干嘛弄我……”吴邪嘟嘟囔囔地道。 这星期左右调座位,把他和解子扬调一桌,张起灵和胖子调一桌了。闷油瓶和……胖子,真是想想都令人蛋疼的组合。 “因为老吴你是我们班的吉祥物啊!”解子扬道,“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甚的。没有你就没有小哥,小哥打这么多胜仗都是托你的福。” 胖子表情扭曲地看他一会儿,蛋疼地道:“小天真,这不是放门神,你是想吓得老师上不了课么……” 吴邪想像了一下幻灯片上放着张起灵特大头像,面无表情的脸摆个耶的样子,下身某个部位不由得隐隐作痛,总觉得再在讲台上摆上鲜花水果什么的就齐全了。……想到一堆兔斯基对着他朝拜面瘫教教主,面瘫教教主文成武德一统江湖……不由得“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当然这些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和张起灵说。 张起灵没有参与他们的讨论,他觉得照片被撤下来还是挺遗憾的。 课间,一群人挤在讲台前看运动会的照片。 “哟,这么多小哥都是你拍的吧,天真!真不愧是小哥的脑残粉!” “是我拍的……”吴邪道。 “拍得不错啊,你看这眼神,锐利,啧啧,这身材,这起跑时箭在弦上一触即发的紧绷感……” “啧,解子扬你真的不是Gay?” “你——你你少胡说!” “这张阿四好可爱哇!” “阿四啊~!” “不是吧,阿四可以用可爱来形容?吓尿了。” “憨憨的华和尚呀,果然华和尚是我的爱,教师接力赛他得了第一名,总是抢跑,抢跑了几步又回过头来笑,可萌了~” “文锦姐才是温柔又美丽吖~” “我看到了神马,仙姑姐,仙姑姐笑了!尼玛这不是偷拍,其实还笑得挺好看的……” “秀秀速来围观!”…… 语文课上,语文课代表阿宁打开投影之后,吴邪又一次遭雷劈般地张大了嘴巴:那、那张照片又蹦出来了! 陈文锦往幻灯片上看了一眼,笑着道:“哟,这是吴邪吧?挺帅的呀。” 现在再调一次资料,陈文锦,女,高2(5)班极受欢迎的语文老师,教学极有方法,课堂教学生动活泼,因材施教。年龄依然成谜。 下面笑得东倒西歪,吴邪恨得牙痒痒:“这次又是谁干的?”快站出来让小爷我碎尸万段先奸后杀! 没人鸟他。他把前后左右包括霍秀秀及同谋云彩都逼供了,仅仅略过了坐他后面的那个面瘫。 下课阿宁站在讲台上:“今天晚上晚自习时间大家集体去皇耀饭店,我给请了假,篮球赛和运动会我们班都得到了不错的名次,我们打算开一个庆功宴,这是班级的集体活动,我还是希望大家尽量都参加……” 前面是宁班例行公事的口吻,大家有预感般地抖了三抖,果然阿宁撑了撑桌子,抬头道: “必须要去!都给我去!否则扣平时分!特别是你,张起灵!每一次都偷偷溜掉!有没有集体荣誉感!” 随后甩甩头发,莞尔一笑:“以上。” 待宁女王走下台之后,吴邪环顾四周,发现胖子解子扬的头发都是竖起的风中凌乱状。这下连发胶都不用了。 看看张起灵,还是看着书。注意到他的视线,抬头看向他,仿佛在问:“怎么了?” 敢情刚才被点名批评的不是你吧大爷……吴邪囧雷囧雷地想。 13.庆功宴 晚上,一群人打打闹闹地朝学校旁边的皇耀饭店走去。 庆功宴的气氛很热闹,大家坐下来之后就开始叽叽喳喳地说话。阿宁带着蒙娜丽莎的微笑开了数不清的啤酒,看样子是要把妹子汉子们都放倒在酒桌上。 以前张起灵没来的时候,篮球赛之后妹子们都要哭成一片,现在他来了拿了总冠军,班上的妹子还是哭成一片。 他都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大魅力,怀疑他四处放电,但怎么看他都还是那一张冷冷清清老神在在的脸,怎么拉扯捏都不会有表情改变的(虽然手感还不错),那些女生是怎么从他脸上看出冷酷帅拽的? 闷油瓶,叫你不安分叫你不安分,叫你招蜂引蝶叫你招蜂引蝶。吴邪拿起筷子狂戳面前那盘松鼠鱼。 吴邪看着饭已吃到一半,下面肯定是要敬酒了,不知道他应付得过来不,他可不想给他挡酒,或是背个一米八的汉纸回去,不管这汉纸多么瘦。 看着开始犯困的张起灵,手指飞快地动了几下: “无聊不?” 点击发送。 过了一会儿,传来一条短信: “嗯。” 吴邪抿嘴一乐,继续打字: “不理他们,打星际去。我先走,你殿后。” 这次倒回得快: “好。” 吴邪看了看时间,对阿宁说了几句话,阿宁摆摆手,让他去了。张起灵看着他走了几分钟,敬酒的也快来了,就跟阿宁说:“上个厕所。” 带了几张纸巾出门,走到门口发现天空飘下几根细密的雨丝。想了想,到旁边的小卖店买了把伞揣书包里。又回学校拿了自行车。 霍玲手上拿着一杯啤酒,摇摇晃晃地走到阿宁跟前问:“咦,张起灵呢?” “上厕所呢刚才……不对,上厕所要不了那么长时间啊?”阿宁反应过来,“我勒个去,不是掉茅坑里了就是跑了。” “草,”胖子睁了睁半醉的眼,道,“小天真也不见了!” “都跑了!”潘子一拍大腿。 “小哥和老板私奔了?”王萌歪头,被解雨臣一推脑袋。 事实证明,往往不经过大脑的话都是正解…… 一群人跑到门口观望。 只见蒙蒙细雨中,一个穿着白色校服、清瘦颀长的身影骑着单车,转动的车轮分开了积水,很快地在雨中成了一个白色的小点,渐渐淡在漫天水色中…… “淡泊名利。”胖子叹道。 “无双国士。”解雨臣古风地道。 “真的好帅。”王萌星星眼地道。 …… 在场的女生大部分都是和王萌一样庸俗的想法。 后来当吴邪知道张起灵骑着自行车在雨中离开的场面被评为校园十大美景之一,并以其不慕名利的品质再一次成为校园神话之后,十分地无语。其实真相…… 住手!他只是跟老子打星际去了喂! 张起灵到了常去的学校旁边的那家网吧,走到屋檐下掏出手机。里面蹦出一条猴急的短信:“到了没?” 正想打字,手机一震,又递了一条短信过来,害他差点把手机扔了。 “我们组队。皮包和凉凉都在。” 原来是蓄谋已久。 凉凉即崔梁,自从篮球赛后就勾搭上了,颇有些英雄惜英雄的意思。吴邪表示,没叫他华妃凉凉已经很给面子。 吴邪看见穿过人群的张起灵,神情淡静,从容不迫,活脱脱一个乱入了菜市场的皇太子,不由得扶额,和皮包凉凉挥舞着双臂嚷着让他过来。 吴邪禁不住想起一些不好的回忆: 在别人眼里,张起灵教吴邪做数学题,吴邪教张起灵……打游戏。 罪臣冤枉啊!谁能想到他第一次带张起灵去打CS的时候发现那家伙比他还熟练呢?顶着一张正直脸,目光沉静专注,手下风生水起。 吴邪宽面条泪地注视着张起灵刷BOSS,心里又在张起灵变态技能值上重重地画下一条杠杠。他强忍住抱他大腿的冲动:“张爷你瞧我们都活得差不多岁数为啥您就学了那么多东西呢?” 每当张起灵站起身,淡淡地道:“吴邪,撸两把。”吴邪都会用手盖住额头,强忍住一股森森的蛋疼感。(1) 撸就撸吧老大你能不能不要一副“同学请你交作业”的表情? 别说打DOTA了,甚至在网吧浏览成人网站时,里面动得那么激烈,张起灵都是一脸淡然。既然觉得无聊,大爷你为什么还要看呢? 吴邪恨不得大力揉他那张面瘫脸,看看是不是能撕下一张人皮面具下来,面具底下在猥琐的笑。 终于给他逮到机会了,人皮面具倒是没撕下来,白白滑滑的,挺好摸。于是两只手分别拉住两边迅速一扯,发现还挺有弹性,于是吴邪不由得欢乐了,扯来扯去,表情还不会变的。 张起灵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他讪讪一笑收回手去。 不知道为什么,气氛变得有点奇怪……不,这一定是我的错觉! 回忆到此结束,吴邪调整了下表情,又和那几位傻不拉几地朝他招手:“小哥这边!” ======================================== (1)撸啊撸,即英雄联盟。 打游戏打到天昏地暗,吴邪伸了伸懒腰,一望外面天黑压压地一片,冰柱一样巨大的雨点敲得屋顶啪啪响,几人走出去,看漫天雨帘从空中倾巢泼下,房顶上倾斜下一大片雨气磅礴的瀑布。 几人站在屋顶下叹为观止了一会儿。 吴邪默了,过了会儿道:“小哥,刚刚你怎么不说呢……” 吴邪抹了把脸,转向另两人道:“带伞了没?” 凉凉表示带了,皮包没带。 吴邪叉着腰擦脸上的汗,一边望向张起灵,“怎么办,我没带。” 张起灵已经打开了他的那把伞,“跟我一把。” 进入到雨中的时候,吴邪被雨水刺激得一激灵,雨是半空斜着泼下来的,伞只遮得住半边,两人并肩走只能挡住一点。 他浑身都冷得瑟瑟发抖,心里却是热烘烘的。 他的心里藏着卑微的快乐。书包里躺着的柱体的形状他都能感觉得到,甚至都有些发热了。但是他不想去管。 一只手臂揽住他的肩膀,瞬间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坚定而不容置疑地托着他朝前走。 雨中紧紧相贴的胸膛,散发着最后的一丝热气,两颗心扑通扑通地跳动。 雨中那个人的神情清冷淡静,蒙蒙的雨气下,浓眉秀目好看得跟画上似的。半边衣衫打湿了,头发和下巴上滴着水,淡淡地看过来,那双眼睛如此明晰,动人心魄。 即使贴得很紧,大雨还是毫不留情地迅速将他们打了个湿透。两个高挑的男生共撑一把伞,靠得近了,免不了碰到对方的身体。 温热的,柔韧的。 眼神不由自主地往那边带了一点。 吴邪正拿手弄领子,擦流进衣领里的水,露出修长的脖颈和好看的锁骨,白色的长长的校服短袖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年刚发育的胸膛,湿透的衣服贴在胸膛上,显出若隐若现的凸起…… 他触电般地转开了目光。 一直专心读书清心寡欲的他,在一个大雨的夜晚里第一次有了名为悸动的心情。 而让他莫名地心动的那个人…… 是男的。 鞋子踩在水里像小船,不断地分开地面上的水浪。身后传来“啪嗒啪嗒”的急促踩水声,有的人从他们身旁跑了过去,“哗”地一下溅起老高的水。 “谁这么大雨还打一把伞?” “我操,死基佬!” 吴邪气得浑身都打颤,编排他无所谓,就是不能说小哥。 雨太大看不清路,皮包和凉凉早不知哪里去了。快到学校的时候看到黑压压的一片人冲过来,胖子朝他们大叫:“小哥!吴邪!” “你们这么早就跑了,我还羡慕你们躲过了这场大雨!咦,好恩爱啊,还打一把伞。胖爷鸡肚!”胖子拿手挡住头,笑得一脸猥琐。 “你们怎么不打伞?” “这么大雨打毛伞,不如趁机洗个冷水澡。”胖子自认为很潇洒地甩了甩头发,嘿嘿一笑,蹭到潘子身边,“快看大潘。” 潘子正叉着腰站在往学校冲的人流中,很有点享受地闭着眼任冰雹般的雨水打在脸上。胖子冲过去,猛地一扫腿,一大片水溅到他身上。 “胖子你活得不耐烦了是吧!”潘子大吼一声,结果被雨水呛到了,“咳、咳。” “哟哈!”胖子发出一声尖利的笑声,在人群中跑着,所到之处溅起大片水花。 “小花和老痒呢?”吴邪问道。 “被家长接回去啦,两个贵公子……没意思。”胖子突然活见鬼般地道,“人……人妖,你怎么又回来了?” 解雨臣呸了一声,吐掉嘴里的水,笑道:“老子突然想淋雨成不成?” 解子扬也回来了。 “你小子,够糙的。怎么着,砖头们的优雅都去哪儿了?”胖子酸溜溜地道,之前云彩她们还议论解雨臣说绅士,优雅,有品位,够男人。本校明星一般的人物啊~~ “去他妈的优雅。” 胖子一边一个拉起解雨臣和潘子:“让我们荡起双桨,我说三二一咱就冲,绕场一周,现在开始。一二三。” 三个人风驰电掣地就出去了,“呼呼——哈”胖子被解雨臣潘子两个拖着跑,解子扬在后面悲愤地大叫“等等我!” 吴邪冲他笑着伸出手:“小哥我们也来吧!” 那把伞被丢到无人注意的角落,呼啦啦地被风刮起来,像一朵斑斓的,怒放的花。 六个人冲到空无一人的操场上,张开双臂迎接阴沉的天空和暴虐的雨点,雨打在树干上,屋顶上,金属皮上,咚次达次,像一曲无比狂野的重金属乐。 胖子狂跑着冲过来,拉着解雨臣和潘子在雨里转圈,最后把他俩都甩了出去,解雨臣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一脸无奈的笑。 放倒了他俩,胖子又来拉解子扬,一个泰山压顶把他盖住了。 “轰隆!” “哇哇哇哦——打雷了!” “打雷了打雷了!” “回家收衣服喽!” 张起灵正留神看胖子那边,胖子收拾完了解子扬,就一脸欢腾张牙舞爪地朝他扑了过来。张起灵一侧身,躲了过去。谁知道他身边的吴邪突然趁其不备地朝他撞过来,两个人双双倒在地上。 温热的身体趴在他的身上,湿漉漉的头抵在他胸膛,胸膛一起一伏。 他一动也不敢动。 枕在他胸膛上的吴邪动了动,突然爆发出一连串笑声,笑着抬起头来,撑着地面朝张起灵看过去,眼睛亮亮的,志得意满的样子。 “哎呀,可算抓到你了!” ……是啊。 被你抓到了。 大雨疯狂地洗刷了这个世界,重金属音乐灌满耳膜,无比喧嚣,走廊上怪叫连连,他心里不停地唱着“怎么办”。 思念一旦开始,就没有办法停止了。 “怎么办……” 低音缭绕在空气里,寂寞悠长。 “小哥,今天玩得很开心。”吴邪将解子扬推了进去,站在203门口。空荡荡的走廊里,只剩下了他和张起灵。 张起灵看了看他,移开了目光,道:“回去换件衣服。” 第一次被闷神叮嘱,吴邪有些受宠若惊,“嗯”地一声点点头,就转身回宿舍。 踏进宿舍门的时候才想到一件事,浑身石化。 妹的在雨里玩了那么久,穿了和没穿有什么区别! 吴邪把头埋在枕头里,宽面条泪ing。 虽然说都是男人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可是…… 可是那是他喜欢的男人啊!在他面前这样,总有点,有点…… 真是不好意思!>//////< 14. “我觉得你应该去听一首歌。” “……” “你猜?” “挂了。” “别介啊!” 黑眼镜在自家抖发着两条长腿,嘴里一边还咯崩脆地吃着油炸花生米,看了看窗外明朗的天气,几只灰黑色的麻雀站在电线上,道: “《亲爱的那不是爱情》。” “歌词不是那么说的吗,你说过牵了手就算约定,但亲爱的那不是爱情。你们手牵了吗,没有吧。”黑眼镜抖发抖发地道,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年轻人,你才多大,对谁有好感是很正常的事情,那能算数吗?你有打算跟他过一辈子吗?你非他不可了吗?” 电话那头没有答话,黑眼镜一拊掌,道:“那不就结了。” “你想想,你从前喜欢过多少人啊,最后都成了吗?当时多严重的事儿,感觉要死了要死了,现在回想起来也不过是青春的一朵小浪花啊。” 那边顿了一下,道:“没有。” 黑眼镜以他对哑巴张的了解,迅速地联系上下文展开丰富想象,最后得出个神一样的结论。 这结论太震撼,使他不由得虎躯一震,花生米撒了一地,欢乐地蹦向四面八方—— “我操!不是了这吧,初恋?!” 难怪他要纠结,十七年来好不容易喜欢上个人,还是个男的,是他也得疯。于是黑眼镜小心翼翼地道: “亲,要不然你去我二姨舅的姐夫的同学那里咨询咨询,确定一下性取向,给你打……八折。” “……挂了。” “别介呀!”黑眼镜道,想了想,道,“你就是认识的软妹太少了,所以才会对一个一米八的糙汉产生感觉。其实有多少妹子想给你温暖啊!等着哥给你介绍,啊。” “你就是想多了,这不是爱情啊,时间可以冲淡一切!”黑眼镜一边大嚼花生米一边含糊地道,“还有,你是时候谈个恋爱了,天涯何处无芳花,何必单恋一棵草。” 挂掉电话,黑眼镜停止大嚼花生米的动作,默了一会,心里宽面条泪。 想他也是上秒得了BOSS下打得了群架的好汉一条,居然给小哑巴做了这么久的知心姐姐……不哥哥。 他继续一边吃花生米,一边思考,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种森森的儿大不中留的赶脚。 一定是他想多了。 黑眼镜心一横,儿孙自有儿孙福,不纠结了。希望这头迷途的小灰狼能重新回到正轨上吧。 一念及此,他就放宽了心,眯花眼笑地朝厨房里喊了一声: “老妈,我的大饼卷肉呢?” 吴邪当然不知道在短短的这段时间内张起灵那边上演了怎样波澜壮阔的内心起伏。同学们在欢送了篮球赛、运动会后,乐极生悲地迎来了轰轰烈烈的期中考试。整个教室都笼罩着一种蛋蛋的要上刑场的忧桑气氛。 胖潘花痒四人组,仍然遵循着“今朝有酒今朝醉”、“杀人不过头点地”的草莽原则。之所以不是五人组,是因为天犬星吴邪为了张将军已然归顺朝廷,成功地成为梁山叛徒、一枚狗官。 斜前方的解雨臣,正专注地看着——放在眼镜盒里的iphone。 “PIU”。 一个纸团扔到解雨臣身上。 胖子:“人妖你在看什么?” 难得解雨臣有不玩俄罗斯方块和俄罗斯方块升级版的时候,极大地激发了胖纸的好奇心。 上课老师对后三排党一向视而不见,只要他们别搞出太大动静影响到别人就谢天谢地了。因此好几个纸团同时在空中划出圆润的弧线,耍杂技般地丢来丢去。 解雨臣刷刷刷写下一行字,丢回去。 “重温《盗梦空间》第三遍。有的原理我一直没想明白。” “草,你好无聊”附带丑陋鬼脸一枚。 “你不是也好无聊” 吴邪回过头,道:“你们真的很无聊。” “PIU”。 胖子轻轻一丢,纸飞机飞进了吴邪的领子里面。 老痒淡定地从地上捡起一个纸团,丢在吴邪身上。 “你们搞什么啊!”吴邪炸毛。 张起灵两根手指从吴邪衣领里夹出纸飞机,丢到胖子桌上,淡淡扫了他一眼。 胖子坐得跟小学生一样直。 下课。 “天真,撸啦撸啦。”胖子等人堵在门口喊他。 “不去了,我要复习。”吴邪头也没抬。 “切~~~”几人对视了一眼,齐齐发出一声感叹。 “吴邪啊,都多少年没学习了,补得起来吗?” “有小哥在啊,现在都成步步高点读机了,哪里不会点哪里。” “行行行,你们快走吧,别打扰我。”吴邪烦躁地揉着眉头。 几人推推搡搡了一番,闹哄哄地走了。 吴邪抬起头,望着窗子外他们走的方向,黯然地叹了口气。 人都走光了啊。 初夏的傍晚天黑得晚,蚊虫在教学楼前的水池上盘旋,空荡荡的教室里亮如白昼。唱着夏日里的一首歌。 不是一定要赶他们走,只是跟他们在一起,不知道自己的自制力还能撑到几时。 吴邪将目光落回到作业本上的题目上。 绞尽脑汁地记公式,秒题目,战试卷。理科的精髓在于,做题再多,不一定有回报。该不会做的一样不会做。至于英语,对于他们来说更是一种随缘的东西。 这条路是看不见尽头的寂寞悠长。但是他曾经给了他希望。 他并不是一个人。 落日的暖光轻轻地从半开的门外垂了下来,一个淡黄色的格子,映着教室内的桌椅安详宁静。 有人轻轻地拉开椅子在他身边坐下来。 如此自然妥帖,因为已然重复了很多次。 “哪题不会?” “……第六。” 张起灵坐姿很标准,双臂撑在桌面上,脊背自然挺直,低着头看题目,乌黑的发丝,如同黑色的玉雕琢成的一样。从这个角度,能清楚地看见浓密的睫毛。他就是无论哪一个时刻,哪一个瞬间,都是一派落落清风的感觉,每一个部分、每一个瞬间在他眼里都完美地无可挑剔。 他看着他低着的脑袋,突然很想摸摸他的头发,用手拢住他眼底青色的痕迹,不过也只是想想。 张起灵用黑色签字笔在题干上画了几道,推给他。 吴邪跟张起灵借口说有事,早上独自去教室。张起灵还是在胖子和解雨臣的大声讨论中,才听到一点端倪的。 …… 他走在人烟稀少的学校的路上,天边刚泛起一点鱼肚白,木兰花开了,苍白而光润,头顶的树叶被映得蓝森森的,路过花圃时空气中氤氲着一种清晨露水的清香。 在通往3楼的大阶梯上发现了他。 旁边是一道从顶上流下来的水池,不是很清澈,蚊虫在上面低低地飞着。 天亮了。 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埋在书上,头低着,眼睛快要长到书上去。一只手还攥着笔在书上不停地画着杠杠。 张起灵站在那里,一手攥着书包带,看着他。 看不见时光的流逝,听不见岁月的风声。 …… 张起灵在香港长大,会说东北口音的普通话、粤语和英语,虽然小的时候家里和学校中的多种语言使他混乱过一段时间,但度过生不如死的青春期后,他的语言能力变得很强,还有余裕自学德语。 因此,吴邪大声地、略有点笨拙地读着英语,温和带点青涩的嗓音,读单词前不确定的“唔……”,还有无伤大雅的发音小错误,都落入了他的耳中。 好痒。 鬼使神差地,他走了过去。 “嗯……啊!” 吴邪吓了一大跳,差点把书扔到池子里去。“拜托你走路有点声好不好!”大清早的很吓人诶! 张起灵没说话。 吴邪想了想,他这算是被发现了,不由得有点尴尬,嘿嘿一笑,挠着头道:“小哥为我付出这么多,我不考好点多丢你的份儿啊。” 张起灵看了看他,摇摇头,看向天空。 安静了一会儿。 “诶,这个怎么读啊。” “institution。” 少年变声期后的、清冽低沉的嗓音。 吴邪听着他典雅的发音不由得耳根一热,糟糕,耳朵要怀孕……他还从来没见过读英语这么好听的真人版呢。 突然觉得英语还是挺美好的。 “话说回来……”吴邪突然打破沉默。 “我总觉得单词好难记……。”他一边挠头,一边紧张地翻着课本。 “联想。” “哈? 张起灵指着他的书,戳着A开头的一列,“agony,就可以记成……” “……爱过你。” 张起灵一边说,一边不由自主地朝吴邪看去,吴邪也正抬头看向他,四目相对的瞬间,一触即分。 它全然不听我的控制,突然间心跳加速。 张起灵突然站起身来,拿起书包往回走。 …… 诶诶,怎么回事,刚刚不还好好的吗?吴邪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哪里又得罪了这位爷。 想不到他还挺喜怒无常的! 语文课上,吴邪在练习本上粘了一张黄色的便利贴,装作伸懒腰,胳膊一伸递给了张起灵。 张起灵拿起来,抬头一看,只见上面用红笔写着一个大大的: “饭否?” 张起灵写了几笔,传给他。 “然。” 吴邪微微一笑,又埋下头写。 “朕私以为,先回寝室沐浴,再作饮食,如此可避过高峰期也。爱卿意如何?” 过了一会儿,本子的一角又戳了戳吴邪的肩膀。 吴邪看时,仍是一个字: “然。” 好歹也回个“遵命”什么的吧! 吴邪忍不住了,奋笔疾书。 “你他娘的这是自动回复吧!” 看着吴邪再一次传给他的便利贴,张起灵嘴角微扬,虽然自己都没发觉。 吴邪低头看着自己的笔记本,目眦尽裂。 这人真心懒暴了! 教室里的人再一次走光,张起灵站在前边关电扇,站在前面等他。吴邪面前一堆摊开的书,没有要走的意思,看来他已经忘记了自己提过的“先沐浴再吃饭”方针了。 吴邪抬眼看了看他,道:“小哥帮我带桶泡面啊,康师傅的老坛酸菜。” 话音刚落,张起灵就走到了他身边。 “不去……” “就不去。” 张起灵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 “别别别……别动粗,小哥,我去就是了……”吴邪一边嘟囔着一边站起来开始收东西。 离开时他默默地扫一眼桌上乱糟糟的书、笔记本和资料,暗暗地叹了口气,心想,是我太急功近利了吗? 我只是希望离你近一点。 来到食堂,发现已经没什么菜了。吴邪和张起灵去粉面窗口打了两碗汤粉,站在桌子前。 张起灵开始加辣椒,吴邪开始加酱油。 坐下来,张起灵开始吃粉,吴邪开始挑葱。 张起灵吃到一半,看见吴邪还在挑葱。 张起灵默默地看了吴邪一眼,吴邪苦逼脸地望着他。 ……居然不爱吃葱。 张起灵如是想。 考试越来越临近,胖子等人仍然没有警惕感,忠实地进行着撸啊撸的工作,而且看似心如止水一心向学的教室,也仍然隐秘地散发着蛋蛋的荷尔蒙的味道。 这个骚动的季节啊,少男少女的八卦与春心岂是“考试”这种事情可以扼杀得了的? “你有没有觉得阿痒问问题太勤了点?”胖子玩味地眯着眼睛道。 “快期中考试了,好好学习嘛。”吴邪道。 胖子无奈地道:“去,谁都跟你似的,为了爱情勇往直前。”他卖了许久的关子,才终于“啧”地一声,大发慈悲地告诉他:“阿痒除了问霍仙姑题之外还问过别人吗?” “没,难道说……” 胖子眼睛一亮,大腿一拍,“嗯呐?” 看着吴邪恍然大悟的眼神,鼓励他,没错骚年,加油,就是往这个方向上想…… “他想让霍仙姑给他打高点分?这不行啊,对别人不公平。” “……”这孩子的脑回路跑到哪里去了。 好想翻个白眼。 “……你太天真了。”胖子悲悯地凝视着他,下了定论。 他继续望着讲台,带点淡淡的迷惘忧桑和不可置信,又带着些许的蛋疼,十足的伪文艺青年标准表情,“我在他的抽屉里发现了这个。” 在胖子拿出那张粉红色的便利贴的那一刻,周围几个狐朋狗友都迅速地围了过来。 “啥!”【潘子】 “怎么了?”【解雨臣】 “小哥速来!龙脊背!”【吴邪】 “……”【张起灵】 只见便利贴上写着几个大大的“仙姑~仙姑”后面还画着几个爱心。 几个人对视一眼,情不自禁地感叹: “操……真他娘的重口……” 这家伙果然恋母。 审问老痒行动ing。 “……”几人围成一圈围住解子扬,却半天说不出话来,解子扬被他们看得越来越紧张。 “你……真的喜欢霍仙姑?”吴邪小心地道。 “嗯呐,”发现周围人越来越诡异的眼神,解子扬又开始结巴,“其、其实也不是啦,只是有点好感,觉得她很漂亮啊,又有气场,就很崇拜来着……” “……霍仙姑的女儿比咱们大几岁来着?”吴邪微妙地看向解雨臣。 “五岁。” “……”几人又默默看向解子扬。 最后还是吴邪打破了僵局:“没事儿,你既然喜欢她,就继续喜欢吧。喜欢是没有错的。你高兴就好。”张起灵看了他一眼,“作为兄弟,无条件地尊重并支持你的决定。” 因为,他也喜欢着一个不该喜欢的人。 “真的?”老痒冲他一笑,“谢谢你老吴。” “就算你喜欢伊丽莎白女皇,胖爷都会支持你去追的。”胖子的胖手搭在他肩上,“不过听我的,YY一下就算了。” “我还是不太能接受,我是你表叔。”解雨臣表情有点纠结,“这辈分怎么算。” “想不到你喜欢御姐啊,”潘子恍然大悟,“难怪每次给你看萝莉,你都没反应。” 张起灵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老痒顿时石化。 “啊、啊!o(╯□╰)o我,我居然得到了小哥的鼓励!……跪。”(“老痒你真是幸运呢!有了小哥的加持肯定桃花朵朵开~”【吴邪】“就是就是。”【潘子】“小哥不如你也拍我一下?来拍我呀拍我呀!”【胖子】 ======================================== 祸不单行,骚年们的“浪漫”轶事还在延续。 下课,胖子越过几个座位,满是肉的后背挤在座椅靠背上,对解子扬喊:“阿痒,下课打飞机去啵?” “打啊怎么不打,等我一下。” 旁边正在看笔记的云彩听见,抱着笔记本凑了过来,大眼睛里满是迷惑:“什么是打飞机啊?” 秀秀长叹一声,两只爪子抱住脑壳,没脸再听。 解子扬贼溜溜地一笑,道:“就是打枪啊!” “什么?哪里可以打?”云彩兴致勃勃地道。 “哪里都可以,主要是家里。” “喂喂,适可而止啊。别当着女生面说这些。”吴邪的正义感作祟,提醒道。 “什么嘛,开个玩笑都不给。”“真没劲儿诶……” 正当几人听从了吴邪的建议,嘟囔着打算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的时候,云彩突然小声地嗫道:“那个……可以教我吗?” “噗——” 男生们同时回过头来,除了张起灵外脸上都是清一色被雷劈中的表情。 还是解雨臣率先回过神来,淡定地道:“让胖子教你啊。” “让他手把手教啊。”潘子淡然地道。 “你……你们……”吴邪的脸越来越惊悚。 “行了!改天带你去游乐场打玩具枪。”胖子道,一张胖脸已经憋成蕃茄色,朝他们瞪了一眼,横眉怒目,豹眼圆睁,吴邪解雨臣潘子老痒齐齐地掉了一层鸡皮疙瘩。那眼神很明白:再开玩笑,老子把你们皮给扒了! 说时迟那时快,秀秀一招猛虎下山扑向云彩,又一招黑虎掏心把她一捞:“失陪了各位!我们改日再聊!还有……”美目一扫,散发着阴险的气息,“你们俩死定了!” 两人瞬间消失在教室门口。 “……”胖子开始散发危险的气场,头上笼罩着一层黑化的雾,几人怕怕地往后挪…… …… “刚才谁起的头!” “他。”同时指老痒。 “谁说的手把手教!” “他。”同时指潘子。 “警告你们不要再开玩笑了,把我媳妇吓跑怎么办啊!”胖子嗷地一声手盖住眼,“不是跟你们说过很多次吗,是真爱啊!” “嗷~~~胖爷小的们错了,再也不敢了……”虽然不懂真爱是什么意思,几人还是果断扑上前抱大腿。张起灵无动于衷地看着他们抱大腿。 “小哥,我再也不想理这些人了!”胖子内牛满面地朝张起灵扑来,后者明显愣了一下,然后敏捷地躲开了。 “……”胖子的心灵,好受伤。 15. 华和尚,男,原名华利施,经常被叫做华莱士。5班最受欢迎的老师之一,教的课程是化学。总是笑眯眯。 人们都说,老师的头发分为地中海、冰原及苔原和大兴安岭三类。像华和尚这样,头发少就全剃光的,才是真·男人。 华和尚一边在教室里走动,一边看他们做题,说道:“最近几天的试题要好好做哦。” “哦——” 华和尚道:“我可没有说期中考试会考这上面的题哦。” “昨天的作业我已经批改完发下去了,”华和尚走到讲台上,“有的同学连碱式碳酸铜的化学式都写错了,你们真的是理科生么,嗯?我很怀疑。为了照顾到你们的面子,我就不点名了,某邪,某雨臣。” …… “氧化钙!吴邪,你为什么会连碱式碳酸铜的化学式都写错了?”解雨臣隔着一条走廊对吴邪小声道。 “我怎么知道你会抄我的!” “干!我以为你是抄小哥的。” “氧化钙!我为什么一定要抄小哥的?” “氧化钙!你……” …… “啊,有的同学关于钠溶于水的实验现象也没有写全啊,”华和尚头上亮起一个灯泡,走上讲台,“上次我不是教给你们口诀了吗,口诀还是我自己写的,怎么可以不记得呢。” 华和尚微笑,然后用生日快乐歌的调子唱道:“金属钠他浮水面,游来游去碱不变,熔成小球吱吱响,滴入酚酞红艳艳。= W =孩子们,要记得保护版权哦。” “……”简直无法直视。 华和尚下课很喜欢走来走去,观察学生们下课在干什么。事实上他走了一整个大组,都是在玩手机。 虽然学校明令禁止将手机带到教学区,但是学生们从来没有将这条禁令当回事。只要藏得好,不被老师没收就行。 纵然如此,解雨臣还是为教师们的手机收藏事业做出了长足的贡献。 这天下课他仍然手指飞快地玩着俄罗斯方块,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动静,直到一个页面弹出来,迸出亮闪闪的三个大字“新记录!”后蹦出一串排位之后,解雨臣“哈”地一声,向后一仰,这才发现旁边笑眯眯的大脸。 “你在干什么?= W =” “华老师!” 有好事的人将这一幕拍了下来,传到了微博上。照片上,眉目俊秀的少年专注地盯视着手机,穿着西服的老师夸张地弯着腰探头去看他的界面,身后是一群看热闹的学生。华和尚和解雨臣从此成名。大部分人表示老师好可爱,还有人表示这个学生长得好帅。 这张照片在微博上传了好几年,一直流传到高三毕业以后。 照片里的回忆,一切都是鲜明的,崭新的。亮的。 距离期中考试还有,三天。 “这是为毛呀,为什么还有这么多没看!” ……你不是复习很久了么。张起灵默默喝水。 玩一玩学一学,不小心就剩几天了,才发现还有很多没看。为什么每次考试前都觉得那么悲愤啊! 吴邪在心里默默地宽面条泪,眼神犀利地一行一行地扫着书。好像要把那些字都秒杀嚼碎吞进肚里。 羧基乙醇力学公式快到我碗里来! 果然,这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态度还是不行的吧。 吴邪将书本支在自己眼前,眼睛却不由得瞄向神情专注的张起灵。 ……话说小哥好像就没有一次性学很多,然后就玩得不亦乐乎。每天都按照计划按时按量地做好。 这就是差距么? 吃过饭后,来到走廊上,四周充斥着琅琅的读书声,走廊上各种姿势的看书的人,有站着看,坐着看,支着下巴看,靠着墙看,躺着看……这个倒没有。 文科生的标准姿势和理科生背英语的节奏。 至于理综和数学,还是在考试前多做几道题吧,说不定还能蒙到。吴邪叹了口气,飘进教室—— 果然,看到清一色的低到卷子上的头,笼罩着一层浓浓的做题的气场。 “胖子,你怎么做了这么久还是这一页?” 胖子仿佛被戳到痛处般地嚎道:“胖爷我悉心钻研科学惹到你了?” “没没,您请。”吴邪悻悻地摆了摆手。 张起灵头都没抬。解子扬大概是做题困了,趴在试卷上睡大觉,哈喇子流了一张卷子。 满打满算做了一个小时,班上开始窃窃私语,也已经没几个人老实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了,三三两两都是讨论题目的人。 吴邪打了个哈欠,放松四肢,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两只手几乎戳到张起灵脸上。 张起灵别开他不安分的手,道:“做完了?” 吴邪立刻正襟危坐:“还没。” 张起灵啧了一声,站起来走到他身边,看着他做题。 “错了。” 冷不丁地伸手指了一下。 “呃……” 吴邪擦掉铅笔的痕迹,吹散橡皮屑,又用手擦了擦本子。 旁边的视线还是让他感到一阵阵胆颤心惊。 纠结了半天,终于还是放下笔,怯怯地道: “小哥,你看着我我写不下去……” 张起灵愣了一下,似乎有点窘,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气氛突然,好尴尬。 这人真是的,让我不要着急,可是一到考试比我还急吧。 也对,自己是他的成果啊。 脑内闪过张起灵指着一座冰雕的自己,面无表情地道:“这是我的作品,名字叫吴邪。请大家多多指教!”…… 真是够了。 “小哥你还是去复习自己的吧,我能行的。” …… 一个硬皮外壳的本子戳了戳吴邪的肩膀。吴邪回过头来,疑惑地看着他。 “这是什么?” “典型例题。” “……为什么不早两天给我?!” 张起灵扬起眉,脸上妥妥地写着“早给你你还会复习吗”的怀疑之情。 虽然有点晚,但有就不错了,迫不及待地翻开笔记本,看到那人精心总结的例题的时候,突然心头一暖。 这样应该就没问题了吧。 吴邪正想着,就被一只大胖手捶了一下。 “干嘛?” 胖子神秘兮兮地道:“你觉不觉得,小哥给人感觉很可靠啊?” “是啊是啊~”解子扬微笑地道。 可靠吗? 吴邪想了想,道:“稳重,细心,周到,虽然总是一副死人脸,脸上说着‘不要感激我,我只是顺便’,但是做事很靠谱,只要有他在就会很安心……” 胖子一脸复杂地道:“我说天真啊,你至于一脸怀春少女的表情么,我只是因为看到考场安排了,小哥坐我斜前方,所以觉得很有安全感而已……” “哦,这样啊……” 期中考试,就和满18岁,十月怀胎后的分娩和送女儿上大学一样,是一个无论你再不想它来,都终将要到来的时刻。 考试的时间和复习比起来太短,仿佛一晃就过去了。 吴邪感到前所未有的焦躁。 虽然他知道,胖子他们一定做了很多准备措施,例如小抄啊纸条啊一根手指选A两根选B借上厕所查手机对答案。 但他不想这么做。 就算是为了张起灵辅导他的辛苦。 然而看到考试成绩单的那一天,吴邪却无法控制自己的心情。 鲜红色的字体落在雪白的纸张上,是那样地刺目。 果然啊……我就知道没那么容易赶上来的。 所幸的是,不能再糟糕了。 …… 太阳一格一格地走着,直到再一次日落西沉。 吴邪坐在桌子上,一下一下地踢着桌腿。 张起灵关了投影,又走到窗边拉上了窗帘。才听到他低低地道:“我其实……很想考好……” 张起灵顿了一下,不出声地叹了口气。 “我就是太想考好了。” “我觉得好对不起你们。……” 吴邪将脸埋进双手间,指缝间仿佛有大颗的泪珠一闪而过,然而它的痕迹非常的浅,一下就消失了。 他慌了,使劲儿地揉自己泛着粉红的眼角。 桌椅轻轻的响了一声,张起灵已然稳稳地坐在另一张桌子上。 “没关系。” 眼睫动了动,骨节分明的手掌缓缓地,降落在他头发上,轻轻地摸了摸他头顶的发旋,犹如风过不留痕。 张起灵的眼神闪烁了下。 他本想以朋友的方式安慰他。但是当他碰到他的时候,一种异样的感觉自指尖煨遍全身,暖烘烘,毛刺刺的,仿佛还残留着他头发柔软的触感。即使是这个认知都让他的心跳快了一拍。 即使只是碰到他,都令他,神思晃荡…… 这只有一个解释。 他对他的感觉,还没有停止。 ……告诉我。 他闭了闭眼睛。 我对你的感觉,要怎么样才能停止。 期中考试结束了,家长会还会晚吗? 为了给家长腾教室,学生们都被赶到上一层楼的实验室去上自习了,又没有老师管,叽叽喳喳地吵成一片可热闹。 这些事情,他都没有心思管。 胖子小花老痒潘子已经挤成一排,胖子转过身来扒着桌子朝他抛媚眼:“Come on,北鼻~” “就一个英文,你至于说得那么性感吗?”他笑。 “吴邪,你不高兴?”解雨臣道,“想不到你也有为成绩困扰的时候啊。这倒是让我想到了初三的时候。” “这次不一样,”他低垂了眼,道:“小哥……” “你已经够努力啦,小哥也看到了,”胖子摆了摆手,“小哥不是你爸也不是你妈,没必要这么在乎他的想法啦。” ——我不是觉得对不起小哥。 ——我是觉得对不起我自己。 ——确切地说来,他的出现,让我深刻地发现,自己的不足。 ——他是我的光,却照亮了我的阴暗面,令我无所遁逃。 ——再怎么紧追慢赶,都缩不短我们之间的距离。 拿出辅导书又做了一会儿题,怎么都集中不了注意力。实验室里的白炽灯光太亮,刺得晃眼睛。方块字、英文和各种log,各种sin,各种s=vt,不知不觉地脱离了土色的卷子,在教室上空飞舞,转瞬要飞到别的地方去了。 即将下大雨的天气,空气闷热而潮湿。成群的飞蚁迫不及待地朝教室飞来,敲在玻璃上发出笃笃的、令人心痛的响声。 斜前方,云彩和霍玲正在说说笑笑,互相吃着家长带来的爱心便当,可能是吉野家或KFC,还有一大罐爱心熬汤;解子扬和郎风在玩五子棋玩得不亦乐乎;解雨臣谁都没理,戴着耳机,拿着一本《读者》做后面的数独。 霍秀秀和胖子正在逗虫,把没脑子的飞蚁诱进了矿泉水瓶,倒一点水,留一点缝隙,飞蚁的翅膀早就掉下来了,矿泉水瓶底落了一层厚厚的透明的羽翼。飞蚁拖着湿漉漉的身子,一步一步艰难地往上爬。 突然想到《蝙蝠侠4:黑暗崛起》里的那个幼小的孩子,成为成功从监狱里逃脱的第一人,从几乎是光滑的墙壁上爬上去,原因是他没有后路,将生死置之度外。 置之死地而后生。 虽然初中的时候不懂事,是以“狂霸酷炫屌”作为人生追求的,向往着《古惑仔》那般意气风发的生活,但是也仅限于鸡飞狗跳,打打群架,顶撞教务处主任,将老师气得浑身发抖之类的。——人不轻狂,枉少年呵。青春就这么一次,怎么能不由着自己的性子?Hi,man!Follow me.-Follow your heart. 他也从来没有想要靠操纵这些弱小的生命来显示自己的强大。 看着那些一直往上爬的飞蚁,突然生出一种强烈的厌恶感。 ——如果是我的话,被这样关着,看到光明却又不能接近的感觉,一定很讨厌。 他那么爱自由的人。 “别玩了。”吴邪突然道。 ——雨越下越大。 吴邪走到楼道里,在埋在黑暗中的饮水器一角接了瓶水。途径生物实验室,玻璃柜里放着各种生物标本,毛绒的,光滑的,枯槁的,暗淡的,褪色的,早已失去了鲜活的颜色的。 栏杆外一阵携带着雨滴的大风袭来,他不由自主地用手臂挡了下脸,镜片上沾了雨水,有些模糊。 一只浑身被雨水淋得湿透的飞虫从栏杆外爬了进来,落到他的面前,颤抖着残缺的翅膀。 吴邪向栏杆外看去。在这个雨天,人们都在屋檐下躲雨,而这些飞虫穿过重重的雨幕,有的从此再也不能飞翔。 飞虫弱弱地抖动了一下,就躺在地上躺尸。过了一会儿,恹恹地飞起来一段距离。吴邪追过去,食指和中指轻轻拈住它的腹部,将他放到生物实验室的门前,挡风的墙前。 然而,飞虫仍然飞到了外面,不一会儿就被风吹走了——横冲直撞的家伙。 你要受多少伤才甘心呢? 纵使翅膀已经残了,还是要固执地飞翔吗? 吴邪垂下了眼睛。 看着楼下亮着的灯光,突然生起一种冲动。使他立刻穿过走廊,跑下楼梯。 他气喘吁吁地跑到后门边——果然。张起灵,阿宁,赵晟,作为前三名要上台讲话。 他攥紧了沾满雨水的手心,心里居然莫名地有些紧张。 难耐地等待着,前面两个人讲了什么居然全然没有听进去。终于等到张起灵走上讲台。 “各位老师,家长,你们好。非常荣幸能够站在这里,与你们分享学习心得。……” “我的方法,关键词就是计划和执行。第一步制定合理的计划。第二步保证计划的执行。……” “每日的计划要按时按量做好,不能拖到第二天。如果偷工减料,效果就会打折扣。……” “我的学习心得,就是这些。谢谢大家。” 张起灵微微一鞠躬。 台下的人一愣,讲完了?这就完了? 好……好简明扼要直指中心的讲话。 张起灵想了想,道:“我想讲两句无关的。” 台下的家长见这孩子既长得一表人才又文质彬彬喜欢得紧(尤其是女性家长),纷纷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你说啊。 “老师们认为我比其他学生聪明,其实,我很早就上补习班。”他道。“我身边的这两位也是,看似轻松,其实付出了比他人多几倍的努力。” “聪明人有,但是很少。大部分人的智慧是靠无数次经验和总结。” “所以,”他道,“不要觉得你的孩子愚笨。可能只是他没有花够时间。” “成绩差不妨碍他成为一个企业家,但家人的打击可能毁灭他的自信心。知识可以弥补,信心却不能重塑。” “无论家长还是学生,急于求成的心态都是错误的。” 张起灵的目光扫过教室,缓缓地道: “成功,靠的不是一时意气,而是持之以恒的努力。” ——他至今记得他当时说这句话时的语气,动作,神情。 那一个演讲时意气风发的手势,贯穿了他的一生。 …… 17岁,他偷听他在家长会上的讲话。 18岁,他站在台下听他毕业典礼上的讲话。 19岁,他溜进他的大学看他的辩论赛,看他神情淡漠兼三言两语将对方噎个半死。听着旁边女生道,快看,二辩好帅。还是冰山系。 20岁,演讲比赛上,有女生给他献花,顺便亲了他一口,他愤然离去,电话短讯响不停,他没理。一个身穿卫衣的男人拿着手机出现在他宿舍门前,他将电脑一推,道,跪安吧。 37岁,他从容地完成学术讲座,顶着如雷的掌声带着鲜花走出门,随手将花束塞到他手里。 47岁。一下课,他就拿出手机。别人笑他:“张教授,你真是个顾家好男人。小孩上大学了吧?”他只笑着摇摇头。他捧着他的脸说他演讲的时候最迷人,他一翻身将他压在身下,低声道:“现在呢?” 77岁。两个老人互相搀扶着坐在长椅上看西湖的风景。旁边的人说:“他们朋友感情真好。”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习惯在台下仰望你。 ……直到对你的崇拜感褪去后,至少还有爱。 ======================================== 下课铃声响起,陈爱国又到讲台上讲话,放出PPT对着家长们分析数据。包括运动会的贡献啊,奖状啊,名次上升和下降的趋势啊,班级在年级中排名啊,各种详细。是所有家长回家后实现男女双打和烹调猪肉炖藤条的凭据。 张起灵径直走到教室后面,吴邪还没反应过来,后门就开了,张起灵一步跨出来,看见他,愣了一下,转过脸,一手关上门把,道: “你怎么来了?” 喧闹的场景,几乎要把他淡而静的神态和语调淹没。 被捉住了…… 吴邪急得直挠头。“那、那个……” 我来看你。 他心底出现一行淡而模糊的字,像是被雨水淋透的四言诗。 张起灵被推了几下。两人后知后觉地看向人潮,原来是下课来拿书的,还有找家长的,走廊上闹哄哄的,说笑声此起彼伏。 两人对视一眼,又忙不迭地错开。 “那么……” “我来找我三叔……”吴邪弱弱地道。 话音刚落,一个雷霆般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吴邪!你小子别藏!你那么大只当我看不见啊!” 躲在张起灵背后、不小心攥住了对方校服的吴邪探了个头出来。 张起灵不出声地叹了口气,轻拍了拍他的手。 “哦……啊!” 三叔已大步走到他面前,两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 “那个,三叔我还有好多作业没写您先请吧我回去上自习了嗷!” “哼。”吴三省大概顾及到有外人在不好发作,“等下你回教室,如果敢溜掉的话,你就死定了。” 吴邪凄风苦雨地回到自习室。连张起灵那令人安心的气场都不能使他的心情更好一点。 胖子正在拖拖拉拉地收书包,解子扬已经冲到门外,从门外伸头出来问他:“胖子,到底要什么?再晚就抢不到了!” “等等等,急什么急哪?让我想想……要鱼蛋、花菜、茄子、薯条……” “撑死你算了!” 正当几人在教室里互骂的时候,一阵“咚咚咚”的飞跑声,秀秀“砰”地一声扑到门板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嗅嗅哪,你这是怎么了?演一出飞蛾扑火哪?” 秀秀惊魂未定地趴在门上,咽了口口水,道:“事情大条了——” “神马?”几人都围了过来逼问他,“谁死了?” “呸,能不能说点吉利的?”秀秀狠狠剜了他们一眼,道,“是吴邪,吴邪和他三叔掐起来了——” “三爷!”潘子叫道,“这下可糟了。” “还愣着干嘛?快围观——哦不,壮声威去啊?”胖子吼道。 “冷静,冷静,吴邪现在还全须全尾的,吴三省可是教务处主任啊你们悠着点啊不要乱来啊——小心给你们记过!” “胖爷,夜宵——” “兄弟有难还吃个鸡巴夜宵……你给我跑快点,小心我踢你一脚……” 等几人风风火火地赶到教室的时候,教室外已聚集大批围观群众。教室中央的那个可不是吴三省,正被陈爱国和华利施一人一边死死抱住。 “你他妈——你小子还顶撞我——看我今天不打断你的腿!” 站在教室中央和他对峙的少年正被张起灵扣着身子往后拉,脸上带着红红的手掌印,脸上的表情仍然倔强得令人心疼。 “我没说错!” “谁教你的顶撞长辈!”吴三省气急败坏地冲向一排桌椅,被华利施拦住,“放手,和尚,今天我不是教务处主任,我教训我家兔崽子,不要你们管!” “你小子——”吴三省被绑得动弹不得,只能满眼怒火地看着吴邪,咬牙切齿,“我大哥怎么说也是个文化人,供你上学容易么!他就你这么一个儿子,好吃好穿地供着,从小也不知给你报了多少补习班,给你请家教老师,你就考成这个鸟样子!还成天跟不三不四的人鬼混,在外面给我搞事!” “是,”吴邪道,“他是给我报补习班,是给我请家教老师,可是他知道我为什么成绩不好吗?他关心过我心里是怎么想的吗?!” 我的彷徨,我的迷茫,我为什么自卑,我为什么叛逆,我为什么放纵,你们有人关心过吗? 吴三省愣住了。 “一回到家首先关心成绩,没考好就黑着脸,到底是当孩子养还是当考试机器养!还有,我的兄弟不是不三不四的人!” “你——” 一阵高跟皮鞋的声音急促地响起,转瞬就来到门口,围观群众看到来人是谁,又是一阵骚动。 “仙姑,”吴三省看清来人,气焰上先矮下去一截,“你别想劝我。” “吴主任,我不是来劝你的,”霍艳轻松地走到他面前,伸手指了指外面围观群众,淡淡地道,“但是,这里是教学场所,你这样——不太好吧。” “Yoooooo!仙姑好帅~!”秀秀在人群中小声道。 “打孩子也请回家去。”霍仙姑冷声道。 “呃……” “这么晚了,你也不希望影响这么多学生休息吧。依我看,孩子也教训了,适可而止得了。” 吴三省似乎下了什么决心一样,看了吴邪一眼,颓然道:“好的。” 张起灵冷着脸拉着吴邪穿过人群走了出去。 人们见没有热闹可看,都纷纷散开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潘子,你家这三爷怎么这么凶啊?这么欺负我们天真。”胖子道,“要不是情况不允许,胖爷就化身零零漆,扛上火箭筒,晚上到他窗前……” “你别乱说,三爷最疼的可就是小三爷。”潘子叹了口气,道,“当然从小打得也最凶。他那是恨铁不成钢。” “老吴才不是铁,”解子扬道,“吴家三叔年轻时也不好好念书,现在倒教训起人家来了——哎呦。”被死忠三叔粉潘子拎起了耳朵。 解雨臣冷静地道:“先别讨论这些了——吴邪好不容易开始上进,这次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他难堪,肯定又要发挥鸵鸟心态了。” “说的也是……” 夜幕中,一行人一同向宿舍走去。 “我说胖爷,你怎么还是一副蛋蛋忧桑的样子,小资产阶级的文艺细菌又开始腐蚀你那无产阶级的高尚情操了?” “不是,”胖子还是一副有点纠结的样子,“我是在想啊……” “扭捏不像你的作风啊,胖爷。” “别打岔!”胖子不耐烦地挥挥手,郁闷地道,“我是在想啊,刚刚看着小哥护着天真的样子,那种氛围,怎么觉得胖爷我像个外人似的呢?” 潘子嗐了一声,道:“胖爷你怎么可能是外人,就算有天小三爷嫁了也要找你当伴娘啊!” “别贫,你也得当伴娘。” “我明白了,说到底就是胖爷吃醋了,还是吃小哥的醋!”解子扬道。 “你他娘的别乱说,”胖子似乎有点窘,“只是我们几个都是从初中一起上来的,天真和小哥才认识多久啊,感情好得胖爷我都有些嫉妒了……不过小哥人不错,天真交给他我还是放心的。” 解雨臣看了看他,眼神闪烁了下,没说什么。 几人一边贫着一边向楼上走去。 宁静的夏夜里,张起灵和吴邪肩并肩走在灯下。吴邪一直低着头,一半脸埋在暗影里。 张起灵本就寡言,吴邪又没什么话说,因此这一路走得异常安静。 “嗯……小哥。” 张起灵停下来看他。 “今天……不好意思,让你看到那种场面。”吴邪低声道,语气中带着一丝难堪,“还有,谢谢你,帮我。” 张起灵沉默地看着他,然后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脸颊。 “啊?” “这里。” 张起灵淡淡地道。 “啊……”吴邪愣了一下,道,“那个,没事的。” 扇巴掌时火辣辣的感觉已经过去了。 就是心里比较痛。 “刚刚——我说的话你听见了吗?” 他在夜色中望向张起灵的侧脸,凝定地望着远处,目光淡而沉静,一绺黑发因为风起而微微晃动——轻轻点了点头。 “没关系。” 哦,没关系。——又是没关系。无论问什么,他都是这么回答。吴邪突然感到有点郁闷。 过了一会儿,吴邪问:“小哥,你总是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在你心里,没有在乎的事吗?” 张起灵停下来,目光静静地朝他望过来。 “有。” 他说。 不知道为什么,当张起灵说这一句话的时候,吴邪觉得,那双漆黑淡然的眼睛,是在看着他。 16. 一切都没有变。 只是仿佛回到了原点。 吴邪盯着面前的书发呆。 “嘶——”被张起灵戳了一下。继续躺尸,没理他。 记得上次他回家,“我回来了!”将书包往沙发上一扔,就朝自己房间走去。到走廊的时候碰见了母亲,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小声地道:“我爸呢?” “气还没消?” 吴妈叹了一口气,拉着吴邪坐下,道:“他错怪你了,不好意思见你,正在别扭呢。”说着扳着吴邪的脸看了看。 “好像消肿了……自己弄的?” 吴邪道:“同学帮忙的。……嘶,轻点。” “你三叔太冲动了,正在后悔呢。他的脾气你也知道,典型的火爆脾气,打完了气也消了,对你还是一样好。你别放在心上。” 吴邪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这件事就此揭过一页,他不会记仇。 可是碎过的心,该用多少时间来粘补? “妈妈最近工作忙,没有关注你,”吴妈摸着吴邪的脑袋,“我不知道你最近那么用功……” “妈,都过去了。”吴邪别过眼睛,“别想太多。” 饭做好了,吴一穷板着脸走过来,见到吴邪时朝他点了点头,坐下。吴妈妈拿筷子戳了他一下,“你啊你啊,又不是公司员工,成天板着脸对孩子,孩子都被你吓怕了……” “妈,我没……” “行了行了,”吴一穷有些不自在地道,看向吴邪,“小邪啊,听说你最近很用功,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就跟我说。知道吗?” “嗯。” 饭桌上又安静了,三个人静静地围桌吃饭。木质的桌子,上面吊了一盏雕花的灯,打着淡黄色的光,看起来挺温馨。 “来小邪,吃块鱼。你最喜欢的。” 吴妈夹了一块西湖醋鱼到吴邪碗里。 “这附近的超市都不新鲜,妈妈还是专门跑到菜市场去给你买的。终于买到比较便宜的鱼,老板还给我送了两把葱呢……” “别老跟儿子说这些鸡毛蒜皮的事行不行?” “好好好……对了,听说你现在跟张起灵玩得挺好的,他还帮你补习。”吴妈手下不停,仍然在给吴邪夹菜,“他人怎么样?” 夹饭的动作顿了一下,喉头吞咽了一下,咽了进去。 吴邪垂了垂眼睛。 “小哥,是个好人……” 没有人注意到他说出这句话时语气莫名温柔。在这个静静的夜晚里。 “好像张起灵考试从来都是年级前几?自从你跟他坐在一起就开始上进了。你就应该多跟这样的同学往来。不要总是跟着王凯旋混。那小子只会耍嘴皮子。解家的那两个儿子太花哨了,你最好也离他们远点……” “饭桌上也教训孩子,你们爷俩这驴脾气怎么就不能改改,你又不是不知道,小邪最讨厌听你讲他的朋友了。”…… 吴邪早已没有听进去,看着室内一片暖呼呼的、模糊的灯光,不由得看向对面。 成群的楼房被月亮照得一层黑色一层银色,灯火已通明。 小哥他,现在在做什么呢? 虽然这件事暂时被揭过去了,吴邪的积极性却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张起灵戳他,给他题做他也不理。又开始和胖子他们鬼混。 这天下课,胖子盛情邀请吴邪去撸一盘,吴邪点了点头,站起来刚背好书包,书包带就被攥住了。 然后对上了一双平静无澜的眼睛。 “不准。” 什么时候轮到你说不准了! 吴邪火气上来了:“打个游戏而已,管你什么事啊?!” 张起灵没说话,只是盯着他。 “就是,小哥,让天真放松一下嘛,”胖子嘟囔道,“管这么紧干嘛啊,又不是他老婆——” 吴邪听到“老婆”两个字,浑身一抖,条件反射地看了张起灵一眼,一边跟胖子一起向外走去一边道:“胖子你别乱说。” 张起灵“啧”了一声,一把扣住吴邪的手腕拖着他就往外走。胖子等人在后面大叫:“喂喂,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男啊!——犯法的啊这是!” 张起灵一步跨上自行车,看向吴邪。 “你……你要去哪里! 张起灵道:“不是要打游戏?我陪你。” “……” 吴邪坐上他的车后座,心里想这人闷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车轮转动了,迎面而来的清风,拂起了吴邪额上、颈边柔软的发。他不由得攥住了张起灵的校服一角。 “&*%¥#” 他娘的开这么快! 遇到一个坑洼,吴邪猛地往前一倒,脸“咚”地一声磕在张起灵脊背上,条件反射地伸出手臂搂住了他的腰。 “……” 脸贴在他的脊背上,衣服的质感,似乎还有点毛茸茸的刺感。 ……我听到了我剧烈的心跳声。 你听到了吗? 到了网吧门前,张起灵跳下车,对吴邪道:“CS,DOTA,LOL,还是其他。” “什么?”吴邪还没有反应过来。 张起灵淡淡地道:“赢我。” “否则考试前不准再玩。” 我草!!! 原来他中了一个圈套! “什么都不选可不可以!”吴邪扒着自行车不肯下来。 “不敢?”张起灵道。 “不是不敢,大丈夫能屈能伸,我让让你也无所谓。” “随你怎么说。” 说完头也不回地朝网吧走去。 我再草!!! 吴邪咬了咬牙,心里好似有一个小人在撞墙。 “喂——等等我!”张起灵,你这个混球! 嘴角有点微微上扬的弧度。 张起灵停下了脚步。 嘛?…… 我到底是为什么跟他打这个赌啊? 我没事儿蛋疼找抽啊? 反应过来的吴邪无比郁闷地盯着电脑屏幕。 哎……算了。 反正我每次都逃不过这个人的算计。 话说回来……他怎么会这么了解我啊。 这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事呢? “专心。” 旁边的张起灵道。 “哦哦。”吴邪看回屏幕,好险。 网吧里敲键盘之声不绝于耳,像下了一场青春的暴雨。 吴邪伸了伸懒腰,看着外面黑压压的天,夜幕已降临。 “你输了。”张起灵在他身旁平静地道。 “这次不算!再来!” 张起灵眼睛眨了眨,退了回去。重新打开一个页面。淡淡地道:“你赢不了我的。” 你赢不了我的…… 你赢不了我的…… 你赢不了我的…… 这句话把他一下拍蒙了,在脑子里盘旋来盘旋去,无限循环。 妈的! 吴邪不知道被戳到什么死穴,突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大吼道: “是,我什么都赢不了你!” 张起灵看着他冲出门去,消失在无垠的夜色之中。 他是在网吧外的一条小巷里找到吴邪的。 月上中天,小巷子里深邃黑暗。还能听到楼道里说话的声音。几个人坐在巷子里摇着蒲扇乘凉。 吴邪一屁股坐在水门汀上,手里拿着一瓶可乐。 张起灵静静地站在那里,狭窄的巷子如同两道狭长的、流水般的黑色的线,将他的身形框在了里面。 细长的身影,冷漠而孤峭。 吴邪一回头就看到了他。他任何时候都是耀眼的,包括在这个无限寂寥的夜晚。星光都无法遮盖他的光芒。 张起灵看向他,眼光深邃像两道长长的深渊。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他走过去,轻轻坐下来。 “喝吗?” 吴邪盖上瓶盖,朝他一递。 张起灵没接话。 良久,吴邪低低地道:“……你不要再管我了,你不觉得你管得太多了吗,我父母都不想再管我了。我怎么样都学不好。你以为我没有尝试过吗?你以为我不想学好吗?……我不是块学习的材料。你不是也说过不一定成绩好才能成功吗?” “我根本就不在乎……” 吴邪说着说着,抬头看了他一眼,后半句话咽了下去。 张起灵什么都没说,只是用洞察而了解的目光注视着他。 什么都瞒不过他。 就是因为这样,他才显得更加局促。他只是不希望努力却得不到满意的结果,他不想别人认为他不够聪明,不想做无用功。 张起灵抬手,将手轻轻地放在了他头上。 “你在乎。” 一锤定音。 ……我认识的吴邪,一定在乎。 张起灵从裤袋里掏出一只手机,点了几个键,音乐聒噪地在空寂的小巷里响了起来,荡着风的回音。他拿着那只手机,放进他的手里,握住。 “今天里,寒夜里看雪飘过 怀着冷却了的心窝飘远方” 小哥…… 他低着头,紧握着手机,突然笑了一下。 听着从小到大听过了几千遍的歌曲,眼睛突然模糊。 那天篮球赛夺冠,也是这样的夜。几人冲到绿茵的足球场上尽兴地踢了一晚球,衣服汗湿得可以拧出水来。筋疲力尽地呈大字形躺在草地上。 吴邪突然想起一句话:“踢完球之后躺在地上,看看周围,都是自己的兄弟。” 解子扬买来的零食可乐和啤酒。几个男生就着夜色和星光干杯。啤酒瓶盖开了之后泡沫乱涌,胖子用啤酒瓶当冲锋枪,对他们打了好几枪,几人衣服都湿了,坐起来抄起薯片和可乐就对着他扔。 “喂喂,胖子,别跑了,回来!” 吴邪只记得当时自己趴在张起灵肩上,笑得直不起腰来。 草地上一片狼藉,薯片酒瓶和可乐的残骸。酒足饭饱的几人,对着广阔的星空,完全走调地大唱: “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 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 哦——哦—— 背弃了理想,谁人都可以 哪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 扯着嗓子唱着,直到彻底沉默,嗓子灰暗喑哑得再唱不出歌曲。 这歌太明亮,太励志,令人无法直视。然而生活总是不尽如人意。有的人背弃了理想,却依然痴痴地想望。 最后,就只有零零散散地几句歌词散落在晚风里。 最后,我也只记得那一句“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 好像因为这样的理由,所有的不羁放纵都可以得到原谅似的。 我似乎忘了,想要自由,是需要建立在现实的基础上的。我仗着自己年轻,贱卖了青春。 ——那时候的天空,好高好远。 ——那个晚上,星星又多又亮。 ——星星再亮,亮不过身边张起灵的眼睛。 ——梦想再美,美不过你倔强的笑颜。 ——厚地高天,与君奉陪。 回忆结束,他又回到现实,眼前的小巷黑暗冷寂,面前只有张起灵一个人,冷的眼睛,淡的表情,却好似是他余生的温暖。 张起灵握住他握着手机的手,一字一句地道:“不要放弃。” 吴邪的手猛然一抖。 他又跟着说了一句: “不要放弃。” 这是运动会的时候,你对我说的话。现在我还给你。 吴邪,请你,不要放弃。 …… 张起灵站起身,向他伸出手。 吴邪被他拉了起来,摸了摸鼻子,笑了。 “妈的……我连打游戏都不如你。” 张起灵突然看向他,一向平静的目光中带着点错愕。 吴邪看着张起灵盯着自己的目光,心头剧烈一跳,笑容也有些僵:“怎、怎么了?” 张起灵凑了过来。 巷子很狭小,他步步后退,背一下子就抵到了墙上,肩膀被那人按着,漆黑的眼睛在他面前骤然放大,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鼻尖。 过了一会儿,张起灵放开了他,别过眼睛。 “伤没事吧。” “没、没事了……那个小哥,我去便利店买瓶水,你等我一下啊。”吴邪挣开他的手,朝巷子外走去。 怎么……怎么气氛突然变这样了…… “三块。” “啊?哦。” 吴邪掏出钱递给服务员。 吴邪甩甩头,肯定是我想多了,但是…… 温热的鼻息掠过嘴唇的瞬间。回想起来,仍令他心跳不已。 为什么那一刻他会觉得闷油瓶想亲他啊啊啊!他是患了重度妄想症吗!!!快去洗把脸啊,洗把脸! 可是就这么一段模棱两可的回忆,就足够他回忆好多年了。吴邪想着,嘴角微微扬起。 心猿意马地走出便利店,发现张起灵已经不在了。 绕了几圈找他,没找见。 应该不会被人悄无声息地制住然后绑架了吧? 24小时后,不,明天上学没有他的消息,我就拨打110。想了想,自己才走了这么一会儿,这么幸运的可能性不大,而且除非用迷香,不然谁能悄无声息地制住张起灵啊? 想想最大的可能还是他不告而别了。 吴邪望着夜色深处,努力压下心里涌上来的一层浓浓的不安。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这不是结束。而是一切事情的开端。 张起灵骑得很快。晚风冷冷地吹,将他漆黑的发吹得很乱。 心里也很乱。 他刚才的意识很清醒,现在也是。 ……不能再自欺欺人了。 他,喜欢吴邪。 所以想管他。 刚刚,他真的差点吻下去。 你看到他用那样的眼神望着自己,嘴里说着在乎你的话语。……是个男人都忍不了。 压抑的情感在容易催生情愫的夜晚如茫茫潮水接天涌来,险些要将他整个吞没。 他清楚得很,真做了这样逾矩的举动,他和他苦苦维持的兄弟和朋友情谊都会土崩瓦解。 然后,他将彻底失去这个人。 ……吴邪当然是直的。他多少听胖子他们说过他以前的事。 继续待在他身边,他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忍多久。 回到宿舍,去冲凉房里洗了个澡。因为在想事情,洗的时间长了点,氤氲的雾气升腾起来,糊住了有点茫然的眼。 回忆刚才的触感,温热的鼻息丝丝缕缕地交互着,凑得那么近,他的嘴唇近在咫尺。…… 无论什么时候,他能感到这个人的温度,身体,呼吸。 即使只有这样模棱两可的记忆,也足够他用余生来回忆。 意识混沌而空茫,他悠悠醒转,却在回忆碎片涌入脑海的那刻陡然清醒。 按起手机屏幕,在目之所及的黑暗中染上一片有些刺目的白光,指示着目前的时间:三点二十分。 摸过去,触手一片冰凉。 ……湿的。 他僵硬地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才决定面对这个令人难堪的事实。借着手机光爬下床,走到饮水机前接了一杯水,咕噜咕噜喝尽。 舍友睡得跟死猪一样沉,呼噜声不绝于耳。没有人发现他的秘密。发了一会儿愣,才将床单抽出来,走到柜子旁边拿出一条新的随意搭在床上。 他有点坐立不安。 拿着那张床单走到阳台上,擦了擦小板凳,坐着开了水,两只眼睛静静地盯着不断流泻的水柱。 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他不是他们宿舍第一个半夜起来洗床单的人,他也不是第一次做难以启齿的梦。他梦里的主角向来面目模糊,醒来之后只记得身体的感觉。 这一次,他认识这个人。 他又不完全认识这个人。 因为他从来不曾见过他这个样子,又好像早有预感,觉得本该如此。泛红的眼角,绯红的脸,眼睛明亮得逼人,汗湿的手臂紧紧攀着他的脖子,瘦削的腰被他两只手臂搂着,大腿紧紧贴着他,嘴唇温暖柔软而美好…… “唔……你轻——轻点……” 做的时候,他一直看着他的脸。 然后天亮了。 “小哥……” 那个人轻柔地道。 像破空而来的日光,将他的梦境粉碎成碎末。 他手紧扣住他的后脑,俯下身去吻他,那个人颤抖着接受他的吻,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他只看见两排长长的、震颤的睫毛。 这不是一个单纯关于肉欲的梦,连接吻都那么动人。 他在阳台上静坐了一会儿,虽然不想承认,还是伸出手,轻碰了碰自己的嘴唇。 ……原来跟他接吻是这样的。 不知道为什么他隐隐有些期待,期待再做一次那个梦。如果现在躺下来,是不是可以接着做。 永远不要醒。 那些逾距的事,也仅限在梦里。现在,他睡醒了。 一缕星光映照着清灰冷寂的街道,除了微弱的灯光,浓雾般的黑暗笼罩了整个校园。他早知道他对吴邪的感情有些逾越,但是没想到,他对他是……这种想法。 好兄弟么……想和他上床的好兄弟…… 隐秘的感情,像是漫漫长夜里透过的一丝光,黑色的连绵起伏的地表下沉睡的河流。现实中刻意忽略的东西,在潜意识里大张旗鼓地出现,然而一旦在出现在现实中,就注定会在曝光中猝死。他不想失去这个朋友,可是他再也没有办法和他像朋友一样相处了。 他和他,再也回不到从前。 17. 事情是前天中午开始的,放学后,张起灵没有等他。第二天早晨,在宿舍门口也没有看到他的身影。 问他只是说有事,但是谁都看得出有意的疏远。 门在面前阖上的那一刻,吴邪只觉得心里格外的堵。 为什么要疏远我? 是为了上次的事情吗,小哥生气了? 靠。那他说出来啊。他会改的。 他开始一个人吃早餐,一个人去上早自习,一个人吃中饭,一个人吃晚饭。印象里张起灵总是吃得慢,慢条斯理的,跟个贵族似的。喧闹的食堂里,打着强烈的白炽光,仿佛只有他一个人。他可以一直看着他。 他总是等他。 以后也将一直等他。 其实吴邪可以找胖子或是解雨臣一起吃饭的。但是他就是私心地不想。私心里总是想给他留一个位子,无论他来还是不来。 我,本来也想好好学习的…… 可是你的存在,让我心里很乱。 我知道这样不对,但是…… 吴邪忍不住停下来又看了一眼。 余光掠过斜前方坐着的罗茵和张起灵。 男生萧疏轩举,女生婉兮清扬,女生手中拿着一支原子笔,轻声细语地提出疑惑,男生虽然还是没什么表情,但解答得也很耐心。 看起来莫名和谐。 他听到一些传闻,张起灵在追罗茵云云。他那么冷淡的一个人,突然对一个女生表现得如此热络。也难怪别人会这样想。可是传闻毕竟只是传闻。 难怪这几天都不跟我一起走了,……原来是有喜欢的人了吗。 有了喜欢的女孩,就不理会兄弟了,我们的友情,原来这么脆弱吗? 吴邪心不在焉地转着笔,将笔放在嘴唇上试图顶起来,直到笔“啪”地一声掉落在桌上。 他知道张起灵总有一天会有另一个人陪伴,但没想到这么快,他还来不及做好心理准备。 或许永远做不好准备。 “走不走?”吴邪将书包甩到肩上,走到张起灵旁边。 对方不着痕迹地避开了他的目光,道:“你先走吧。” 吴邪握着肩带,没说话,望了望前头坐着的女生。 “喂,”吴邪笑了笑,俯下身凑到他脸旁边,感觉到身旁的人身体难以察觉地震了一下。 吴邪朝斜前方的身影努了下嘴,“看上了?拿下没?” “……” 对方坐着,看不清他的表情,被刘海掩盖住的部分有些暗。 尔后,冷淡的嗓音响起: “没。” 那就是真的咯。 你真的喜欢罗茵。 吴邪转过脸,掩盖住自己落寞的表情。 他从未像现在这一刻一样希望自己是个女人。什么都好。总之不要是现在这种关系。不要是兄弟,不要是朋友。 他连“祝你幸福”都不能说。 他只能说出这样的话。 “你个重色轻友的家伙,我就说这几天你甩我这么干脆,原来是有了小嫂子,恭喜恭喜。” “要不要我帮忙啊?我带领油嘴滑舌的死胖子,经验丰富的小花,包你拿下。”…… 脸上的笑几乎要挂不住。 他在虚空中用力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与此同时张起灵正好抬头向他看去,两道目光交汇,隐秘的感情,险些要藏不住。 他转身,一步步朝门口走去,每一步都像踩着自己的心。 吴邪走到门口,回头望支着下巴,坐在那里的张起灵,神情淡淡的疏离,眼神却很空,很远,看着窗外。 他那样的一个人,也会怀念谁么? 吴邪低着头笑了。 那个人,一定很幸福,很幸福。 至少……我很嫉妒。 晚间光景里的花摇了摇,空气里隐隐有暗香浮动。蚊虫在叶底飞着,黄昏下的几痕远山。他看着这些风景,从今以后只有他一个人,突然心痛得无法仰止。 有些事,注定只能烂在心里。 他和张起灵的交集越来越少,即使是在上课也很少说话。下课更是各走各的。分明是前后座的距离,却显得那么遥远。 他知道自己是有病。但是那个人是怎么回事? 突然变得这么冷。那种久违的带有距离感的气场又出现了,让他措手不及。 那种感觉好像是你在冰天雪地里遇到了一个人,脱下大衣给他取暖。好不容易把他捂热了,他却头也不回地走了。 两根手指松松地夹着一根香烟,浓雾徐徐地吐出。站在走廊上很容易被巡视的老师发现,但他并不在意。 以前,他站在走廊上抽烟,张起灵就会跟出来,叫他别抽,说不听,张起灵二话不说就跟他一起抽。 明明那么不喜欢抽烟的人。 他顾及到张起灵,就不抽了。 明明他曾经对他很好的。 明明回忆使人觉得疼。 空茫的雾气源源不断地出现在眼前,夹杂着香烟寂寞的味道。 鼻子眼睛突然有点酸,夹杂着烟的呛味,辣得他险些涕泪交加。 上课铃声响起了,吴邪还是站着没动,读书声都响起了。他还是没动。 隔壁班的一个女生站在走廊上拖地板,拖着拖着不小心擦到了他的脚上,笑着说了一声:“不好意思啊。” 她梳着两条麻花辫,齐刘海,一双清水大眼,清纯又俏皮,倒也好看得紧。就像电影《云水谣》里徐若瑄演的角色。 这刚好是吴邪喜欢的那种类型,所以他多看了几眼,对着她的背影道:“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两条辫子甩了两下,女孩回过头,立在阳光里一个窈窕的影子,一个清脆如银铃的女声迎着晨风递了过来: “……秦海婷!” 吴邪转过头,刚好看到张起灵站在栏杆前面,一手按着书包带,沉默地注视着他。 不知为什么产生了一种捉奸在床的心虚感,吴邪扯了下嘴角,道:“早啊。” 又道:“还不进去?” 张起灵站着没动,只是沉默地看着他,道:“挺不错。” 挺不错。哟,是不错啊……怎么着,自己找到了,就顺带着关心关心兄弟?真够意思…… 吴邪笑了笑,掐掉了烟头,“我也这么觉得。” 既然不是你。那就爱谁谁吧。 张起灵没有接话。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已经无话可说了。 几天后是解雨臣生日,解雨臣很是豪气地在皇耀酒店请全班人搓了一顿,还来了很多隔壁班的人。 毕竟是小花生日,吴邪还是很给面子的。又是吃菜又是喝酒又是给寿星灌酒,还围着那个大蛋糕转悠,两手沾着奶油到处跑,把几个小姑娘大老爷们儿追得团团转。 吴邪突然莫名地想到了四个字:“醉生梦死。” 看着这场盛大的筵席,还真莫名有点那种感觉。 在明亮的灯光下,他不小心扑到了一个人身上,抹了他一身的奶油,他睁着微醺的醉眼,按着他看了又看,那鼻子那眉眼,欠扁的淡然的眼神,越看越像张起灵。 ……草,这是有多疯魔。 不对。 真的是张起灵。 别人就算了,就凭那双眼睛,他化成灰都认得。 吴邪放开他,嘿嘿笑了几声,道:“小哥!对不住……不是有意的。”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需要这样客气了? 胖子一把按住潘子,沾了满手的奶油在他那张糙脸上又擦又揉,哈哈大笑,潘子嘴里骂骂咧咧一堆脏话,但就是挣不开那只胖手;解雨臣扯着自己的领子,大叫道:“解子扬你给我站住,这衣服很贵的!你给我赔知不知道!”秀秀和云彩大大咧咧地捧着蛋糕吃着奶油,胖子从他们身边疾驰而过,拿着一块蛋糕朝云彩扑来……“胖子!你找死啊!”“秀秀,扁他!”“得令!”…… 本来我们也该是这样无忧无虑的。可是为什么要有爱情。 晚上回到寝室还有业余节目。几个人把解雨臣支出门丢垃圾,将灯都关上,解雨臣一走进门,就看到每个人都坐在桌上,手里拿着一支蜡烛唱生日快乐歌。完全走调的诡异歌曲,配上那几双阴盛阳衰的死鱼眼,暗示意味十足。 “草……”解雨臣不由自主地骂了一句,“我这是死了吗,你们集体点白烛悼念我。” 弄巧成拙的几人碰了一鼻子灰,骂骂咧咧地坐下来开始打牌。 可乐芬达薯片辣干子摆了满桌,一边打一遍磕着瓜子。看得出来解雨臣心情也不大爽。最后玩着玩着觉得还不如玩真心话大冒险。 大冒险的话,都已经关灯了,再跑到走廊上裸奔估计会被宿管阿姨提着领子丢出去。所以就只能选择真心话了。 真心话……几人面面相觑,这几个大老爷们儿从初中的时候就腻在一起,对方什么颜色的底裤最多都知道了,就只能很落俗套地盘问一下感情问题了。 “从我开始,每个人坦白自己喜欢的女生,没有的就算了,不愿说的就自罚三杯。” “你怎么知道到底有没有啊?” “这个还看不出来?玩游戏就要有点诚意……” “我先来,”胖子一副慷慨激昂的样子,“我对云彩妹妹的心,那是指日可鉴。” “是路人皆知吧。”潘子道,“你就算了,没有挖掘价值。 “解子扬呢?” “都知道他喜欢仙姑姐咯。” “那……那个不叫喜欢好不好?!”解子扬脸红脖子粗地辩解。 “你爱叫什么就叫什么咯。崇拜,迷恋,爱。哦不要迷恋姐,姐只是个白蛇传奇。”胖子摊手,“下一个,潘子。” 潘子无语地看向他:“我真没有。” “真没有?” “真没有。” “真的真的真的……没有?” “没有。”潘子举起一本《兵器鉴赏》,道:“我的真爱是这个。” “……我信你。” “你们真没劲儿。”解子扬敲碗,“该来点劲爆的。” “劲爆的,”胖子潘子看向吴邪,“小吴上。” 吴邪低着头,刘海遮住了眼睛,看不清他的表情。 就这么一晃神儿,他就陷入了自己的沉思,好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仿佛周遭一切的嘈杂都与他无关了。 执念太深,无可自拔。 喜欢谁……吗? 三个字浮现在脑海。 他是他心里的一根刺,不拔疼,拔出来更疼。 ……别逼我。 他有喜欢的人啊,他不是没有啊,可是他不能说啊。……他想骑车驰骋在夜风里,最好闯过几个红灯,看着电线割碎了的一块块被霓虹灯照得像彩色玻璃的天空,他想站在天台上大声地喊,我喜欢你啊。他想对着树洞喊,我喜欢你啊。他想站在摩天楼上,对着全世界大喊,我喜欢你啊。……即使这些都做不到,他也想对着他喜欢的人,说,我喜欢你,你不要跟别人在一起好不好。要能说出来就好了,只要能说就好了。滚他妈的祝你幸福啊,滚他妈的好兄弟啊! 他,想起一个人,就露出了这样的神情,这样地怔忡,心痛和苍凉。 吴邪慢慢地抹了把脸,笑道:“真没有。” “没有吗?真的没有吗?”胖子等人猥琐地嘿嘿一笑,道,“上次小吴不是遇到一个长得可正的大妹子?”“是啊,看到她还脸红了……”“那个不错,天真上,天真快上。我听说没主的!” 他们觉得他喜欢秦海婷,那他就是喜欢秦海婷吧。反正……秦海婷也不错,如果没有张起灵,可能会喜欢她吧。要说他以前,喜欢的就是秦海婷这种小黄蓉的类型,反正不是冷酷闷骚兼翻脸比翻书快的面瘫……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也不知道何时才能结束。 ……我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喜欢你了。 “我喝酒,喝酒,行了吧。” “诶,猜对了吧,害羞了吧!” “天真,要真对那妹子有意思,我们倾家荡产也得帮你追到,谁叫你是我们宿舍的镇舍之宝啊!” 吴邪干了,面不改色地指指小花,道,“别废话,下一位,不要放过寿星。” 解雨臣笑笑,举了举杯,道:“我也喝酒。” “操!” “我有没有听错!” “花花公子!” “楚留香!” “居然有喜欢的人!” “还这么娇羞!” “是真爱吗?” …… 立刻被刷屏了。 “你们有必要这么激动吗?”解雨臣道。 “等一下,不会是秀秀大妹子吧?”胖子道。 “那是我妹妹,你们不要乱说行不行。” “那还能有谁啊,”胖子摸着下巴道,“不是我说,就秀秀得了,虽然说腐了点,白了点,疯了点,人是真的不错,这年头还有谁受得了你哪。” “我有你说的这么不堪吗?” …… “说吧!” “扭扭捏捏像什么样!到底谁,给个准话!” “都是兄弟有什么不能说的!” “今天不说就不让你上床!” …… “你们这么关心我的私生活,谢了。”解雨臣举了举杯,道,对着玻璃小杯中透明的酒液,有些神秘地笑了笑,卖了个关子。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啊。” 一群人心情跌到谷底。解小九喜欢谁这条八卦,可以卖好多钱的…… 多亏了解雨臣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他们才没有追究吴邪。 吴邪望向窗外。漆黑的夜色中,楼下传来点点手电筒照射的光,一只狗钻进树丛,不见了。百无聊赖的心情,不能更寂寞。 ☆、不知道是什么的视角 几天前。 “我都听说了,我说哑巴,你怎么可以坑害无辜的小姑娘呢?这不是人干的事儿啊。” 那边没答话,黑眼镜“嗐”了一声,继续道:“你别给我装了,你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喜欢上罗茵?我最了解你这种闷骚了,就像铁树开花,要么就不动情,动了就痴情得跟什么似的。” 张起灵道:“我和罗茵说清楚了。” 操场上,罗茵道:“起灵,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张起灵看向她。“她们都说……你在追我,可是我觉得不是。你只是一直跟着我,陪我走路,一句话也不说,而且我能感觉到,你的心思完全没有在我身上。” 张起灵看了她一眼。罗茵继续说:“你的样子,就像全身心都扑在了某个人身上……我想你可能是在借我逃避什么人吧。可是既然你这么喜欢她,为什么还要逃避呢?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解决的吗。” 张起灵淡淡地道:“有的事不该发生。” 有的人……不是他该想的。 “我明白了。我不会过多地问你的事,有需要的我也会帮忙。只是希望你能高兴一点。”罗茵道。 张起灵想,如果没有吴邪,他可能会喜欢罗茵这种。温柔,安静,善解人意,宠辱不争。 但是这一切,都要建立在没有吴邪的基础之上。 …… “我还是不能理解啊哑巴,这事儿可以慢慢来,你何苦要做得这么绝啊?”黑眼镜道。 “如果吴邪也对你有意思呢?”黑眼镜劝说无效,只好抛出最后的杀手锏。 经过了很长的时间,张起灵才沉沉地开口道: “那么,他就忘了我。” 这才是正确的。 “你有没有搞错啊!” “虽然黑爷也不太支持同性恋,但是你这样做对你们俩人公平吗?你以为你是为他好吗?!如果他以后知道了,会觉得这是为他好吗!你不要擅自帮别人决定人生行不行?!” 以后就会觉得了。 他不想让吴邪后悔。后悔为了他抛弃优越的家庭,后悔为了他背叛了朋友和亲人,后悔为了他失去了做父亲的权利。或许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他们不再相爱,在拥抱了彼此的身体之后,分道扬镳,最后只剩下一个人。他们只有对方,其他什么都没有了。年轻的爱情太脆弱了,同性的爱情就更加脆弱。如果此时再不全身而退,他怕他会再也放不开他。 他不能这么自私。 他只有17岁,他给不起承诺。 “我……我怎么教出你这么个情商为零的渣攻啊!!!”黑眼镜在那边大叫。 张起灵听了一会儿,挂上了电话。 18. 后来的几天,吴邪屡次在饭堂、操场等地遇到秦海婷和她的闺蜜们,被胖子等人起哄N次后,他喜欢秦海婷的罪名也就坐实了。 反正他也不怎么在乎这些虚名。 只是—— 槽还是要吐的。 “你们究竟是寂寞了还是寂寞了,干嘛总往我身上找乐子?”吴邪摸着鼻子道。 “怎么,难道你不喜欢秦海婷?我们不是怕你不好意思,就帮你说了嘛。”胖子道。一脸“我们多善解人意啊请叫我们中国好室友”。 “艹,”吴邪无力,“连个影儿都没有的事。” 张起灵走了过来,在座位上坐下了。 吴邪突然改口:“就算我喜欢她,那又怎样?” 胖子眼里噌地亮起一朵小火花,站起来道:“那还有什么说的,兄弟们一齐上,把她拿下啊。” “……” 吴邪的眼睛不由自主地朝张起灵望去。 他承认他是存心的。 即使他的心里没有他,他的心里也逐渐升起来一点报复般的快感。好似这样就能让他痛苦一样……但是张起灵当然不会痛苦。报复得了谁呢?到了最后,还是报复了自己。 一个人的独角戏,特没劲儿。 张起灵的脸上还是平平淡淡的表情。 莫名地就烦躁起来。 “我是该谈场恋爱了。”吴邪想了想,突然笑道。 他这话是真的。 张起灵令他心灰意冷。他忍受不了漫无边际的追逐,追逐一个寻不到的幻影。那坟蛋为了个女人还把自己给疏远了,说明他们之间连兄弟情谊都是TM的脆弱得不行。还是找个妹子正经谈场恋爱比较好。 反正,他本来就不是GAY。 班会课上,陈皮阿四就班上最近恋爱风气严重,桃花朵朵开,男女生交往过密现象,进行了批评,大有树立三观、扫除毒素、肃清风气、共建和谐社会之意。 他和霍仙姑的教育方式不一样,霍仙姑是直接道:“你傻啊?他说几句甜言蜜语,送点吃的用的你就上钩了?女生要自尊,要自爱!女人啊,就是这点贱!”说得好像她不是女人似的。 吴邪听得魂游天外,心不在焉。 “有的同学还追求隔壁班的女生,闹得沸沸扬扬,整个年级都知道了。这个事情告诉我们什么?” “兔子就要吃窝边草。”胖子小声道。潘子打了他一拳。 “吴邪。” “啊?” “坐直。” “……哦。” 下了课,胖子坐在他面前大大咧咧地道:“天真,我总觉得阿四说的是你,哎哟那个欲言又止的样子哦,笑死了。” “呵呵。”吴邪对他干笑了一下,“还不都是你们,把个事儿弄得那么大。” 他要是喜欢秦海婷,就是反社会主义反共产党的资本主义早恋毒瘤,应该连根拔除提前扼杀在摇篮里;张起灵喜欢罗茵,那就是互帮互助,发展进步,树立共同的革命理想,为建设社会主义做贡献。人生真特么连谈恋爱都不公平。 “话不能这么说啊。”胖子道,“传得快是因为大家觉得你们俩配,我们是讲究战术的正规军,我们要制造舆论效应,到时海婷妹子就是不从也得从。” “你这不是逼良为娼吗?” “哎哎小吴你怎么说话的哎。” “行了,”吴邪一扬手,“胖婶,你还是管好你自己的事儿吧,云彩还没追到,同志仍需努力,不要再管我的事了。” “我这不是看你最近情绪低落。……关心关心你个人问题嘛。”胖子嘟囔道。 吴邪愣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脸。 他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张起灵几天没来上课。 问阿宁,阿宁说是请了病假。 “你们不是好得蜜里调油吗?”阿宁奇怪地道,“怎么连他为什么不来上课都不知道?” “不是有句话那么说的吗,”吴邪道,“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 “?” “兄弟如同蜈蚣的手足,女人如同过冬的衣服。”吴邪心不在焉地道。 “怎么说话的哪?这酸的哟。”阿宁笑道。“他们说好基友的最高境界就像谈恋爱,我看你们这就有点像。” 吴邪笑了笑,没说话。 只怕好基友要是真的谈起了恋爱,会吓死你。 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站在电话亭前了。 郁闷地想,自己怎么就这么贱哪?人家对你都如瘟疫避之不及了,生个病还巴巴地跑去问,又不是没人问候。 也对,人就是这点贱。 下课之后,大家都去吃饭了,宿舍里没抓着人,手机没电了,所以他现在才会站在这里。 他当然背得到张起灵的手机号码,包括座机。 电话里嘟了一会儿,被接起来,传来一个清冷平淡的声音: “喂。” 吴邪想过太多种反应,或是自然地打着哈哈,或是致以哥俩好式的问候。总之,他不想显得太在乎。 但是听到他声音的那刻,失去了所有的语言,一瞬间溃不成军。 只是怔怔地站在那里。 听着那个人的声音顺着线路传过来,带着电波,微微磁性,就这么一件事,就让他的心轻柔得说不出话来。 无论那个人做了什么,无论他是否爱他,他对他都是恨不起来的。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温柔。 对方的声音迟疑地传了过来: “……吴邪?” 声音很低沉,带着一点颤音,却不是生病的那种虚弱,但看得出来他的情况并不好。 过了很久,吴邪道:“嗯。” 对方顿了顿,好像是又看了看来电显示,“号码换了?” “不是,”吴邪道,看了看天,“手机没电了,用学校电话打的。” 原来不是只有他背得出对方的电话。 又没话了。 “吃药没?”吴邪道。 又来了。 吴邪想。 他对他,总是小心翼翼的,明明是个比他强悍许多的男生,却好像他是水晶玻璃人,心疼他得紧。以后对女朋友可能都没那么好,想到这里他自嘲地笑了。 “我服了你了,这么大热天都能生病,你肯定是空调吹多了。” “记得吃药,不能停,否则很难好。” “……” “呃,你休息吧,那就,再见。” 那人顿了下,才低低地道:“再见。” 吴邪仓皇地挂掉电话。 刚才,他没来得及掩饰语调里的深情。 张起灵挂掉电话,望着手机,久久无言。 19. 在家附近和秦海婷一起遇到了张起灵和罗茵。秦海婷吊着他的胳膊,天真地问东问西,罗茵也很温柔地回答。 看起来像气氛良好的家庭聚会。可是他莫名觉得乏味。幸好张起灵好像也是这种感觉,寒暄了一会儿,很快就分道扬镳。 离开的时候,吴邪不由得向后头望了一眼。 灿烂的阳光照耀,树叶被剪出了金边,道路也被分割成一条一条的金色。两个身穿蓝白色校服身影肩并肩地朝远处走去,看起来那么的…… 美。 吴邪一动不动地看着这景象。仿佛入迷。 仿佛预言了以后的结局: 张起灵以后的人生里,没有他。 ……“吴邪哥哥,我们走吧!” 吴邪回过神来,嗯了一声。 …… 几天过后,张起灵回到了学校。而吴邪也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 吴邪甚至晚上还把张起灵拖去罗茵宿舍楼下,给他弹吉他伴唱。结果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地被泼了一盆水。 “肯定是你唱歌太难听导致的,你就不能认真点吗?”吴邪甩了甩湿淋淋的头发,抗议道,“你看我吉他都带来了。” 追女孩就追女孩吧,这么一副木头脸心不在焉是怎么回事?他容易么,又当爹又当妈,那娃又天生不解风情,活该他为张起灵的终身大事操心一辈子。 张起灵看了他一眼,干脆地往回走。 “回去。” “不!” 张起灵啧了一声,胳膊圈住他肩膀,硬给拖了回去。 夜色之下只看到他冷漠的眼睛,夹杂着隐隐的怒气,突然觉得有点委屈。 ……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都已经这样对你了。 人生在世不过短短数十载,能交到张起灵这种朋友,是种幸运。他就舍命陪君子,陪他潇洒走一回。就算真要帮他追老婆,也无所谓。只要他张起灵高兴,怎么都行。 反正他也不求什么。 他又能求什么呢。 他和秦海婷变得很熟了,男孩满嘴跑火车,女孩爱说爱笑,两个人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题。 姑娘人不错。胖子他们都建议,可以发展一下。 好吧…… 也许可以试试。 吴邪洗了把脸,望着镜中的自己,眼底下深深的阴影。是时候振作起来了。 离了张起灵。他仍然是吴邪。 胖子他们无聊起来,把张起灵抽屉里的一摞情书都带回了宿舍,美名其曰“好好研究”.张起灵也没管他们。 吴邪一边鄙视,最终还是忍不住好奇心,凑过去一起看。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几人拍桌大笑,解子扬都滚到桌子下面去了。 胖子表示,他要将情书这门古代被称为“尺素”“锦书”的传统艺术发扬光大。于是就有了这样一幕: 吴邪在一堆花信纸里挑拣。张起灵背着书包,看着他们。 “胖子买的,拿来给我们练习写情书。” 张起灵没吭声,过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道: “给秦海婷?” “是啊。小哥你也挑一张。你得练一下,闷成这样怎么哄得了女孩子。” “快,拿一张。”吴邪拿信纸戳了一下他的背。 过了很久,张起灵拿走了搭在他肩膀上的那张纸。 …… 眼前仍然是教室,回忆却一幕幕重演,不受控制地放映了下去。 从远远地望着,到变成好兄弟,好朋友。就像一场梦。他到今天都不能相信。 也许他该满足了。 张起灵,总是很孤单的样子。所以,他不忍心阻碍他的幸福。 那种不求回报的感情,他以前觉得真他妈伟大,现在他有点懂了,这只是一种很自然的心理。他就是希望张起灵好,不管他跟谁在一起。 会有一个女孩替我来爱你。 这话听起来挺奇怪的,但他现在就是这种感觉。真心的。 但是,他那么喜欢的人,怎么舍得交给别人。 就像当年送了同学的小猫,千叮咛万嘱咐,好好照顾它,不要让它生病了。它喜欢吃什么,不吃什么。…… 别人对它再好,总是没有自己照顾来得放心。 伸出手,戳了戳流氓兔的脸: “闷油瓶,你还能遇到比我更喜欢你的人吗?” 希望你能遇到。 不然, 我会怕你过得不够好。 两人相对地随意地坐着,窸窸窣窣地写字。准确地说是吴邪在写字,张起灵坐着打瞌睡。窗子是开着的。一丝风吹得张起灵额前刘海微微晃动。 吴邪在写情书。 “你的眼睛像是最美的星辰。” …话说,谁的眼睛能有那个坟蛋漂亮啊…… “你的肌肤像是白玉般洁白。” …… “你的头发像是乌木一样黑。” …… “你的嘴唇像是玫瑰一般,萦绕着甜蜜的气息。” 想起那张薄而软的棱角分明的嘴唇,近在咫尺,和他的嘴唇仅有毫厘之隔,交换着温热的气息…… 吴邪晃了晃头,将那景象驱散。再这么想下去就要硬了。 可恶! 他到底是为什么连给姑娘写个情书都要想到那个坟蛋啊! 明明张起灵就在身边,打着瞌睡,他却能瞬间仿佛置身于那天晚上那个黑魆魆的巷子里,张起灵两只手扣住他的肩膀,朝他倾身过来,温热的气息快速地蹿过鼻尖,刘海蹭在脸上,酥麻而痒,嘴唇几乎相触,交换着游丝般的气息…… 一天晚上的惊艳,成了他光焰万丈的记忆。 即使以后他们要娶妻生子,各奔东西,以兄弟的名义相处到老。在无论多灰暗的时刻,那段记忆终能给他以光亮与温暖。让他感到悲伤、心酸的同时又感到一丝不能自拔的甜蜜。 有这么一段记忆就够了。 他可以抱着这段记忆,走到没有他的天空下,走到没有他的余生里。 他的呼吸,他的温度,他的怀抱,他带着暗影的深邃的轮廓,他的唇。他的影像就深植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色授魂予。 魂牵,梦萦。 …… 吴邪又魔障了般地看向坐在旁边写字的张起灵,呼吸突然急促,填满了火辣的气息,一路烧到喉咙。 请让我看看你,就一会儿。 然后……我就可以放开你了。 他近乎贪婪地看着他,没有任何的语言,也没有任何的目的,静静地看着,就可以晃过光阴多少年,就那么几秒钟,把我们的余生都想象完了。 英挺的鼻梁,墨黑的浓眉,阖着眼时黑而浓密的睫毛。迷得他想给他唱首歌。年轻人总是爱美色的。直到他垂垂老矣,他的美才会失去魔力。但就在他这个年纪,张起灵的英俊时时刻刻都令他无法抵御,时时刻刻都牵动着他,令他窒息。 ……我这一辈子,最无奈的事,就是不能爱你。 他惆怅又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张起灵眼睛一睁开,就看到吴邪低着头看着自己面前的信纸发愣。刚才那股热烈专注得犹如水沸的视线,好似从来没有过。 张起灵懒懒地靠在椅子上,揉了揉眼睛,突然用手一撑桌子,眼疾手快地去拿他刚写好的一张信纸。吴邪倾身要来夺,张起灵一手抬高,另一只手挡着吴邪,就这样凑近去看那上面的字。 微硬的信纸,素白的纸张。 角落处画了几枝粉红的桃花,殷切恋慕,流泻了一枝头的春光。 瘦金体,清雅峭拔。只是那力透纸背的力度以及绵延不绝的笔锋,都可以感受到写字人的郑重与小心。 “春风十里不如你。” …… 春风十里,不如……你。 手指轻轻抚过那行字,眼睫微动了动。 他到底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写下如下字句的? 可惜这款款深情却不是对他。 吴邪是个好男人。 可惜不是他的。 他不动声色地将信纸放到一边去,说:“字不错。 “小哥你写的什么?” 吴邪站起身来要捞。 张起灵站起来,一只手来挡他,碰到他的手臂的瞬间,又放了下去。眼神似有动容。 “写错了。” 吴邪也没有强求,挺没意思地摸摸鼻子,坐了下来。 张起灵默默看了眼桌上写好的一张纸,不作声地将它揉成一团,弃置到一个无人知晓的角落。褶皱的纸像一朵寒潭边的幽兰,无声地诉说着难言的心事。 “吴邪,我喜欢你。” 喜欢……你啊。 海棠花悠悠开在风里,一吹就散的,浅红色泡沫的痕迹。可能一辈子也不会说出口的话,可能一辈子无法对你表露的温柔。 只有在梦里,在数不清的来生里,一遍,又一遍地上演。 时间流得很慢,光阴安静绵长。相对而坐的两人,各怀心思。 20. “号外号外,张小哥和罗茵在一起了!” “我勒个去,不是吧,这么快!果然人帅就是有优势么,现在的女生也太肤浅了吧!”解子扬惊呼,“难怪我等屌丝一直找不着老婆哪!” “应该八九不离十吧!他俩同进同出了都,几天前还被人看见一起压马路。”胖子摸着下巴嘟囔道。 “我怎么总觉得怪怪的……虽说他俩确实挺配的,但是两个都不爱说话,平时岂不是坐着干瞪眼?还不如找性格和天真一样的呢,互补啊……你老对我眨眼睛干什么?”胖子看着解子扬在朝他使劲儿眼色,回头一看,安上下巴,“天天真,你在呢!” “编排我什么呢?”吴邪站那儿笑。 “这不是说你和小哥比较配……呸,性格比较配吗。”胖子道,“哎天真你脸色怎么那么难看,发骚了?” “你才发骚呢。”吴邪推开他,一边笑一边往里走,声音低了下来。 “……小哥太不够意思了,如果他有女朋友,应该第一个告诉我。太不够意思了……” “那是的!天真,小哥太不够意思了,改天我看到帮你好好批评他!”胖子大声朝他道,“嘿!天真,一起去向小哥讨喜糖哈,顺便敲诈他一顿饭!” 他回到宿舍,打开了窗子。夏天的夜里静得很,连一点昆虫的动静都听得清清楚楚。他躺到床上去,枕头蒙住头,用被子把自己整个严严实实地裹起来,摇滚乐开到最大音量。旋律如雨点般打下来,覆盖了所有知觉。 本来以为已经可以从容地面对。 可是还是不能冷静。 对不起。…… “天真最近很不对劲儿哪,萎靡不振的,年纪轻轻的这么着可不行,啧。” “那你劝啊!” “我怎么没劝过,他说他家里出了事,这人家家里的事怎么劝哪!” “真是叫人操心啊……” 化学课上,胖子等人直接就坐在教室后面聊天。 张起灵一言不发地看着前面空了的座位。 “人妖,你和他家不是亲戚吗?天真家到底有什么事?”胖子道,“不是胖爷我八卦,论理人家家里事我也不该管,主要是天真这个样子,胖爷我看着也心疼啊。” 解雨臣道:“没听说。破产是肯定没有的。好像也没听说有谁去世了。……” “停停停,你就不要再诅咒天真了。” 解雨臣笑了笑,不再说话。 过了几天,风水轮流转,就轮到胖子伤心失意了。原因是他辛辛苦苦给云彩妹子准备了万言书,结果人家看了之后,很感动,谢谢了他的诚意,然后——拒绝了。 理由是,她有喜欢的人了。人选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大众情人张起灵。不是说张起灵有人了吗,云彩表示,会一直等他。 操……那你不是在等人家分手吗。 胖爷想破脑袋也想不到韩剧里最狗血的情节会在自己身上上演,心爱的女人喜欢的是自己的好兄弟。以他的性格,去找小哥兴师问罪也是不可能的。人小哥也从来没主动招惹过人家。所以他无语了,无语了就拉帮结派,胖爷失恋了,兄弟们陪喝酒去! …… “胖爷这就不明白了,那些小姑娘,怎么就看不到胖爷的好呢?长得帅有什么用?能当饭吃吗?这年头找个知冷知热会暖床会讲笑话的不是实际得多?”胖子给自己满上,又给吴邪满上,郁闷地道。 吴邪嘿嘿一笑,道:“胖爷,失恋快乐!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天涯何处无芳草,同是天涯沦落人!” “哟小吴,语文学得不错,你也别太得意,你不是也失恋了!” 吴邪愣了半晌,酒喝得人眼前一片朦朦胧胧的,笑,又给他满上,道: “胖爷好眼力啊……” 两只酒杯碰了一下后,两人又各自喝得七拐八歪地去了。 解子扬和潘子坐在一边喝可乐,一边惊恐脸地看着这两个人,做好了抬人的准备。 深紫墨绿的灯光,混沌的希望,舞池里的热浪,舞台上刚刚还唱着通俗爱情歌曲的长头发有胡子的男歌手突然换上了齐秦,沧桑的嗓音重金属的撞击,凌驾在红男绿女的尖叫与狂欢、期待与恐惧中,冷傲脱俗。 “吴邪,我敬你。”解雨臣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手里拿着一个酒杯,修长的手指上戴着一枚戒指,晃得他直眼花。 “什么敬不敬的,解九爷,这可不是你们的高级趴。”吴邪斜睨着他,“这是——梁山好汉齐聚忠义堂!第十一回朱贵水亭施号箭,林冲雪夜上梁山——你别看老子这样,老子当年是八十万禁军教头!” 见他又开始胡说八道,解雨臣手托住他的背,让他靠到吧台上,道:“你少喝点。” 吴邪仰着头靠着吧台,只是无声地睁着眼看他,安静下来的时候,乖得很,像只大兔子。解雨臣摸摸他的头,就像小时候无数次一样。 “小花……” “哎。” “小花……” “哎。” 最后他自己笑了起来,解雨臣也笑了,揉了揉他的头毛。 “小花,你知道吗,”吴邪沉静地道,“有的时候,你喜欢一个人,什么都愿意为他做的。……嗝。掏心掏肺的都给了他。” “包括帮他追女朋友?”解雨臣道。 吴邪打了个嗝,望向他。 “吴邪,做这么多事情,却什么都不说,别人不会领你的情。”解雨臣举了举杯子,笑,眼睛游离于杯子的边缘。啊,他好似看见了,雏菊一般清澈的颜色,碧绿似明前的茶丝,半夏的最后一抹阳光,衣袂的飞扬,青春的幻影。 青春再美,也会很快过去的。夕阳再美,也已是到黄昏了。 “小花,你人真好哇。”吴邪喃喃地道。 解雨臣只是笑笑,举起杯子,顶上玫红和淡绿的灯光,对比强烈的颜色交织在一起,折射到玻璃杯上,显出一片朦胧暧昧的气氛,流光溢彩,悠悠不尽。 …… 吴邪的头要撞上台面的时候,他很快地把手垫在下面,吴邪的头“咚”地一下敲在他手上。 解雨臣疼得“嘶”了一下,又笑了,道:“铁头功。” 空气里飘满了阳光和柳絮的季节,稚嫩的嗓音趾高气昂地叫:“吴邪,我有头盔,你有什么?”小男孩嘿嘿一笑,道:“我有铁头功!”说着就要来撞他,学飞机“呜呜”地转来转去,小花咯咯笑着往旁边躲。 解雨臣看他睡着,又喃喃地道: “吴邪,你没资格单恋。因为你仍然是想求回报的。” 余音袅袅,他的睡颜似那般天真无邪。 酒醉后的记忆很模糊,吴邪睡得昏天黑地,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只记得自己和胖子被几人抬了回来,期间他和胖子一起犯浑,可愁死了几个护驾的人。他扒着门框一直喊张起灵,被人硬生生从门上扯了下来。 妈的。 太丢脸了,应该没做什么更丢脸的事吧? 吴邪灵光一现,拿出手机。 他发现他给秦海婷发了几条短信,其中一条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后面省略无数字。 吴邪无语了。自己还能更浑点么。 等一下,居然还有更糟糕的! 看看通话记录,他昨天居然一点钟打电话给秦海婷! 吴邪咽了口口水,希望秦海婷昨天没接。想了想还是该给人家打电话道个歉,于是拨通了电话。 “那啥,昨天不好意思啊。喝多了。没吓着你吧。”吴邪困扰地挠着头,道。 “没……” 他发现这丫头有点欲言又止。于是小心地道:“那个……” “没事没事哈!” “……我昨天晚上,说什么了吗?” “没啥没啥!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 两人沉默了几秒。 “那个……” “你先说。” “你先说。” “哦,好,”秦海婷道,“吴邪哥哥,我有话想问你,你喜欢的人真的是我么?” “啊咧?”吴邪愣了,“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秦海婷咽了口口水,小心地道,“你昨天半夜打电话给我,说了好多话,三句话都不离你那哥们哎……” 吴邪心里咯噔一下,脑子里一片空白。 “呃,那可能是因为,最近我们俩在冷战,所以想他的事情比较多吧。”他局促地道。 “真的吗?”秦海婷小心翼翼地道,“你跟我讲了很多很多事情,包括你们怎么认识的,还有高一的事情……” 秦海婷叹了一口气,道:“甚至还有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比如他喜欢葱,不喜欢醋,生日多少号,什么星座,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不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喜欢什么颜色,不喜欢什么颜色,穿什么衣服很惹眼,跟他走在一起总惹得一群小姑娘看……” “停停。” 对不起…… 我现在,心里有点乱。 秦海婷停了一会儿,继续说道:“我从来没有听过那种语气,给我一种很特别的感觉,我想了很久那种感觉是什么,真要说起来……大概就是深情吧。真的,很深情,”秦海婷道,“要是有人用这么深情的语气讲我的事情,我估计就嫁了。” 秦海婷说到这里,停顿一下,总结道: “你一定非常喜欢他。” 又喃喃地强调道: “非常,非常地喜欢……” “抱歉,”吴邪低垂着眼睛道,“我不该在这种情况下来找你。” 我以为,只要付出努力,就可以忘了他。 可是事实证明,要把他从我心里赶走,就像从心上剜下来一块肉,是一种痛彻骨髓的疼痛。 “挺难接受的,是吗?”秦海婷笑了笑,道,“不过要是我有这么喜欢的人,无论怎么样都不会放弃的,无论他是男是女,你说呢?” 吴邪愣了一下,道:“谢谢……” “吴邪,”秦海婷突然道,“还好我没有喜欢你。” 吴邪没有说话,心里满是内疚。 “你的眼中,怎么容得下第二个人呢,”秦海婷道,“所以,还好我没有喜欢你。” 还好我……没有陷下去。 “给我讲了这么感人的故事,我就大度地原谅你拿我当备胎的可耻行为吧。”秦海婷语气轻松地道,“不过作为交换,你俩交往的那天一定要告诉我哦。” 哦……什、什么?!交往!好可怕!想都不敢想!不会有那一天的吧! “他有女朋友的……” “没事没事的,只要锄头挥得好,没有墙角挖不倒!要不要我帮你?” 听到这个熟悉的往外冒着粉色小花的语气,吴邪突然有了种不祥的预感。 “请问……你认识霍秀秀吗?” “认识啊,我们初中就玩得很好了。” “……” 背着单肩包,慢慢走出操场。看见球场上许多打篮球的意气风发的身影。低着头默默地笑。 伤感是催生回忆的药。 不知道我酒醉后想对你说的事情里,包不包括这一件: 上学期每个最平凡的一天,6点35,他轻轻地关上宿舍门,转身下楼。吃完早饭,来到操场上,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手表上显示的刚好是6点50。他站在阶梯上,看着薄雾般的天空露出一丝金色的晨曦,映照在鲜红的跑道上。 他看着那个人从远处跑来,微风带起了他的衣角,晨光中他的轮廓沉静而安然。他像以往任何一次一样,挪不动脚步,移不开目光。 用文艺点的说法,他是牵着他的线。…… 他自由地翱翔,他是牵着他的羁绊,逃不出他无可治愈的思念。 他在此岸生长。 他在彼岸眺望。 …… 你是不知道一个溺水的人的感觉的。我在水底绝望地看你,水里你的倒影抽象而模糊。离我如此遥远。我拼命划动腿和手臂,却被水底的压强逼得喘不过气来,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再接近你一点。我冰凉苍白的嘴唇如何够到你温暖的额发。“救救我……”我发不出声音,只能看见不断冒出的气泡。能用一个眼神救赎我的,只有你。 我给你的爱一直很安静,安静到接近死寂。 我早就知道你晨跑的习惯。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说起来的话,得讲三天三夜。……不过,你应该不会想听的。 吴邪又一次逃课,体育课上,几个人和往常一样打球。解雨臣显得很烦躁,好几次球“砰”地一声重重地砸在篮筐上。 “搞什么啊!”老痒不耐烦地道,“心情不好别对着球发行不行?不是,你们一个两个最近到底是欲求不满还是内分泌失调啊!”搞得他和潘子夹在中间很难做啊! “老子就发火怎么了,我是你叔还是你是我叔!” 解雨臣大力地拍了几下球,球滚出很远,在地板上滴溜溜地转。 解雨臣招呼胖子:“走,泻火去。” 胖子不明所以,他要在球场边找个大妹子?光天化日的怎么泻火?不过还是放下球,跟着解雨臣绕了大半场,在球场另一边找到了张起灵。 草……这是大妹子。 张起灵将球拿在手里,望着他们。解雨臣二话没说,上去对着他的鼻子就是重重的一拳。 “人妖你干什么!”胖子惊呼。 张起灵也没躲,硬生生挨了,弯着腰,捂着鼻子,微微惊讶地看向他。 “陈世美。”解雨臣悻悻道。 “装什么傻?不然我再给你一拳,打醒你!”解雨臣被胖子死死抱住,“胖子放开我,怕他我就是孬种!” “你走吧。” 解雨臣看了他一眼,道:“我话撂这了,你再敢对吴邪做什么,我不会放过你的。”说完,整了整衣领,朝球场走去。 留下胖子和张起灵面面相觑。 胖子眼观鼻鼻观心,心里宽面条泪:人妖你为啥要把胖爷拖过来啊,还有这特么又关天真什么事啊,这特么三角恋么,贵圈真乱啊,谁能来告诉胖爷啊…… 张起灵看着远处的解雨臣,突然道:“他和吴邪关系很好吗?” “哈?”胖子有点跟不上节奏,“啊……那是当然的了。在小哥你出现之前,人妖跟天真一直形影不离的。他们是发小,穿开裆裤的交情。”然后支支吾吾地道:“小哥,你别理他,人妖他,大姨妈来了。” 啊……好沉默。 果然和小哥说话好痛苦。天真能跟他讲得那么high真是小天使。 “小哥,你看,那事儿你也知道了。我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也明白这感情的事不能强求。要是你也喜欢云彩……胖爷也会祝福你们的。我也不想因为这事儿伤了兄弟和气。咱们还是好兄弟。”胖子慢慢地说着,壮士断腕的语气,表情一脸纠结。 大概他是真的很喜欢云彩。 张起灵摇了摇头。 “真的?”胖子明显松了口气,“我就说小哥你不会的。你已经跟罗茵在一起了嘛。” 张起灵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啥……啥?难道不是?”胖子傻眼了,“小哥你最近天天和她在一起啊。” “赵晟要出国了,我在安慰她。”张起灵道。 ——流言真是个神奇的东西。 赵晟是这学期才转来的,成绩体育长相什么的跟张起灵不相上下,甚至还要好一些,堪称一大劲敌。吴邪管张起灵叫370,管赵晟就叫做400。罗茵喜欢的是赵晟,最近赵晟在准备出国的事。 这闷葫芦安慰人是什么样子……不对这不是重点。 胖子大叫:“小哥你怎么一点都不伤心啊?” 张起灵道:“为什么?” 胖子纠结得直挠头:“嗐,小吴说你喜欢罗茵嘛!” “……” 胖子纠结了好一会儿,突然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长叹一声,道: “法海,你不懂爱情!” 胖子突然有了一种神圣的使命感,他决定拯救由于好好学习心无杂念而情商为零的张起灵小同学。 于是道:“小哥啊,如果你真的喜欢一个人的话,知道她喜欢别人,肯定会心痛的啊。绝不能像你现在这样淡定的。” 他又道:“就像胖爷一样,知道云彩喜欢小哥之后,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一夜要起来走几趟,什么都不想做,只想麻痹自己。……” 张起灵听不清胖子后面说的话了。 因为他几乎是立刻就想到,知道吴邪喜欢秦海婷之后。 虽然他知道这是他期待的最好结局,虽然已经决定离开。但是疼痛紧紧地抓着心脏,令他几乎不能呼吸。他甚至因为这种事情请假回家,不是睡觉就是发呆。傍晚的时候,他骑着自行车,从家里一直骑到雷峰塔下面,看着漫天血色染红了一边的塔身。 张起灵转身走向自行车棚,开了锁,翻身上车,趁着门卫打开大门放汽车出去的时候蹿了出去,无视后面的“喂喂,站住!哪个班的?!”以及胖子的“不是吧这个世界彻底秀逗了,小哥你也逃学?” 张起灵什么都没管,只是想着,快一点,再快一点。 我无法只和你做朋友。 …… “如何判断是不是真爱?让胖爷告诉你。等等小哥你别走哇。……” “就算是柳下恵,面对自己喜欢的人,都会有欲望的,而崇拜和欣赏就不一定了。总之一句话,面对喜欢的人,是绝壁能硬的。……” “你不喜欢她的朋友,尤其是异性朋友……” “她难过,你更难过。她受伤,你比她还疼。” “你有一种强烈的愿望,想要和她在一起。仅仅是和她待在一起就会很满足,很快乐,很幸福。” “你真的只想一辈子跟她在一起么?那倒未必。可是,你不能看见她和别人在一起,不能忍受生命里没有她的日子……所以还是娶回来放家里好一点。” “看见她的时候,你的心跳,会不受控制地狂跳。” “等到上述条件都满足的时候,小哥你就勇敢地去追吧!那就是!真爱!如果错过了,你要后悔一辈子的!比如我对云彩……” 张起灵听完他的话,只问了一句话: “吴邪在哪?” “啊?”胖子一愣,这思维跳跃得有点快啊? “他应该是在他家附近哪……小哥你干嘛?小哥你去哪儿?” 张起灵加快了动作,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如此地,年少轻狂。 “那一天我漫步在夕阳下 看见一对恋人相互依偎 那一刻往事涌上心头 刹那间我泪如雨下” …… 吴邪走进小店,买了几瓶啤酒,正目不转睛地盯着韩剧的老板娘看了他一眼,道:“年轻人别喝那么多酒。” 吴邪笑了笑,笑得一脸灿烂。他温和的笑和书生气的脸骗过很多人,认为他是和大多数人一样循规蹈矩的乖学生。他走在街道上,残阳浓艳如酒,青春残破的躯壳。余痛犹在,心里隐隐的疼。 也许只要你在,这种疼痛就不会停止。 …… “那天我们相遇在街上 彼此寒暄并报以微笑 我们像朋友般挥手道别 转过身后已泪流满面” …… 音乐还在疯狂地流泻。他塞进牛仔裤口袋里的手机,金属漆身冰冷的质感,自顾自地嚷着嚣狂的乐曲。 他插上耳机,将音量开到最大,在黄昏的阳光下,在街道安静的小店旁,摇滚般的疯狂的心情。 他想大声地叫出来。 他有一种不可抑制的冲动,骑着自行车冲下坡,惊起一堆慢吞吞的灰鸽子,或是奔跑在乡村的小路上,跳进清凉的小溪里,一直向前游,从小溪游到江河,游到大海,一直到达海天交际的地方去……满布着星星的深蓝色圆罩般的天空,那样隐秘,那样辽阔。 年轻人有伤痛吗?定然有的。因为年轻啊,所以义无反顾,所以从不后悔……所以什么都敢做。……所以跌得比谁都狠。可是都没关系,梦想也好,爱情也好。跌碎的骨肉可以再长起来,支离破碎的心脏可以缝合,折断的翅膀可以重又翱翔于天空。……因为年轻啊,年轻人怎么会怕跌倒呢?对于他们来说,有多少次可以重来! 可是有些事情是不能重来的,比如高考。 有些事情注定要成为遗憾。 比如你在年轻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人。他的离开,使你再也不能义无反顾去爱。 …… “至少有十年我不曾流泪 至少有十首歌给我安慰 可现在我会莫名地心碎 当我想你的时候” …… 他大口地喝下一口酒,醉意涌了上来,醺得他几乎目眦尽裂,两手撑着地面仰望着天空。 “去他的男儿有泪不轻弹,你老婆跟人跑了,看你弹不弹。” 可是仍然没有泪水,一滴也没有。仿佛就这么一哭就向他投降了。他被张起灵搞得娘们兮兮的,早就不像他自己了。 作为一个男人,你真不豁达。 …… 他低低地笑了。 因为,即使到这个时候了,他还不能放手。 张起灵找到吴邪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 他蹲在地上,垂着头,眼睛木然地盯着地面,好像醉了。 他慢慢地走到他身边,站在那里,看着他。 “小哥……”他轻声道,“恭喜你,嗝,找到了你喜欢的姑娘。” 他安安静静地蹲在那里,低垂着头,乖得很。张起灵这几天还是第一次面对吴邪,才发现他变得这么憔悴,他很想抱抱他。 “我本来应该在第一时间祝贺,可是你看,我最近这……家里也有点事。小哥,你不会怪我吧?” 张起灵摇摇头。 垂着头喃喃自语,“对不起,我应该为你高兴,但是我这心里呀,就是觉得很难过……我明明什么也不求的……” 我什么也不求,可是,我就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找女朋友,娶妻生子…… 他又抬起头眯着眼冲着他笑:“小哥,我喝醉了,我什么都没说!”竖起一根手指,在张起灵跟前晃了晃。 张起灵低头看了看他,握住他的那根手指,蹲下来,看着他。 吴邪愣愣地看着他握着自己的手,将另一只手也包在他的手上面,闭了闭眼睛,说:“小哥啊,其实,我唯一想要的啊,就是胖子,解小花,潘子,老痒他们这几个,能快快乐乐,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挣不挣大钱,那都是身外事!只有我知道……我的哥们啊,就算在别人眼中一钱不值,我也是当宝贝的!谁也不能欺负。只要有我吴邪一碗饭吃,就绝对少不了他们一杯羹!”他直直地对上张起灵的眼睛,眼前渐渐地模糊成一片,“还有……你。” “我曾经想过,要给你一个家。”吴邪自嘲地道。 “但是我知道,那不是我给得起的。” “我只希望,有一个姑娘,性格足够好,能给你,我想给你的一切。能让你……不再孤单。我只希望……你能幸福。还好……你找到了。我也就放心了。” 张起灵举起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头发,望着他的眼睛,为什么,当他看着他的时候,心如刀绞。这就是胖子说的心痛的感觉吗? 张起灵说:“不会。” 吴邪愣了一下,问:“什……什么?” 他黑色的眼睛平静地看着他,暗涌着深沉的波涛,无边无际的深邃的海洋。 没有你的人生,我不可能幸福。 从此以后,没有人可以把你从我身边抢走。 我保证。 他把手轻轻放在他头上:“我没和罗茵在一起。” “啊?”吴邪愣了一下,道:“为……为什么?” 张起灵道:“高考前不谈恋爱。” 吴邪眼睛一亮,像一颗流星短暂地划过天空。 “真的吗?”他喃喃地道,仿佛又觉得自己的态度不太对,连忙补充道:“那真是太……太遗憾了。” 张起灵伸出手,扶住吴邪倒下来的肩头,让他靠在自己肩上,一只手盖住他的眼睛。 睡着了。 白皙的眼皮底下两片青色的阴影,不知多久没睡好了。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让他如此焦虑。 街道很安静,流转着寂寞的空气。街道旁的CD店,流淌着慵懒的歌曲。 吴邪睡着了,张起灵才敢抱他。他手长腿长,身高跟他差不多,很不好抱。但他睡着的时候缩成一团,皱着眉头,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张起灵看着,忍不住就伸手去抚他的眉尖。在他的印象中,任何人都可以有如此沧桑的神情,除了他。 乖。 带你回家。 张起灵将他打横抱起,朝两条街外走去。 ☆、番外 昆虫季(上) D中三面环山一面环水(虽然水是水库),坐落在风景秀美的DM山上。空气清新,绿树成荫,山峦层叠。同学们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规律生活,没事儿还能看个晚霞赏个流星甚的。有时坐在阳台上埋头苦干地洗衣服,抬头一看,TMD真是落日熔金、暮云合壁,多少洗衣服时的心酸血泪都被治愈了。 但D中由于在山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造成了上山下山只有一条路的坑爹交通状况。然而这仍不是最主要的。主要是山上有很多小动物,不生物…… 现在看到的是老痒同学在为我们传授生物知识,食物链顶层的动物LEVEL越高,说明该片区的生物多样性越好。从DM山顶居然有老鹰飞过这点来看,DM山的生物多样性已经达到……不敢想。 (当然了,DM山上最终食物链的顶层仍然是老张同学,而且专吃小天真这一种食物) 教室里有时也有老鼠。考试的时候“噌”地一声,还没反应过来,就以百米赛跑的速度从你脚下冲刺过去,堪堪一道灰影。有时晚自习时解子扬和潘子一人拿一扫把,站在储藏室前头打老鼠。 有一次,解雨臣同学陪吴邪小同学挤过挤得像沙丁鱼罐头的黑压压人头涌动的小卖部,差点没挤得岔气,好不容易出来了,大口大口地呼吸山间早晨的清新空气,听着学校早晨广播放着“Oh my pretty pretty boy o o~~”沿着去教学楼的走廊走,解太子已经吃完了他的鱼排,吴邪同学还左手一个圆面包,右手一盒麦香早餐奶,正当早餐吃着。走过一段路后,解雨臣面无表情地对他说: “吴邪。” “什么?” “你刚才踩到了一只鼻涕虫。” “什么!!!” “它,很痛的样子诶。” …… “解雨臣,你知不知道本大爷正在吃早餐?!”【解雨臣:你不吃早餐我还不讲哩】吴邪道,“我杀了你!……” 解雨臣被他拎着领子勒脖子敲背踢腿如同挠痒痒般的揍,默默地道:“你的人生一定很无趣。” “解雨臣我杀了你!!!”…… 啊,鼻涕虫、千足虫、蜗牛这些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昆虫组队抱团的时节。啊,分为:飞蚁季,甲虫季,飞蛾季。其中飞蚁季是最令人头疼的。 你们是不会理解,走廊的灯罩里都满是飞蚁,课间看新闻的时候看到一群飞蚁如金黄色的旋风般抱团在投影仪下方出现时那种惊悚的心情的。而且这还是先行部队,后面还有从门窗缝隙中爬进来的援军。我军唯一的战甲是校服外套,武器是书本笔扫把细胞鞋……等。女生的尖叫和男生的窃语在各个班此起彼伏地如浪潮般响起。此时,男人们的英雄气概就体现出来了。 为了保家卫国,在窗缝里灌水,做成护城河。即使淹死N只,还是有N+N只锲而不舍地爬进来。 教室里飞蚁乱飞,“啪啪”的拍打声不绝于耳。同学们惶惶不可终日,女生们全用校服外套包头如阿拉伯妇女。管晚自习的老师一脸淫笑地坐在讲台上,淡定道:“你们别去管它们就好了……” 根本没人听。“啪啪”之声仍然不绝于耳。 “啊~~~~”前方传来云彩的尖叫,胖子从座位上一跃而起,挥舞着校服外套赶到云彩身边,“云彩同志,在哪里?”四处乱拍并趁机揩油。 秀秀手执利器——拖鞋,到处拍。 吴邪本来写了会儿作业,看着飞蚁到处乱爬,看到就有一种身上痒痒的感觉,不由得耸了耸肩膀。偏偏张起灵碰了碰他后脖子。 “!”他身子一直,不禁看向后面那个人。 啊……我知道有飞蚁……飞蚁飞蚁……可是现在吴邪的脑子里没有飞蚁,满满地装着张起灵。……被他碰过的地方痒痒的,身体麻了一半。 突然感到胸前翅膀扑通作响。 妈的,爬到衣服里去了! 吴邪站起身来蹦了一会儿,好让飞蚁能出来,一转头看见前后左右的人奇怪地看着他。 “继续跳。”胖子这厢淫笑着道。 飞蚁越来越多,飞到腿上手上,有时飞来一只飞蚁,说不定是被别人赶过来的,BIU地一声撞到你身上头晕眼花。 秀秀杀红了眼,解子扬也是。解雨臣根本懒得鸟他们,外套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吴邪一看,这是要三光政策啊,上天有好生之德,忙偷偷拈起一只撞到他桌子上的飞蚁,朝窗外放去—— “哎哟天真,你这是要往外放呀!” “啧啧,不愧是天真啊,心真善。” “秀秀,遇到一个会放生的男人就嫁了吧。”解雨臣对着秀秀道。 “你怎么自己不嫁啊?” 吴邪回到座位上,胖子和潘子朝他同时一拜。 “吴玛利亚。” “邪观音。” 吴邪大手一挥,大大咧咧地道:“你们要求什么?” “胖爷球子。”潘子一指胖子。 “球妹子行不行?”胖子腆着脸道。 “我也求妹子!” “对了,邪观音这名字不好,叫吴小佛爷怎么样?” 于是又拜了一拜,立起身来,齐齐地道: “吴小佛爷。” “滚滚滚,本佛爷自己都没妹子,从哪儿给你们找妹子出来?” 甲虫的季节还好,一是甲虫数量没那么多,虽然整个教室都是,但也一会儿就悄无声息地解决了。不好的是终日弥漫着一种虫尸的气味。飞蛾的季节,灰色的墙上铺满了棕色的飞蛾,一走进就飞起,十分烦人。吴邪跟着张起灵,一步一挪地走到二楼。张起灵在前面给他扫开路。 张起灵在前头走着,突然啧的一声转回身把他脸往下压。 只见一阵翅膀震动的声音,一群蛾子耀武扬威地从他们脑袋上方冲过去了。 “……” 怎么说都有些近似拥抱的姿势。吴邪脸有些红。 ……看来,这昆虫季他娘的也不全是一无是处。 昆虫季(下) 高二美术课作业,吴邪选的是素描。大概从小受到解雨臣艺术细菌的影响,他也挺爱画画。他想画人物,请张起灵做模特,理由是他是他认识的人中比较美型的。解雨臣挑眉道:“难道我不美型?” 呐,也就解少爷有这个实力和自恋这么说啊……吴邪为难地道:“他……给人感觉气质比较艺术……” 擦,这说的是人话嘛? 解雨臣不死心:“难道我气质就不艺术了?” 艺术,艺术,您全家都艺术……特么难道真要我说出来老子就想画张起灵?还好后来解雨臣没再缠他。 张起灵和解雨臣相比是个更称职的模特,因为绝对坐得住,问他要什么造型。吴邪想了想,抓着头发道:“……你怎么舒服怎么摆好了。” 开玩笑,他可舍不得让他难受。 张起灵往那儿一坐,稳若泰山,起初还是专心的,坐久了,小眼神飘忽得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飘到遥远的地方去了。漆黑纯彻得透明的瞳仁里映着蓝天白云雪山草原。 炭笔在纸上轻轻勾勒,手指拿着铅笔,眯着眼睛测量比例。 其实他对他的身体熟悉得很,闭上眼睛都能画出来。在夜色中观察过无数次的秀致眉峰眼睛脸庞和脖颈,只要是他露在外面的地方,有几颗痣他都清楚。张起灵不知道他有这么一个……偷窥狂。 首先是他柔顺但带点支楞的头发,随后是他略带棱角的脸部轮廓,薄而冷冽的嘴唇,唇的上方可以看见细小绒毛,发育初刮净后又快速冒头的淡青色胡茬。修长的脖颈,瘦削的肩膀,有着紧实肌肉的大臂,袖子露出来一截纤细的手腕。 他觉得他每个地方都长得好,宛如精雕细刻一般,上帝在创造他的时候一定心情很好。他情不自禁地想要摸摸他,还好咸猪手伸到一半及时地打住了。 嗯……其实他不单是想画张起灵,主要还是制造两人独处的机会。 这样看似静止却实则流动着的时光,他很享受。 那时候他和张起灵还不是很熟,没想到张起灵会答应当他的模特——这玩意儿费时费力又不给工资。看来张起灵人还挺好,嗯,当然好。 他画的他微侧的脸,左手撑着下巴,眼神淡然沉静,似在冥想。张起灵一进入他那犹如老僧入定的发呆状态,还真有一种出世间的感觉。 一阵风吹过,吹得他的刘海微微晃动。 真,好看啊…… 窗子外投射进来淡淡的、微醺的日光,空气中有细细灰尘飞舞,亮闪闪得反光。吴邪显得有些恍惚,美术教室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静物,张起灵静得像一座雕像。日光雕像。咦?雕像?…… 雕像活了。 ——雕像当然没活,是张起灵动了。 张起灵一双墨黑的眼珠转了过来,静静地看他。 咦?啊!画笔差点掉了。 张起灵又转回了目光。 吴邪仍然沉浸在震惊之中。 咽了咽口水,他他他,他为什么看我?…… 他莫名地想起皮格马利翁的故事,塞浦路斯的国王不喜欢女人,雕了一个象牙女神日夜爱恋,像对待妻子一样爱抚她。爱神阿尔忒弥斯受到感动,让雕像复活,成为了国王的妻子。……不过他这是男神。 美术教室和他们教室隔了两层楼,下课一群人一窝蜂赶着回教室,有的上课铃响了才稀稀拉拉上来。“快坐好!解子扬你别给我乱跑!”阿宁小声威胁道。 “天真!”胖子还在斜后方大大咧咧地戳他,“你画的什么?给我看看!” “老师快来了……” “妈的,你搞快点不就行了!” 吴邪看了看手中的画板,为难地递了过去。 想要让他一下看完是不可能的,必须评头品足交头接耳地搞一会儿。那幅画以超快的速度被传来传去,传给解雨臣,啧了两声又传给解子扬。吴邪脸越烧越红。一会儿,胖子粗犷的嗓音响起:“这他妈的真帅啊,可是怎么长得这么像小哥?难道帅哥都长得一样?……话说小天真你画小哥干嘛啊,暗恋他?” 吴邪虎躯一震,胖子歪打正着的功力……简直了。可是……放在桌上的手微微发抖。 本来是想第一个给他看的。 不过…… 画终于传到张起灵手上,他正拿着看。一阵皮鞋哒哒声,陈四头来了。 “呃,小哥……”声音很小。 吴邪背靠着椅背,张起灵身子向前倾,去听他讲话。吴邪酝酿了会儿,刚到嘴边的客气话就变成了: “其实,画得不太丑……” 张起灵倾着身子听清了,“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会心一笑的那种笑。 感到浑身血液都往上涌,吴邪猛地回转身,掩饰住红得快要滴血的脸。 妈呀……不要这样笑啊…… “吴邪!张起灵!不要讲小话!” 还是阿四一声暴喝打断了吴邪春风拂面的荡漾心情。可是这心情太难抑制了,所以继续他还是继续荡漾着。 张起灵一笑的杀伤力仍然太大,以至于他整节课都心猿意马,整道大题都把tan看成了sin…… 高二下学期,吴邪的那幅画已经完成。美术老师将等级评为A的作品都收了起来,挂进了展厅里。 挂也只会挂一学期,然后拿下来存档。吴邪的画就会和所有不知名的一起,或埋藏在不见天日的档案室里,或挂在走廊或厕所旁边的某处墙上。 其实他真心想送给张起灵。这是他人生中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幅素描,以前都是拿原子笔画画。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给他画一幅。 犹豫再三,他还是决定放学后去展厅看一看,说来好笑——看一看自己画的那幅画。 张起灵的画像。 展厅里安静得很,连个看守的人都没有。展览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他朝着深红色的地毯走过去。结果一抬脚——嘎嘣脆。 他踩到什么了? 往下扫一眼,才知道是大脑袋的黑漆漆的甲虫尸体!他们学校刚过完甲虫季! 看着满地的分布密集的甲虫,吴邪雷得囧囧有神。只好踮起脚,在地毯上面跳来跳去。 跳了十几步,终于跳到了那幅画前面。此时天色已经有点暗,电源开关在数十步外不知要跳过多少甲虫,因此果断拿出手机眯着眼睛照着那幅画。 此情此景配着深红地毯满地甲虫一点都不浪漫深情略带诡异。 不知道看了多久,长时间的对焦使暖黄光线中的视力出现了问题。 吴邪感到画像中的人眼珠子转向了他,和印象中做模特时张起灵看向他的样子重叠在一起。 仿佛有清风拂过,将他的刘海微微扬起,洁白纸张上的人清秀洒脱,萧疏轩举。 莫名地,对于这种类似灵异现象,吴邪没有惊声尖叫,而是傻乎乎的,脑子里面乱糟糟地想着:是不是他心诚则灵,画像活了,也变个张起灵给他做老婆? 很多年后吴邪才明白。 那是一眼成谶。 续: “画你的时候,为什么看我?” 高三的时候他问了张起灵这个问题,张起灵盯着他看了会儿,凑过来蹭了蹭他的脸,脸埋在他肩膀和后脖子上磨蹭了一会儿,这才慢悠悠地道:“觉得你好看。”…… 妈的,他又被调戏了。 番外<昆虫季>end... 21. ……啊,继续睡。 吴邪悠悠醒转,酒精带来的强烈后劲使他晃了一晃,差点重又倒回床上。 不对,这是哪里? 对陌生环境的警惕使吴邪神经一紧绷,混沌的大脑顿时清醒,坐了起来。 房间内光线有些暗,米色的窗帘紧紧拉着,席梦思上铺着深蓝的床单。 记得自己在路边喝酒来着,难道自己喝多了,就被人绑架了,绑来了这里?向父母勒索三百万?难道自己就值三百万么? 可是绑架有这么好的待遇么?而且这里怎么看也只是普通学生的房间吧!书桌,书柜,笔电,书桌和地上垒着高高的书堆和CD…… 可是我怎么会在学生的家里!据我的判断,这不是胖纸家,小花家,老痒家,潘子家……那会是哪里? 难道我被某个女同学看上了,要抢我当压寨相公? 我去……想象力不要太丰富好不好。 张起灵推门进来,就看到吴邪壮士断腕般地盯着床单,脸上一青一白,就知道他又想多了。 吴邪如同见了鬼似的地盯着张起灵,对他说了好几声:“你……你……”愣是没说出来。 “回不了你家。”张起灵解释道。站在窗台前将窗帘拉开,黄昏温暖的光照上他乌黑的头发。 他解下身上的蓝色机器猫围裙,露出里面穿着的休闲V领灰色棉T,更显清瘦,身材颀长,坐到了床边。望着窗外红云,眼神淡然而宁静。 “噗。”吴邪盯着他的装束看了半晌,不由得笑了。张起灵疑惑地望向他。“好可爱,你这样正合适嘛~” 张起灵朝他淡淡地笑了一下。 “呃……” 吴邪低头眼观鼻鼻观心,他还是不要随便调戏这个闷油瓶比较好,每次都反而被他搞得手足无措。 典型的杀敌一百自损三千。 他突然感到有些心酸。这样美好的笑容,今后为谁而展? 眼神不经意地掠过那人沉静的眉眼,平静的心湖泛起涟漪。…… 张起灵没有发现吴邪内心的挣扎,将一碗汤放在窗台上,用调羹舀了一勺,吹了吹,举到他嘴边。 “醒酒的?” 张起灵点点头。 “呃……小哥,我自己来就好了,我自己来。……”吴邪紧张地接过调羹,喝了起来。 感觉有点怪,低头一看,果然衣服裤子都换了。 他醉醺醺地爬到别人家,说不定吐了一身,张起灵那么爱干净,肯定把他一掌粘到墙上然后去搞卫生了……回来之后看到他实在太嫌弃,然后就剥了给换上了新的。没错,一定是这样。吴邪心中涌起深深的愧疚感。 这件黑色POLO衫是小哥的吧。难怪这么合身,他们不仅身高相仿,体型也差不多。虽然小哥给他换衣服的时候肯定没想什么,但是他不能不想…… 这种无意识的最亲密的朋友的相处模式,无形中带给他很大压力,憋到内伤还不能有甚意见。 你不要靠得太近了。我无法承受。 “吴邪。” “啊,什么?”吴邪身子一直,正襟危坐。 张起灵倾身过来,黄昏的暖光将他的头发和T恤涂得橘黄,自然而然地——将头抵在了他的肩膀上。 尼玛动作不要太自然好吗!吴邪在心里内牛满面地咆哮。 头抵在他肩膀上,黑色的眸子低垂,隐隐有光流动。 “……对不起。”声音闷闷的,里面带着一丝沉痛。 “诶??!”吴邪惊讶地看向他,随即又慌忙转移开了视线。 心乱如麻。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难道张起灵知道了?他知道他做的一切事都是为他了?是谁告诉他的?小花吗?不对,小花不是这种人……那么,他会怎么看他呢?对他的兄弟,产生这种…… 不对,小哥的情商应该没有这么高才对。再说知道了这种事,怎么还能跟他这样毫无芥蒂地相处? 哦,是了。前几天他们无缘无故地冷战,他借口家里有事颓废了好几天,小哥因为陪罗茵的缘故没有理他,大概是为了这个。 还能说什么呢?他对他也足够好了吧?虽然之前是不够厚道。……这说明还是兄弟情义比金坚吗? “搞什么煽情。”吴邪笑道,抬手轻拍了拍他的背,道:“陪老婆天经地义的,兄弟再好,也不能一辈子陪着你,是吧?” 张起灵抬头看着他,脸上神情有点复杂:“罗茵喜欢赵晟。” 然后—— “啊?400君?”吴邪惊讶地道,差点把碗给打了,“我怎么没想到还有这么强劲的竞争对手啊?可是400君不是要出国了咩。小哥你趁机上啊!只要锄头挥得好,没有墙角挖不倒。实在不行我们再去宿舍楼下弹一回吉他啊。” “……” “听着,”还未反应过来,张起灵已经单腿跪在床上,手攥着他的领口,居高临下地盯住他,“我不喜欢罗茵。” 吴邪愣住了。 可能是因为靠得太近,他的脸有些红。 他拉开张起灵的手,转过脸,道:“之前不是说喜欢的么。……真搞不懂你。” 张起灵叹了一口气,坐在他旁边,看着天花板:“当时不懂。” 现在懂了?怎么懂的?……脑海里浮现出无数个问号,但是他突然什么都不想问了。现在这个状态,他很满足。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张起灵淡淡地问道:“你和秦海婷怎么样?” 吴邪有气无力地道:“没戏。” 张起灵的眼睛里带着点愉悦。躺在了床上。 “又剩我们了。”他轻松地道。 有这样的吗?兄弟把不到妹要打光棍还幸灾乐祸! 吴邪牙痒痒地看着他,打了他一拳。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那德性!有女人的时候你才不会想到我!” 张起灵轻松地接住他的拳头,墨色的眼睛静静地看过来。 吴邪看得心头一跳,不知道怎么应对,转过眼,悻悻地道:“饿死了。你这里有吃的吗?” 吴邪惊喜地趴到地板上,看着床边垒的高高的一堆书和CD。 张起灵好像比较偏爱自然科学、地理方面的书,还有推理小说。吴邪拿起一本描述黑洞的书,想到《时间简史》给他带来的创伤,不由得打了个冷战,放下了。 唱片数量很多,范围也很广,滚石乐队,迈克尔·杰克逊,Beyond,陈奕迅,王菲,刘若英,甚至还有莫扎特和贝多芬的钢琴曲。吴邪拿起一张朝他挥了挥,笑嘻嘻地道:“安胎的?” 他抽出一张碟,放到碟片机里。 “滚石!感觉时间好久了,这碟是你买的?我记得我爷爷奶奶特别喜欢猫王。真是岁月如梭啊~~” 他躺倒在沙发里,倒挂着满足地看张起灵放在CD下的足球杂志。 “我不太喜欢英格兰队,不过还挺喜欢托雷斯的。我的真爱是科比。” 吴邪奔向书桌上的那台笔电,抱在怀里蹭,“索尼虐我千百遍,我待索尼如初恋!” “我去厨房看看!”吴邪咚咚咚地跑远了。 张起灵从房间里走出来,抱着臂倚在门边,看着吴邪蹲在地上翻箱倒柜。……好像心情好点了?张起灵目光闪了闪。 “嗖”一个易拉罐隔空抛了过来,张起灵伸手接住。看了一眼:“可乐?” “不然是什么,别又跟我说没营养,你家又没有营养快线。” 吴邪大喇喇地扯掉拉环喝了一大口,嘴巴上浮起一圈白沫。 张起灵下意识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吴邪皱着眉关上冰箱门,一边严肃地批评道:“绿色蔬菜少得可怜,没有水果,没有零食,没有囤积雪糕!你们家过的这是多么禁欲的生活啊?!禁欲就算了,这样不健康啊。” 开玩笑,打开冰箱都是肉类蛋类,还有冰箱上层担担面、菠菜面、拉面、公仔面、粉丝、饺子、馄饨……各种面。虽然对北方人来说并不算差,但吴邪光这么想想脸就皱到一起了。 这闷油瓶子家里不吃蔬菜水果怎么皮肤会这样白白嫩嫩有光泽的?原来他娘的是食肉动物,怪不得力气那么大,肌肉密度也大? 这厢吴邪还在纠结,张起灵默默地喝着可乐,捏了捏铝制的罐身,淡淡道:“是我爸。” 你妈呢?吴邪差点脱口而出,这话题不知能不能提,说不定还是件伤心事,想了想又吞回肚子里。 吴小朋友对张小朋友的怜惜之情又上了一个新台阶。简直是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话说这娃到底这么多年有没有吃过一餐好饭!简直恨不得立刻给他买蔬菜水果零食回来了。 吴邪一边咬着易拉罐的边沿一边嘟囔道:“一看你就没怎么吃好吃的……哪像我,我妈做的菜可好吃了……” “那改天去你家?”张起灵状似无意地道。 吴邪愣了一下,点头如捣蒜,“好啊好啊……”随即抓了抓头发,不安地道:“哦我的意思是,其实去我家也可以,反正……也不远……让……让我妈给你做好吃的。” 岂止是不远。 张起灵面上淡淡的,默默地在心里给自己比了个“V”。 吴邪转回身道:“诶小哥你们家有没有……” 面对着张起灵又哽住了。 张起灵拽过一张纸巾擦了擦嘴,将可乐罐和纸巾一股脑儿地丢进垃圾桶。站在他面前询问地看着他。 “……那个。” 张起灵看了看他看的方向,看到家庭影院,秒懂了。 有家庭影院,不看成人电影,太浪费。 但是吴邪居然忘了这是张起灵家……不是胖子家,不是小花家,他怎么好意思和张起灵肩并肩地坐着看片子!等会儿激动起来,他是自己进洗手间还是看着张起灵进洗手间还是两人一起进洗手间?话说有两个洗手间么?……而且想到张起灵就在他隔壁撸管……肯定会鼻血直下三千尺的吧! 张起灵认真地端详了他的脸一会儿,道:“吴邪,想不到你会害羞。” 害羞你妹啊!!! 他淡淡道:“要看么?” “不、不了,我们还是随便找张电影看吧……” 于是吴邪脸爆红地和张起灵一起坐在柔软的地毯上,看——美国大片(字面意思)。 房间里的光线有些暗,砰砰的枪声平时使人热血沸腾,此时却有点令人心烦意乱,一点也不助于转移注意力。 张起灵休闲地坐着,枪声和火光在他淡然的眸子里跳跃,白皙而骨节分明的手就撑在体侧,他不由得多看了那只手几眼,心跳得很快。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去。 看着看着就感到一股淡淡的视线在他脸上扫过,柔得拂不开脸。 转头去看张起灵,那厮仍然端坐在那里专注地看电影呢。吴邪转过头,就在心里骂了声草。 自己什么时候这么疑神疑鬼的了。 难道有第三个人?!这么灵异? 这不科学! 看了一会儿,起初因为张起灵的存在而精神百倍的吴邪渐渐放松了警惕,当他困得迷迷糊糊差点睡着时,一个低沉悦耳的声音道:“吴邪。” “啊?!” “什么时候回学校?” 吴邪这才想起自己是逃学出来的,——慢着。 “小哥你也逃学了?” “……” “没什么我只是表达一下惊讶之情……” “怕你路上不安全。” “哦……” 一种感激之情油然而生。 能够让从来不迟到早退的好学生为了自己逃学,吴邪你这多大的荣耀啊,虽然也很罪恶。 又欠了他一次。算了,干脆欠着吧。这样才能跟他有牵扯不是?冤冤相报何时了,欠欠还还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吴邪揉了揉脸,道:“我可以了。不如小哥我们现在回去?” “嗯。一起走。”张起灵很自然地伸手环住他的肩。 “……”吴邪默默地看了一眼他的手,没说话。 出了门吴邪打算回家骑车,张起灵抓住他的衣领子拽了回来。 “不麻烦。” “我书包……” “不在学校?” 妈的,这你都知道。 嗷呜,难道我必然逃脱不掉和小哥同车的命运么! 张起灵走到自行车前,看着吴邪还不肯过来,叫了他一声。 “干嘛?”吴邪还在困扰之中,一脸幽怨地问。 张起灵啧了一声,随手将一个体积很小的物件抛给了他。吴邪用两只手握住,摊开手一看,是一把钥匙。 “这什么钥匙?” “我家的。” 张起灵跨上自行车,示意他上来。 “给我干嘛?”吴邪感觉大脑有点转不过来了。 张起灵显得有点尴尬,只是闷头骑车,过了一会儿,道:“我不在你可以来看电影。” “哦……” 真够意思……太……够意思了。 “坐稳。” “喂喂,小哥你不要开太快啊!” 继第N次撞上张起灵骨头含量很高的背脊,牙齿差点磕出血来之后,吴邪叹了口气,认命地圈住张起灵的腰。 又不是大妹子,羞答答什么的不存在,也闹不了什么绯闻,老子和老子兄弟就是基情满满你们羡慕嫉妒恨啊?来咬我啊?啊这腰真细,趁机摸两把…… 当然没有发现前面始作俑者微扬的嘴角。 22. “果然……他娘的,老子就不该回来……” “他娘的,没有时间了……” “小哥,没有时间了……” 吴邪身体紧绷地坐在那里,一边死死握着笔,手心被他握得全是汗,一边抬头看黑板上方的那块钟表。忍耐了好一会儿,终于爆发了: “我不就几天没回来吗,行情怎么变成这样了!” 妈逼作业写不完了! 开玩笑,虽然和张起灵一起出现在晚自习门口的时候受到了……全体女生的热烈欢迎,秀秀还吹了几声口哨,他还觉得挺得瑟,虽然沾了张起灵的光,怎么也显得小爷女人缘不错不是?(老痒还不冷不热地在那儿一句:“老吴,和你家那口子回家探亲回来啊?”尼玛这又是怎么回事) 结果一回到座位上就被震惊了,尼玛这是打印不用钱还是怎么着,乱七八糟的卷子乱飞! 早知道我就跟小哥看完电影明天再回来了……(咬帕) 胖子无动于衷地将一本生物真题练习册戳他背上,道:“你小子逃了这些天作业已是坟头上冒了青烟,回来必须任劳任怨、当牛做马地变成劳动力,看胖爷都瘦了,这叫为作业消得人憔悴!啥也别说了,你今天负责生物,咱们兄弟同生共死。” “胖爷……” “撒娇也没有用。” 解雨臣难得从斜前方转过来,无奈地道:“吴邪这都高二下学期接近尾声了,你到底有没有身为准高三生的自觉啊?” 这句话劈醒了吴邪,勉强压下了那些骂骂咧咧。“妈的,突袭也不带这么快的,老子还没准备好呢。” “又不是花姑娘这娇羞得要准备神马?敌人要进门鬼子要进村还得给你打个招呼嘛?” 吴邪接过生物作业,开始看题,粗略地计算了一下,晚自习三节,语文中午做完,英语数学一节课秒完,生物化学一节课秒完,物理至少要花一节课。难怪无时无刻不在写作业,中午午休和下午放学到晚自习这段时间全用上了还是很紧张啊! 吴邪一边看题,嘴一边闲不下来,反正理科班总是特别活泼,走廊巡视的老师总要多骂几句,上晚自习跟下课似的,多的是人在讨论题目,因此在讨论题目的声音掩护中,发发牢骚也没什么: “老子到底是为什么要学生物?生孩子那些事又不用我操心……” “这个槽吐得好,但天真不要逃避责任,根据遗传学来说,决定你那娃是男是女的关键还是你的染色体哪!再说今天的作业主题不是生孩子,是细胞分裂……” “那跟生孩子也没区别。”吴邪一边道,一边转向身边冥思苦想的解子扬:“化学是你负责吧?你不是一向化学好?” “氧化钙。我到现在还经常写错化学式……” “氧化钙你不是吧……” 吴邪想找救星,东张西望了一会儿,在后座发现正埋着头在看武侠小说的潘子,蹑手蹑脚地走过去,书卷成筒握在手里,——猛地一敲他脑袋。 潘子嘶了一声,气势汹汹地抬起头来,看到是他,怒火就消了下去:“小三爷,你怎么……” “喂,准高三生,快点写作业,连胖子都从良了。” 过了一会儿。 “胖子我看看你物理写多少了?” 胖子两只胖手捂着自己的作业本,不肯给他看。 “我看你一个字没动吧!” “还是动了几个字的……” “氧化钙你对着作业思考人生干什么?又不是哲学!” “氧化钙最近几节课你是不知道,已经达到天书的程度了,老徐同志只知道埋头一行一行勤勤恳恳地写计算公式,根本不管人懂不懂啊,如果不是胖爷我天资聪慧,根本completely地听不懂嘛!而且我看着今天的那题目,愣是没有看懂题目说什么……懂物理的根本不是人啊!” “让我看看,氧化钙啊,这题目说的是什么?苍天啊,牛顿,你当年为什么要管那个苹果啊!如果没有那个苹果,怎么会有后来一系列的力学公式啊!” 两人同时转向懂物理的“不是人”的张起灵同学。 这人相当淡定地翻单词本,一只手在草稿上写写画画,口中念念有词。 “小哥你……写完作业了?”吴邪虚弱地道。这才第一节课啊!!! 张起灵点点头。看到他们一脸见鬼的表情,道:“抓紧时间就好了。” QAQ我们也已经很抓紧时间了,就是不会写肿么破。理科这种东西本来要写的字就不多,会写的早就写完了。 “小哥快来拯救我们。”吴邪双手合十,就差两眼泪汪汪。 张起灵看了他一眼,轻声道:“自己做,不会问我。” 胖子知道,虽然张起灵对吴邪百依百顺(词真的没有用错?)但在学习这方面十分有原则,于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谁知吴邪不知是脑抽了还是胆子肥了,豁出去似地道:“一到十题都不会怎么办?我都冥想了半小时了。” 好小吴,有胆识!胖子期待着小哥反身一脚将吴邪踹到墙上,或是冷着张扑克脸散发着的寒气,但是等了一下都没有发生,张起灵的态度堪称温和,埋头在桌上那堆高高的参考书里摸索了一会儿,两根手指夹出一本参考书,翻开里面折了几个角,并着自己的作业本递了过去。 胖子和老痒看得惊讶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 虽然知道,张起灵从来不借人作业,额除了吴邪,但是知道和亲眼看见感受的冲击力还是不一样。 本来以为把参考书和作业本给他,就算仁至义尽了吧,谁知张起灵站起身,一只手拎起椅子,稳稳地放到吴邪椅子旁边,自己坐了上去,坐直身体,又拖了拖椅子。拿过吴邪的笔,转头看着吴邪。吴邪也一副受到惊吓,哦不受宠若惊的表情。 “问吧。” 胖子和老痒嘴张得可以塞下一个鸡蛋。这服务做的也太特么好了点! “天真啊,会了之后别忘了亲自教胖爷!”胖子怨念地道,语气中很有点“苟富贵、无相忘”的味道。 “好,那生物你写。” “你行!” 胖子写两行字,又抬头看了看前头挨得很近窃窃私语,哦不认真讨论题目的两人,压抑下心中淡淡的怪异感。 总觉得这俩人气场有点怪啊。 直到一年后,胖子才明白,那种奇怪的旁人难以靠近的气场就叫做: “自家人”! 班上的骚动终于引起了巡视老师的注意力,长相酷似马里奥的Q版老师探进头来,厉声道:“吵死了!怎么这么大人还跟小学生似的,一点身为准高三生的自觉都没有!这一整条走廊,就你们班最吵!” 但是他过分可爱的长相却起不到威慑的作用。 马里奥老师离开后,班级就沉寂了三秒,又开始自顾自地讨论题目了。 从家里回到学校,吴邪在上铺的硬板床上翻了几个身,愣是不习惯。 胖子和潘子的呼噜声在有限的空间里此起彼伏地响起,默契地跟交响乐团似的,映着从落地门垂下来的清冷的月光,有种诡异而奇妙的和谐感。他倒习惯了,没了胖子的呼噜还睡不着。 今天却是有了也睡不着。 张起灵不知道抽了什么风,这几天一直黏他,就差上厕所隔个斗了。张起灵从来不是黏人的人,不过好像很愿意亲近他。 ……混蛋。你这样我很困扰啊。如果没有那个意思,就不要来招惹我。 如果有那个意思呢? 不会吧…… 吴邪可没有那个自信。相信完美的张起灵也喜欢他。 如果是他想多了呢? 应该是他想多了吧。暗恋中的人,想得特别多。也很容易自作多情。说不定明明人家只是无意间的哥俩好的动作……他们重归于好,张起灵又没什么朋友,黏他是正常的。 明明他的头抵在他的颈窝,温热的呼吸还浅浅地打在他身上。……明明走路的时候会不经意地环一下他的背脊,明明…… 回忆又来了。在这个空灵的夜里席卷而来。当然是那一段记忆。再多的也没有了。他以为他早就忘了。但是回忆这种东西,有的时候是越来越旧,有的时候是越来越新。……忘不了。忘不了他对张起灵的,不知是说觊觎还是企图还是妄想,怎么说都好。 他当然试图说服自己好好跟他当兄弟朋友,否则就连看和接触的机会都没有了。但他潜意识里在享受着张起灵的那些触碰,还不够。……他喜欢和他拥抱,他想和他接吻。他希望和他发生一些难以启齿的事。…… 实在是,太罪恶了。 想着想着他发现有了感觉,黑夜中别人看不见他的脸,但他自己害羞得脸上发烫,呼吸急促。……仅仅是因为他想着张起灵就硬了这件事。颤抖着手指往自己下身摸去。快感在视野黑暗的隐秘的黑夜里特别明显。手指拨动敏感充血的头部的动作使他的全身都随之颠了一下,努力压制住一声呻//吟,他的性///幻想对象——跟他隔一堵墙——他白天喊他兄弟。——他们哥俩好地勾肩搭背地走过操场、食堂、宿舍楼。……他下次是不是要提醒一下他别太越矩?怎么提醒?别总是碰我?他有毛病,被他若无其事地这里碰一下那里碰一下,迟早搞得神经衰弱!真把他逼急了他就拍案而起,问他张起灵你他妈到底哪个意思?!可是张起灵要一脸无辜地看着他,他又要怎么下台? 他无法面对他的答案。 这一次持续的时间很短,大概是想着张起灵的缘故。吴邪长舒了一口气,扯了张纸巾随意擦了擦,躺了一会儿睡不着,烟瘾又犯了,他的烟瘾没有潘子严重,他打算到阳台上去抽支烟吹吹风降降火。 像个老烟枪似得蹲在阳台抽了一阵烟,冷风一吹,似乎有点清醒了,腿也给蹲麻了。把烟头掐厕所里头,冲水出来,正对上一张睡眼惺忪的俊脸,一愣,腿一软,解雨臣就扶了他一把。 “怎么还不睡?”解雨臣打了个哈欠,道。 吴邪道:“想抽根烟。”仔细地端详了解雨臣一会儿,就这个刚睡醒贵妃醉酒的小萌模样不知道拍下来市场价格是多少…… 正当吴邪脑内精密计算的时候,解雨臣笑了笑,道:“你在想什么?” 吴邪正经道:“没什么,觉得你略帅。” 解雨臣愣了愣:“十七年了,你现在才发现这一点,我略伤心。”说着绕过他进了厕所。 “别说的我们好像真是娘肚子里认识的一样!”吴邪在外面叫。 “那也差不多。”解雨臣道,“据说养胎的时候我妈和你妈就是一起的,说不定我们听过同一首安胎音乐,出生之后,我俩就算是襁褓里的婴儿应该也是放一起的,说不定连恒温箱都是挨着的……” “停停停。”他算是服了他了。“那我先走了。” “等我上厕所。” “吼!老子为什么要等你上厕所啊?” 解雨臣在里面低笑了声,道:“吴邪,我怕黑。” “草!怕毛黑!” 说是这样说,吴邪还是在外面站着了。心里郁闷翻几倍。也不知这解雨臣啥毛病,从小到大都要我等他上厕所。 解雨臣出来后就勾上吴邪肩膀,吴邪睨了他一眼,道:“洗手。” “洗了。陪我说说话。” 吴邪叹了声气,大力反勾上解雨臣的脖子,道:“说吧。怀春的妹妹,有什么心事要跟哥哥说的?” “给我根烟。” 吴邪骂咧咧地抽出一支给他。 解雨臣勾着他肩膀,下巴指了指下面,幽幽地道:“你看。” “什么?”吴邪凑过去。解雨臣就用几乎等于气声的声音道:“看到那辆黑色丰田没有?每天晚上都有现场直播,还是不同女人。老王家的黄狗每天晚上都要出来转两圈,吠几声。据说老张家的黑猫春天来了,叫得跟婴儿似的……” 热气蹿进耳朵,痒痒的,吴邪笑道:“你搞得跟那些猎奇节目似的。下次是不是要来个神秘古堡之谜啊?” 解雨臣放开他,手指间夹了根烟吞云吐雾,沉默了会儿,突然伸出一只手使劲蹂躏吴邪的头毛,道:“……我真不愿意把你嫁出去。世界上还有谁比我爱你。” “啧,真肉麻。”吴邪两只爪子抱住头,道,“再说什么叫嫁出去?我只会娶进来好不好!花姑娘,等我找个盘顺条儿亮的媳妇儿回来给你看!” “嗯。” 吴邪不知道气氛为什么变这么伤感。他忙拍着他背安慰小花:“咱们的感情是不会变的。我以前不是常说你是世界上另一个我吗?记得以前你家生意遭遇危机的时候,你说什么都不肯哭,还是对着我才哭出来的。” 是啊。我只愿意你看到我脆弱的一面。 解雨臣搂着他,轻松地道:“长大后你就成了我。” “呸。” 风一阵阵吹着。吹得人有点头痛了。解雨臣掐掉了最后一支烟,暗红色的火星压灭,碾了几下,归于黑暗与寂灭。也许还有一丝香味。 “回去吧。”他道。 伴随着一堆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和清晨的第一缕晨曦,解小花精神抖擞地起来——吊嗓子。 几个人在床上猛地一抖,像只虫一样蠕动了会儿,垂死病中惊坐起地挣扎起来,眯眼看了眼闹钟,倒回床上继续躺尸。过了一会儿实在受不了了,嘴里嘟囔着三字经骂骂咧咧地起床。 吴邪没精打采地刷着牙。过会儿看胖子还没起床。 吴邪一手掀掉胖爷的被子,胖子张着大嘴睡得正香,丝毫没有感到身上凉飕飕的。吴邪滚到他身上,努力用手按压他肚子,一边压一边道:“胖爷快起床了!老痒快过来帮忙!” “三二一,三二一,”老痒和吴邪一起死命地摇胖子,摇不动就挠他痒痒。胖子睡得四仰八叉,安若泰山。 “刮风了下雨了,回家收衣服了!云彩穿比基尼了!” “还是用最原始的一招好了。”吴邪伸手捏住胖子的鼻子。 过了几秒,胖子睁开眼睛,嘴里骂道:“小兔崽子!一大早的又是敲锣又是袭胸!我就知道你觊觎你胖爷的美色已久!” “觊觎你大爷,就你那姿色小爷不屑觊觎。六点五十了,你再不走小心被阿姨锁宿舍里!” “吴邪,快点。”解雨臣在门外催。 吴邪愣了一下,抓起书包跑出去。 怎么办? 小花在等他,可是…… 门外的暗影流动了一下,走出一个人。 晨光照射下来,和风阵阵,吹开细碎的刘海露出那人如水般平静的眉眼。 解雨臣只是朝那边瞥了一眼,就走过去勾住吴邪:“走。” 吴邪跟着他往下走,三步一回头,“可是……把小哥抛下不太好吧?” 解雨臣揽着他很快走过楼梯口,一边恨铁不成钢地小声道:“你就听我一次。” 下了课,吴邪正在争分夺秒地写作业,远远瞅着云彩往这边来了,胖子激动得手足无措,心里就默默扶额:激动啥呢,人家又不是来找你的。 话说云彩喜欢张起灵这事儿。他也是过会儿时间才有余裕去想。当时都被罗茵的事搞得头变成两个大。张起灵真是不给人省心。光是对付他的情敌以及假想情敌,吴邪就能过得非常充实和自high了。 想到这件事他心里又有点纠结。有时候,他希望全世界的人都喜欢他喜欢的人;有时候他又希望只有他喜欢他。——矛盾的心理啊。 谁知道云彩看也没看张起灵一眼,直接绕过他来到胖子面前说笑,胖子那胖脸笑得都跟朵花似的了。 那尼!这是怎么回事?吴邪惊得天灵盖都要飞起来了,忙拉过小花,小声道:“肿么回事?小生搞不懂这个发展趋势了!” 解雨臣得意地道:“胖子和云彩成了。” “什么!”吴邪差点飞起来。有张起灵这个男人公敌在,胖子还能逆袭成功,实在……太他妈励志了! 解雨臣又道:“我干的。” 吴邪嗷地一声扑过去:“球真相!人民的求知欲是无限的,请看我闪亮亮的眼神!” 他一时得意忘形,像一只大狗身后还有只尾巴摇啊摇,完全忽略了身后越来越低的气压。 解雨臣笑着瞥了张起灵一眼,卖关子道:“我的副业是心理学。” “也教我两招呗!”仍然是亮晶晶的眼神。 “好啊。”解雨臣笑,将他揽近了点,“我帮了胖子和云彩,你怎么谢我?……以身相许怎么样?” “嘎吱——”一阵重重地拉动椅子的声音,张起灵离开他的座位,站到了他们面前。吴邪一脸茫然,解雨臣脸上犹带笑意。 “出来。” 张起灵道。 “说吧,找我什么事?”解雨臣懒洋洋地往墙上一靠,道,“表白就算了,我不好你这一口。” 张起灵道:“离他远点。” 解雨臣一勾嘴角:“谁?” 张起灵偏了偏头,似乎努力在平复着什么,过了一会儿才道:“吴邪。” 好家伙,终于承认了。 解雨臣心里松了口气。不愧是哑巴张,现在就开始宣布私有物品神圣不可侵犯了么。 他懒懒地靠在墙上,道:“凭什么。我和吴邪从小一起长大的,十多年的交情。他脸上是有你张家的家徽还是印章。再说——”一丝精光在他漂亮的眼睛里快速地流过,“你是他什么人?” 张起灵沉默。 解雨臣笑了笑,道:“就算你想追他——”张起灵猛然抬头,“看样子,还没追到吧?” “就算他是你男朋友,只要你们还没结婚,我都不会放弃的。你也知道,同性结婚有多难。” “……你不稀罕,他有的是人稀罕。” 张起灵一只手抓住了他的领子。 “啧啧,想打架?”解雨臣笑道,“我随便,单挑也可以。总之——” 头一偏,睫毛掩映下的眼睛里满是轻蔑和挑衅,轻启薄唇,吐出四个字:“公平竞争。” 说完,挣开了张起灵,整了整领子,往走廊深处走去。 从此以后,张起灵大概就会把他当做劲敌了吧。 “吴邪,这忙特么的可帮太大了,我可是冒着生命危险,不是以身相许能解决的问题了。作为回报……我们就做一辈子的好兄弟吧。” 其实在张起灵说出那个名字之后他就释然了。 吴邪喜欢的人也喜欢他的。真好。 但是他还是有一丢丢的不爽。他的发小哪是那么好追的?要是被张起灵那么容易就追到了,他才不会珍惜他。所以才有了这么一出。 解雨臣整个身体放松下来,靠着栏杆,目光一时有些黯然。 真难得啊。刚才,还是第一次看到哑巴张不淡定的样子…… 吴邪,他大概真的很喜欢你。 想到吴邪刚才问他: “你怎么撮合成胖子和云彩的?” 他想起那个下午。 “解九哥,你是来给胖子哥当说客的吧?” 解雨臣靠着墙低头按着手机,道:“我才懒得给别人当说客,只是觉得你这丫头太傻。谁都看得出来,胖子是比张起灵更好的选择。执着地追寻一个追逐不到的背影,有意义吗?” 云彩低低地道:“那可不见得。” “你究竟喜欢张起灵哪一点?” “……” “别介意,我只是好奇。” 云彩低着头,脸却慢慢地红了起来: “张小哥是个好人,不爱说话但是人很善良。我想他不爱跟其他人接触,可能只是因为独自一个人久了。我有信心,只要我坚持不懈,总有一天可以感动他,打开他心里的那扇紧闭的门的。” 解雨臣道:“他是个好人,只是不是你的。” 他望着天继续道: “你可能很有自信,因为你成绩不错,长得也很可爱,但这并不代表别人就应该喜欢你。感情的事,需要感觉。 每个人在刚相遇的时候都会不自觉地给对方打一个恋人OR朋友可能性的分数,如果他可能会喜欢你,他对你一开始就是不同的。” “努力和坚持固然很好,但是张起灵,他只为特定的人敞开门扉。” “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云彩低着头,眼角越来越红,大眼睛里逐渐盈满了泪水。 “别哭,我最看不得女孩子哭了。”解雨臣从裤子口袋里抽出一包纸巾,递给云彩,“你看我这个人,以为我什么都能得到,是不是?” 云彩惊讶地望向他。 只见解雨臣悠闲地靠在墙上,眼睛里流过一丝不知名的光,映着天边的云霞,流光溢彩,一时惊艳。 世有解语花,凭谁花解语。 吴邪,是很坚持。 但更重要的是,张起灵对他,一开始就是不同的。 23. 我爱你的时候,时光温婉绵长。 ——题记 老李家和张家夫夫住对门已经三年了,时间久了(被闪光弹闪习惯了),也接受了这一对,除了不让自家小儿子见到他俩之外,对他们还算相当照顾。 知道他们很恩爱,李江海夫妇还经常羡慕地道:“你们感情真好,什么时候开始在一起的?” 张起灵揽着吴邪正要出门,道:“高中。” “那么早啊!谁追的谁啊?” 吴邪抢着道:“是……” 张起灵淡淡地道:“当然是我追他。” 张起灵记得,他刚开始追他那口子的时候,那是他最痛苦又甜蜜的一段时期。满心喜欢的人就在面前晃来晃去,又不敢轻举妄动,看得见吃不着。……看他上课,看他下课,看他吃早餐,看他沾在嘴角的饭粒,看他课间和胖子打成一团,他就默默跟着笑。 别人让他递给吴邪的作业本,他忍不住打开来看。 吴邪的作业写得很工整,不过一个本子是多功能,数学作业本后面是语文笔记、英语单词…游戏攻略。他画的柳梦璃的草图。除了柳梦璃蓝葵等女神外,他还画一只瓶子,流氓兔兔斯基,满页无表情的生物对着他。 有点眼熟。 后来他才发现吴邪的作业本后面满页满页地写着张起灵,瘦金体清峻峭拔,感情炽烈直白。 旁边各种缺了一部分的他男神的草图。有时候是侧脸,有时候是两只眼睛。 ……还挺神似。 早知道这样,他哪还用走那么多弯路。 不过追他是应该的,吴邪是他珍惜的人。 他平静的外表下,似有若无的淡淡目光一直追随着吴邪。不敢显得太直白,怕吓到他,但一看向他就透着股热烈的劲,长久地移不开眼睛。 清心寡欲如张起灵,也有了一种可以称之为“恶趣味”的东西。(不对,他自从遇上某人后就从未清心寡欲过) 他喜欢在招惹完吴邪后看他手足无措的样子,以此安慰自己——吴邪对他也不是没有感觉的。 像一种饮鸩止渴的毒药,让他不断沉溺。 后来他跟他说:“你那时都不看我。” 那时他被吴邪忽冷忽热的反应搞得差点疯掉,心里患得患失。 他对我到底是有感觉,还是没感觉…… 吴邪被他啃着肩头,惩罚似地在锁骨上吸出一道红痕,气喘吁吁地道:“我他妈……那时候……哪敢看你……” 以为谁都跟张起灵似的,看上了就直勾勾地盯着人家,跟放电不用钱似的,差点没把他惊死。知不知道有一种东西叫羞涩啊! 好了,让我们回到十年前的今天。(楼主你能别太坑爹么) 杭州的夏天热得要死人,绿树上蹲着的一只蝉扯着嗓子拼命叫,更加令人烦躁,让人忍不住想把它打下来。= =。 跑了两圈后在大太阳底下做准备活动,一群人怨声载道,汗水顺着脖子流进校服里,印上一大块水渍,衣服都湿透了。 张起灵也不好过,他本来很耐热,此时却觉得莫名地燥热了起来,额头上沁出一层细细的汗。 他和吴邪身高相仿,都是站在队列的倒数第二的位置,吴邪站在他前面。 吴邪怕热,正热得满头大汗,汗涔涔的一张脸像只包子一样扑簌簌地冒着热气,一边伸展开四肢一边难耐地拉扯着领子,短袖撸上去露出有点小肉的白生生的胳膊。他转了转身子,黏湿的衣服贴在小腹上,淋漓地显出腰线。 酷热连带着他身边的胖子都沉默地很,但是仍然贼心不死地跳过来用腰去顶他,踹他屁股。 “操,%&¥#你别闹。”他听到吴邪道。 语气很凶,没什么笑意。 “这什么鬼天气,热得要死。……这个暑假真的要补课?MMD看来没活路了。……” 他垂了垂眼,状似无意地抬起头,目光仍在他身上流连。举目所见只有两条腿晃来晃去,带着下午两点钟阳光令人炫目的白色影子,白色板鞋印在水泥地和塑胶跑道上蒸腾出来的气味,一旁沙地传来的燥热的尘土气息……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的……啧,该怎么说,腰细腿长? 天气热得似乎要出现幻觉,绝望的旅人在沙漠中逡巡,就见到了绿洲。……远远看着,只觉得喉头紧了紧,口干舌燥。 体育老师宣布了解散。队伍“轰”地一声,散开了。女生如潮水一般归到了阴影下面。男生还傻傻站在大太阳底下。 吴邪朝四周看了看,像在找他,猛地想起他在自己身后,转过身来一拍他肩膀:“走,去借球。” 胖子在后面喊道:“热!还打球咩?” “不打更热!” 仓库里倒是凉快了一点,但吴邪半倚在他身上,身子一面倒是湿的,蹭着他,像是点燃一堆火,劈里啪啦的火星四处乱飘。 张起灵不经意地往边上挪了挪,对管球的大叔道:“三个。” “四个,四个。”吴邪用衣服擦着汗,看着,拿胳膊肘顶了顶他。 他又回过头道:“四个。” 他们几个人在一个场地里打球。这么热的天无心打比赛,就一个一个百无聊赖地投着。有时候就两个人玩儿,一个人打一个人挡。 女生都坐在场边,一则都不太爱运动,二则怕晒黑,有些女生借了羽毛球拍在阴凉地方打,更多的到体育馆里打乒乓了。 当然也有不怕热兼不怕死来打篮球的,这分三类: 一类是真心热爱篮球或很有兴趣的,像阿宁和秀秀这样。二是纯粹来看男朋友打球的,如云彩。三是怀有某种动机的,像霍玲。 张起灵被叫走了,到另一个场,教霍玲投篮。霍玲双手拿着球,他摇了摇头,上前指导了下她动作,又告诉她站哪个位置好投。 张起灵跟霍玲说了下,又看向他们那个场,吴邪显然是热惨了,掀起校服上衣擦了把脸,露出白皙的腰腹。——这在男生是很平常的动作,但他看了只觉得惊心动魄。 看着霍玲投,再次看了看他们那个场。 解雨臣勾着吴邪脖子正在说话,吴邪笑了笑,抬头向他们这里看过来,正好跟他看了个对眼。 张起灵转开目光,心想解雨臣真是阴魂不散。 这时吴邪起身过来了,走到他们面前。 他询问地看向他。吴邪看了霍玲一眼,看向他,笑着道:“小哥,忙着呢?过去指导一下王萌怎么样?” 略显嚣张的语气。 张起灵看看他,又看向霍玲,道:“自己练会。”就跟着他走了。 张起灵有时候觉得吴邪真是有点任性。可是有什么关系,他喜欢。 简直不能更喜欢。 回到场上,装模作样地指导王萌一番。然后去看吴邪打球。吴邪叫他挡他,他也是意思意思地挡了一会儿,感觉像猫抓老鼠的游戏。 胖子和潘子抖着两条腿在旁边看,嘴里啧啧啧地震天响。 王萌忍不住道:“小哥你这也太明显了,放水也不带这样的。” 张起灵就笑。他一笑吴邪就发愣,球砸在地面上了也不知道。脑袋一发热,更二了,扑过去把他脑袋夹胳膊底下,使劲揉他头发。 胖子等人嘴张得比鸡蛋还大:老虎头上拔毛舍我其谁?天真你出息了…… 下课前体育老师叫集合,看着借球的名单,吼道:“谁是吴邪?” 吴邪莫名其妙地道:“我。” “你怎么借了十几个球?” 吴邪愣了愣,此时前面两排女生全笑了。胖子狠狠拍了他一掌,把他按怀里揉了几遭。“操……”吴邪骂道。他有点明白怎么回事儿了。那帮女生!看他脾气好,整他呢! 秀秀转过脸,朝他做了个鬼脸,吴邪回了个超丑的鬼脸回去。 这事儿跟霍秀秀云彩那帮人脱不了关系! 下课了,操场到教学楼这段路人头涌动,一群男生欢乐地冲向小卖部。 吴邪被胖子和潘子一边一个夹着,外面还围着解雨臣和解子扬,他插不进去,就双手插着裤袋跟着。 胖子等人吵吵闹闹地已经走远了,他将两瓶冰绿茶放在台上,刷卡。 两个瓶子一边高,肩膀挨着肩膀,蒸发的水滴从瓶身上流下来滴到台上。 吴邪路过楼层的自来水龙头,自来水旁边就是饮用水。“哟!”地大喊一声,扭开自来水淋手臂和脖子,用水抹了把额头和脸,刘海湿漉漉地耷拉着,像条大狗一样甩了甩头,甩了潘子一脸水,又凑到胖子的胖肚子上拿他衣服擦了擦脸。“操!”胖子道,一把拉住他就将他头往水柱里按。吴邪挣扎着从水帘后出来,解雨臣等人又挤过去洗手,几个大男人玩得不亦乐乎。 他远远地在后面踱步跟着,拿着两瓶水。心里有鬼,怕别人看到。 回到教室,果然吴邪已经坐着了,岔着两条腿,一叠声地叫着管风扇的云彩:“开大点!开大点!” 云彩闻言白了他一眼,看到张起灵,点点头表示打招呼,回座位去了。 由于天气太热,教室里空调也开了,坐了一会儿就凉了起来,顿时反而感觉有点冷。 张起灵坐下来,攥着瓶盖把手里的绿茶递给他。 吴邪明显一愣,笑道:“给我的?谢谢……”用裤子擦了擦手,接了过去。 张起灵看了看他,突然回身从抽屉里抽出一件蓝色卫衣,递向他。 “穿上。” 吴邪这回是真愣了。 ……下了体育课,不是像水里滚过的一样的,那根本不叫男人!大家都是一身湿漉漉气味难闻,也有男生带一件背心到储藏室换,但更多是女生换,男人们都崇尚自然干。理科班嘛,女生们都习惯了那味儿。小哥这是唱得哪一出?有洁癖? 张起灵见他没反应,晃了晃手里那件衣服: “穿上,会感冒。” 黑色眼睛盯着他,没有一丝退让。 吴邪这下嘴角开始抽了,什么啊…… 两人互瞪了一会儿,吴邪就臣服在他的眼神下了。 他长得又好看,话又少,有一点感情涌动在乌黑深邃的眼睛下面就招人得不得了,就这么直盯着他看,谁能受得了,吴邪被秒成了渣渣。 秒成渣渣的后果就是,呆若木鸡地将他手里的衣服接了过来…… 接过来之后发现木已成舟。 吴邪如行尸走肉般站起来飘向储藏室,脚不点地,脑子里乱成一团:这事儿……我怎么总觉得有点怪? …… 果然还是很怪吧…… 于是下节课他里面没穿,直接套着件卫衣。把脸埋在手里没脸见人。 班上人大抵都知道这件衣服是闷油瓶专属,我擦这几乎都成了他标志性物品了好不,现在穿他身上算怎么回事…… 胖子见到他,嫣然一笑,道:“小吴啊,进展得挺快啊,都换装play了?” 换装呸儿你妹啊……小哥快出来解释一下啊我擦…… 没人搞得懂张起灵的想法。包括他自己。 张起灵只知道他刚才脑海里一闪而过下着大雨的夜,顺着脖颈蜿蜒流下的水滴,白衬衣上如大朵花染开的点点水晕,映衬着柔韧的腰身……要是场景重现一次他保不准在学校就忍不住把他给办了。 于是他仔细打量了他一会儿,给出一个中肯的评价: 太招狼。 特别是头上插///了朵花的那只。 光是想到对方的气味会沾染到这件衣服上,就足以让的两人心猿意马,半天都集中不了注意力。 “小哥,衣服我洗了还你?” “不用。” 胳膊上搭着吴邪还他的衣服,和他道别,踏入宿舍。宿舍里听到水声,有人在宿舍洗澡,其他人都或是洗澡或是吃饭去了。 张起灵躺到自己的床上。翻了一会儿身,把脸埋在那件卫衣里,深呼吸了几口气。 每一天都像一场梦境,美丽而又神奇。 24. 日子在忙碌和充实中过去。吴邪和胖子等人每晚打打闹闹,齐头并进,共同讨论题目,共同完成作业= =。 让吴邪更感动的是张起灵,胖子老痒等人向他问问题都会耐心解答,还每晚把他拎着留下来做单独辅导。 (直到后来,吴邪才知道在张起灵眼里,胖子+潘子+小花+老痒+….=吴邪家属) 吴邪暗下决心要持之以恒,他在课本的扉页上都用马克笔写上了“坚持”二字。因为他记得张起灵说过:“成功靠的不是一时意气,而是持之以恒的努力。” 吴邪因此制定了一系列切实可行的计划,而张起灵同学负责鞭策他一系列计划的实施。 而且每次都以同样平淡的语气道:“吴邪,背单词。” “吴邪,做五三。” “吴邪……” “你烦不烦啊!” “……” “小哥我错了~不要打我头~QAQ” 挑灯夜战,讨论题目,携手共进,这里不赘述。 吴邪愿意将他的后座称之为张正能量。在他如水般青涩的岁月里,张起灵是一束照在水面上的光,他是他的榜样,即使不能触及,也激励着他不断向目标奋进。即使最终不能在一起,回想起来也能有一种别样的温柔。 这就是偶像的力量。 每天如同打了鸡血般的上课下课秒作业,三节晚自习头也不抬地背单词、做理综题,一边做题伴随着打瞌睡,恨不得拿原子笔戳自己,数字在作业本上旋转,往往下课后脖子肩膀已经酸痛得不行了,浑身每个细胞都叫嚣着疲惫。但是一看到小哥朝他投来的目光,心里就不由得一定。 现在想想,无惧无畏,充满勇气,大概是因为张起灵在他身边。他的疲累他的辛苦他的茫然他的彷徨他都有。 虽说如此,和张起灵一起回宿舍楼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整个人挂他身上,两手捞住他脖子,虽然知道他也很累了。 张起灵什么也没说,只是把他往上提了提。 按照这个看似作死→→实则按部就班稳扎稳打的计划,在胖子等人的捣乱和张起灵的辅导之下,吴邪的测验成绩渐渐好了起来。 虽然都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做的: “第三题选什么?” “C,绝对是C。” “不能吧?为什么我们都是D的?” “哎不信就算了,我算了三遍的!” “是D,我押一根黄瓜!” “去去去,这时候押什么黄瓜,你看看,你肯定是少算了一步……” 一拍脑门,脑袋上亮起一个灯泡,“我又煞笔了,居然算漏了四面体一个面啊!” “你确实煞笔了以后不要跟我说话……” “喂喂,拿过来一点!你妹字写那么小,给谁看哪?……” 潘子一把将解雨臣的卷子扯了过来,放在大腿上奋笔疾书。 “我说你——别太明显啊!”解雨臣一边瞄着在外头呼吸新鲜空气的陈皮阿四,嘴唇极快极轻地吐出一句话。 吴邪看看后面安若泰山的张起灵,青筋暴起地从嘴唇里逼出一句话:“……别吵了。” “哎这题我看看你过程……真长……” 吴邪终于爆发: “别吵了!” ……世界总算安静了。 过了几秒钟又吵了起来。 在看似欢乐其实苦逼的节奏中,吴邪迎来了高二期末前的最后一次月考。 “小吴。”胖子严肃地道:“要上战场了,你准备好了和胖将军一起‘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了吗?” 吴邪严肃地拍拍他的肩膀,道:“将军你放心地去吧,壮士我会十年归的。” “操!”胖子骂道,把水瓶和考试笔袋递给他,深沉道:“给,这是你的2B。” “这是你的2B!” “我的2B在这里,莫惦记。你胖爷上战场去了,天真你加油。” 出门放个水又遇到一群人,老痒一脸阳光地对他打招呼:“老吴考个好成绩哈!”解雨臣给了他个传说中倾城的笑:“吴邪考试加油。” 妈的……更紧张了。 但是卷子一发下来,吴邪脑子从滋滋发热到瞬间冷却,紧张到极点之后,——淡定了。 和拼命三郎式的学习方法不同,你付出了多少汗水,做卷子时就会有多少的镇定。 吴邪只感到从未有如此镇定,甚至碰到了跟复习时做过的类似的题时会有一种很兴奋的感觉,就像见到老朋友一样,他甚至能回想起哪一页哪个角落里遇到过类似的题,回想起做题和奋斗时有过的苦涩和挣扎。 最后他合上试卷的那一刻,眼前浮现了张起灵认真的脸。感情这种东西,你放着不管它,把它压在随便哪个角落里,以为自动消失了,它却一直在那里。 突然……想要见他。 做完英语还有点时间,英语这种东西凭语感,他也不想再去检查了,通常都会把对的改成错的。他坐的刚好是靠窗的位置,淡灰色的云将天空压得低低的,一只小麻雀站在电线上又飞走了。老式的楼房,阳台上摆着红色水桶和一排绿色植物,绿叶衬着一朵明黄色的大丽花。一件黑色简约LOGO的T恤迎风招展。他觉得很适合张起灵。想在灯火通明的商场给他买衣服。考虑袖子是多长,码是多大的好。买了却送不出去。 回头就开始在草稿纸上乱画。铃声突然狂躁地响起来,华和尚走过来收走了他的答题卡和草稿纸,在上面看了一眼,突然手伸过来—— “嗷!” 咚地一声脆响,一个干净爽利的脑壳崩。 吴邪抱着脑壳拽着透明的考试专用文件袋,嗷嗷地随着一群考生涌出门,立刻被几个认识的隔壁班给堵了,“吴邪,考得怎么样啊?”“跟我对下答案呗!”…… “别,我赶时间,我找人。” ……坚决不对答案!打死也不对答案!秉持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精神,该咋的咋的,就是不对答案! 吴邪跟随着滚滚人潮下了楼。每当他置身于很多人之中的时候都会有点茫然,人潮涌动,却不知道何去何从。 借口一说出来,他倒真疑心起来是不是要找什么人了。 昏黄的灯光下,那张俊秀的专注的脸庞又浮现在脑海。…… 梦里见到的人,醒来就去找他。 就是这么简单。 吴邪心里像是在无尽的黑暗里捅了纸窗一个小孔,有一丝透亮澄澈的光线透过浓浓的黑暗,有什么混沌的意念在心中逐渐明朗起来。 想起自己还没开手机,将手机启动,刚启动完就有一条短信跳出来: “在哪” 吱吱,又一条短信。 “我在二楼” 吴邪在人群中灵活地穿梭,挤过了好几拨人,来到了人来人往的二楼,喘着粗气,刚休息一会儿就被张起灵一把拖走,途中避开了好几个差点撞上的人。 “……”吴邪被挤得贴在他身上,张起灵被迫贴着墙壁,吴邪心里无比慌乱,张着的嘴可以塞进一个鸡蛋。 但愿再次分开的时候他已经调整好了表情! 张起灵看了看人潮,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牵着吴邪一鼓作气地在人流里左右穿行。吴邪觉得自己快被拉断了…… 终于来到了平地,走在通往食堂的路上,张起灵放开了他的手,淡淡地看着他道:“考得怎么样?” 吴邪挠挠头,道:“也就那样……不是,我是说,还可以……”抬头时憋不住就有点笑意,最后还是笑了出来,两只眼睛都弯弯的,特明亮。 张起灵便也有了点笑意,摸了摸他的头。 吴邪微微一震,顿时有些不自在起来。 温热摩挲的触感,一触燎原。 该死的,不要随便碰我啊…… ……这样的话,我有可能会想多。 ……然而,希望这种东西,总是给点阳光就灿烂。他沉寂的心,又开始燃起摇摆的火焰。蛰伏已久的情感,仿佛受到某种感召,在厚厚的土层之下蠢蠢欲动。 张起灵静静地注视着他,吴邪低着头,睫毛颤动,不知在想什么。 “我……我们走吧。”他道。 当然,关于这些小纠结,神经大条的某人一忙起来就忘在了脑后。 月考的成绩出来了,课间公布在投影上,教室里立马就炸开了: 胖子和潘子抱在一起呜呜地假哭,解子扬唉声叹气,解雨臣和霍秀秀一起撞了一下腰,假模假式地跳起了骑马舞。 “你和秀秀混一起真掉价啊!”吴邪斜眼道。 “那有什么,你和张起灵在一起,一个迟早害死另一个!”秀秀道。 “为什么?”“有你拖后腿,他还不……”“臭丫头,别跑!” 秀秀像兔子一样地蹿出,躲到胖子后面,两手指甲深深陷入胖子的肥肉里,大喊:“胖锅救窝!”胖子如老鹰捉小鸡般护着秀秀,陪着笑脸道:“妹子还小,小吴你请见谅……”秀秀在胖子后面做鬼脸,云彩在一边笑。 “你们都是一家人!胖纸你眼里只有嫂子没有窝!当年没有妹子的时候冬天不是老子给你暖被窝!QAQ老子不奉陪了!” 胖子有点理亏,粗声道:“以后你要是有了另一半,肯定比胖爷我还偏心信不信!” 张起灵抬头看了看屏幕。 “小哥哥哥哥哥哥哥——” 伴随着一阵清脆的呼声,一阵劲风袭来,张起灵感到怀里扑进了一只软乎乎毛茸茸的大型生物,不,犬类,四脚并用地挂在他身上,还仿佛伸着舌头呼哧呼哧喘气。 过了会儿大狗发现了自己的不妥,从他身上跳了下来,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站在地上笑眯眯地看着他。 “小哥——我进步了二十名哦!” 张起灵看着他,眉头舒展了不少,“看到了。” “有奖励吗?”吴邪仍然星星眼地看着他。身后摇着的那只尾巴都可以具象化了。 张起灵静静注视了吴邪一会儿,抬手摸摸他的头,轻声道: “请你吃饭。” 吴邪愣了下。 他本来是开玩笑的,想不到张起灵认真地回答了。这下……怎么收场。 几个人心里默默地宽面条泪了。 为什么这种兄弟情深的场景,看得他们有一种想自插双目的冲动呢…… ======================================== 采访: 西:小哥你为毛老爱摸小三爷的头呢?0 0 张:给他顺毛。 ======================================== 怎么收场,当然先吃了再说,难得小哥请客,有便宜不占二傻子。嗯,没错,抱着占便宜的心态,这是他应得的奖励。 这真的不是约会昂昂昂~!…… 吴邪怀着这样的心态和张起灵走下楼,和他混熟之后许久不见的紧张感又回来了,在他旁边僵硬地迈动双腿。 “吴邪。” “啊,什么?” “你同手同脚了。” “啊!……哦。” 吴邪恨不得躲到张起灵背后去不让他看见。……啊,好丢脸…… 张起灵目视前方,吴邪左右乱瞟。 突然某人啧了一声,执起他的手,吴邪抬头看他,那一秒钟似乎很多事同时发生了:耳边响起一阵尖锐的汽笛声;树叶因一阵风哗啦啦地乱响;下午过去后阳光没有那么炽烈,但仍然那么晃眼,他呆呆地直视他被日光照得更白的脸,柔软的手心里温度不断蹿升,沁出了汗水,滑不溜丢的险些要抓不稳。 张起灵拉着他的手往他那边大力一拽,吴邪险些扑到他身上,此时汽车传来尖利的“嘀——”的一声,擦着他的腿边就过去了。 张起灵带点愠色地看了他一眼,放开了他的手。转过头沉默不语。 张起灵借了同学的走读卡顺利出了门,带着他往下面走。吴邪大概知道他要去哪里,下午要洗澡,晚上要上晚自习,不会去太远的地方,应该是学校外面那家会所旁边的餐厅,被称为学生餐厅的。 下午的餐厅没有开灯,显得有些昏暗。虽然小但是也有卡座,一个服务员跟了过来,站在他们旁边等着点餐,吴邪跟着张起灵坐下,两人面对面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 果然……还是很像约会…… 吴邪低垂着头掩饰窘迫。 张起灵轻咳了一声,拿过菜单,道:“想吃什么?” 吴邪老老实实地答道:“这里我来得少,不知道什么好吃,小哥你点吧。” 张起灵不置可否,修长的手指翻了几页菜单,道:“鱼香茄子,龙井虾仁,西湖醋鱼,干煸四季豆。” 居然都是他爱吃的…… 吴邪忙道:“不用点那么多,吃不完……” “那你带回去。”张起灵道。 吴邪没答话,过了会儿,张起灵又道:“干炒牛河打包。” “给谁的?”吴邪好奇地道。 “胖子。” “啊?胖子?”吴邪开始结结巴巴了,“他、他居然敢使唤你……”看我回去不把他那身肥肉给卸了。 服务员一走,座位里的气氛又变得有点尴尬。 吴邪一根手指在桌上敲,张起灵不思天花板改思桌面。 ……最后演变为一人一边刷起了手机。 鱼香茄子和干煸四季豆上来了,伴着两碗白饭、两碗例汤。鱼香茄子做得很入味,吴邪兴奋地大吃着。可是看看对面过于绅士的吃相,又觉得自己太狼吞虎咽了。 张起灵的吃相吴邪不是第一次见,但还是还是很感叹,同人不同命,有的人就是天生的贵族!在食堂里吃饭都能有种优雅的感觉,更别说是在这种光线昏暗装潢优美的小餐厅里。 张起灵修长而有力的手指稳稳地持着筷子,动作轻巧,滴水不漏,简直能称得上轻拿轻放,相比于他两边腮都塞满了东西像只松鼠,这是多么良好的家教ORZ…… 啊……真安静。 找话题这种事不要指望张起灵做。吴邪目光乱瞟,随口胡扯道:“小哥啊,我在想一个问题。” 张起灵询问地看向他。 “高三我们就要搬到楼层的另外一边去了,从此更是和文科班分道扬镳银河相隔,你又不是不知道理科班的妹子,不是长那样,就是跟阿宁这样的女人似的。想想看,我的大好青春就这样过去了,我都17岁了还没有女朋友,再不早恋就晚了啊!上了大学,理科院校就更找不着媳妇了,肿么破。” 张起灵低着头,夹了一筷子茄子放进嘴里,嚼了嚼,轻声道:“我养你就行了。” 又夹了一筷子菜,停顿了一下,结果一个脑壳崩敲在头上。 ……疼。 张起灵抬手揉了揉脑袋。 “养你妹啊!我又不是女人!” 吴邪气呼呼地对着他道,过了会儿总是于心不忍,道:“很疼吗?” “……” “你不要那个眼神!搞得你很可怜似的……” 吴邪不敢再说话了,专心往嘴里塞菜。 虽然他也跟秀秀阿宁之类的女生开玩笑地说过“嫁不出去我养你”之类的话。但是他毕竟是个男人啊。张起灵这么说是不是有点过界了?说起来,他和张起灵的关系,算不算是有点过界了呢?那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叼着筷子看了张起灵一眼。 祸不单行,瞟了一眼今日的例汤,哇呜,居然飘着一层厚厚的葱花! 吴邪立刻将所有凡尘俗事抛在脑后,专心挑起葱花来,运指如飞,眼前的一切都成了浮云,只剩下他面前那碗汤。 但是他的世界里注定不能只有一碗汤,另一只碗放到了他的碗旁边。 他抬头看张起灵,张起灵向他示意了一下。 “不吃葱给我。” 吴邪一顿,缓缓低下头去,挑葱的手动作顿时放慢了下来。室内昏暗的光线掩饰住了他越来越红的脸。 25. 张起灵在这之后没有任何动静。对他仍然细心体贴。……也许是他想多了? 保持着月考时的趋势,吴邪顺利地通过了高二下学期的期末考试,然后——放假了。 但是教室里的气氛没有丝毫愉悦的气氛,仍然顶着一朵像多日暴雨预兆的乌云。因为放假后回来开始补课,他们就变成了真正的—— 准!高!三! 满世界飞着假期的卷子,语文背诵啊英语听力啊天利18套啊……简直像是一场大放送。 两个星期真的能做完那么多吗?……吴邪扶住掉下来的下巴,笔下刷刷地记作业。“喂!王萌!你挡到我了!” 教室里空荡荡的,只剩下几个人了,眼睛提溜一转,想到一个可怕的可能性!吴邪当机立断,飞快地抄起书包甩到后背上—— “一起走。” 被身后的张起灵轻易地抓住手臂。 好吧…… 吴邪看着张起灵看似专注看资料实则手稳稳地抓着他不放,心里默默地ORZ了。他还没想好怎么面对他啊…… 话说回来…… 我在你心里,究竟是怎样的存在呢? 你对谁都能,这样吗…… “开学见咯!” 吴邪朝他挥挥手,转身留给他一个阳光下的背影。 张起灵的眼睛微微低垂。 美好的假期总是过于短暂,因此吴邪享受了两个星期25度的空调,老妈的好菜好饭和薯片雪糕等,吃得肚皮溜圆,心满意足地拍了拍肚子。当然,代价是每日按时完成老佛爷规定的作业量。 有时候吴邪在大吃特吃的同时,也会良心发现地看向不远处那幢漂亮的欧式风格的房屋,推拉门被长得很高的绿色盆栽掩住。他记得张起灵的房间窗前有一盆碧绿的法国吊兰,阳光照在上面一半被照得光灿通透,也许会给他的生活带来一丝活泼与生机。 但他知道他仍然寂寞的。 他们家好像总是很安静……在张起灵的叙述里,那是个严厉、寡言的父亲,成天忙工作忙得脚不沾地,上次家长会也没来。所以张起灵的寡言大概是出自遗传……?他没怎么听他说过母亲,只说她“漂亮”、“温柔”。张起灵说漂亮的人,肯定假不了。再说她儿子都长成这样了…… 什么嘛。 如果我有一个成绩这么好这么乖的儿子,肯定不会放着不理,连家长会都不参加的。这些大人都是什么心态! 头发随着他的动作微扬。吴邪后退了几步,球从手中滑出,捞回来心不在焉地拍了几下。 要去找他吗? 现在心里还是乱糟糟的,没有理清楚和他的关系。 早知道不应该走这么近的。 按这样下去,可能朋友都没办法做了…… 心不在焉地,球出手了,在篮筐上狠狠一撞,落到地面滚啊滚。 滚啊滚…… 滚到一个人脚边。抬脚一踢,滚回了他那里。 吴邪抬头。 这下不用纠结了。 是张起灵。 看到他的那一刻,所有的烦恼都烟消云散了,吴邪的脸上只剩下发自内心的灿烂的笑容: “小哥,不来一发么?” 答案是肯定的。 于是这个假期的结局是,最后一天吴邪和张起灵在M记里度过。 当然不是约会。 因为作业又写不完了!尼玛呀!好想以头抢地! 张起灵回座后再一次递给他一杯橙汁,鸡翅和薯条,坐在他旁边给他轻轻拍背顺气。 “谢、谢谢……”吴邪一手拿着蘸满番茄酱的薯条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往嘴里塞,一边手下以神一般的速度奋笔疾书。 张起灵撑着下巴看他抄作业,一边指了指嘴角。 吴邪边用纸巾擦嘴边连声说道: “谢、谢谢!” 高三是什么,可以吃么? 这个若要让经历过高考的吴小邪来说,他只能说,高三是个神奇的东西。 因为它能突然让最不勤奋的人变得悬梁刺股,让最油嘴滑舌的人变得像闷油瓶,让最开朗向上的人都变得摇摆不定甚至不相信自己…… 斗志、勇气与消极、失望,始终在此消彼长、不断地维持一个平衡。 总而言之那是一场最盛大的马拉松比赛,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盛宴,没有硝烟的战争,为了一道题的分数而生,而死,一道题,可以转瞬将几百个人甩在后面;你将成为最完美的做题机器,你的人生中从未比这一刻更接近标准答案的终极——但是——没有了这一部分,人生就不完整。 它还是一种腐蚀,在看似缓慢流动、实际却是飞逝的时间里,慢慢消磨你的耐力、毅力,和,意志力。 但实际上,它又是一个生活中非常平凡和普通的东西,也不是真的像战争一样可怕。 因为分解开来,也不过就是: 做题——模1——做题——模2——做题——模3——模N——高考。 回到学校时,吴邪的心情很复杂,心里就像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一个小人说:高三了,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高三么?这就是令全国人民闻风丧胆的高三么?平凡的我,就即将成为全国人民都给予深切同情的重点保护对象、需要重点关怀的群体、社会边缘人物——高三党了么?另一个小人在说:艾玛,怎么办,感觉好燃!比看海贼的时候还要燃!我的全身都热起来了,高三快来吧,我倒要看看你是圆是扁,是海猴子样还是禁婆,Come on!北鼻!(吴邪高三时是盗笔死忠党) 然而进入高三的第一天,最优秀的高三师资、传说中精英中精英的队伍就带着诡异的微笑,斗志昂扬地对他们召开了年级大会——内容仍旧很燃。 教务处主任吴三省同志,拿着教棒死戳着PPT上放映出来的令人眼花缭乱的数据解说得口沫横飞,深入浅出地分析了近几年的数据,并莫名其妙地推理出这一届必然再创新高的结论。 “你们有最优秀的高三师资!” 吴三省朝教师席一摆手。各位教师亲切地微笑,全无平日的严厉,向口中欢呼着自己名字的学生们挥挥手。 “你们有前赴后继地做出榜样的优秀的学长学姐!”【三叔语文没学好】 挥手向今天被应邀而来的各位上一届考入211、985的学生。 “虽然根据考试和小测总结的数据来看,你们的水平远远不如上一届——但是,相信你们的老师,都是X校数一数二,Z市百里挑一的老师,我们是你们最坚实的后盾!有我们,不用怕!” 这下连老师都热烈地鼓掌。 “总之,Welcome To 高三!” 当吴三省说完长沙味儿的英语后,底下响起如雷的掌声。 吴邪看着很燃的众人,心里百感交集,果然他这位来自长沙未脱匪气的狐狸三叔还是有点煽动人心的本事。 然后学长学姐纷纷上台跟他们讲述当年拼死不要命的高三成功经历。如“早餐中餐晚餐皆一个面包”、“简单明了却包罗万象的结构图”、“快乐高效学习法”、“如何治愈高三的灰色心态”等…… 人群中看到张起灵,仍然是那样淡淡的表情,众人的激动情绪无法感染到他,别人是潮起潮落的汹涌,他是海浪中独自穿行的海鸟。他从来都是稳妥地做好自己的事情,好像从未有感到灰暗或迷茫的时候。 这个人太强大,不是外表,而是内心。从不迷茫,从不彷徨,向着自己的目标踽踽独行。可是,为什么让人感觉那么心疼呢…… 除了心疼之外,还有一丝愤怒,怒自己是他最好的兄弟,却觉得他从未坦诚。 但是他也知道,这个距离,就是张起灵的极限。 沉默,是因为能说的都说了。不能说的,也许是因为觉得不必说了,沉淀在心底,一片孤单的沙漠。 果然还是太在乎了吧。 他只要活着一刻,就不可能忘记张起灵。忘记他对他的,不能言说的感情—— 无法解脱的爱情。 吴邪正在胡思乱想,被胖子用胳膊肘一击,清醒过来,骂道:“干嘛?” 胖子朝他盯的方向看过去,砸吧砸吧嘴,道:“数日不见,你俩的感情是越发好了——我还以为哪个班的好妹子被你看上了,结果那里只有小哥,没事儿盯着他看干嘛,请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是直的。” 吴邪老脸一红,随口说道:“你捅我干嘛?” 胖子神秘兮兮地指向他们班前面的教师席:“你没发现?我们高三的师资几乎还是原班人马,陈皮阿四+陈文锦+霍艳的催命组合,华和尚没走,物理和生物换啦!” “换成谁了?”吴邪疑惑地问。 胖子一拍他脑袋,吴邪就往前座那里一扑,胖子恨铁不成钢地道:“你到底听没听讲?” 吴邪很人畜无害地摇摇头。 “哎哟~!这可不得了了。”胖子北京天桥下说书的腔调立显。吴邪忙道:“说重点。” 胖子在他耳边叽咕,但丝毫达不到说小话的效果,唾沫星子乱飞:“看到最左边那个男人没有?实际年龄传说有4开头,女儿比霍仙姑女儿还大了,就这样还全民男神!签名好难要!他就是我们新的物理老师,老徐则被弄去教高一了。” 吴邪眯着眼睛看前面那个男人,侧面能看见一个挺儒雅的轮廓,一直笑面孔,感觉挺和气。 “有点帅,没什么特别的啊。名字叫什么?” “顾寒。” “生物呢?” “哎哟要说起来,这人可厉害了……” “说重点!” “……你三叔。” “我……我不行了让我死一死……” 陈皮阿四回过头瞪了他们一眼,那阴寒的眼神硬生生地把吴邪从半死的状态中瞪活过来了。 第一个改变是他们搬到了这层楼最优越的地理位置——面朝树木,空气清新,幽静冷僻,远离人世。实在是专心研读圣贤书的最佳场所,而且从高度上也断绝了和低年级抢食堂的一切妄念。 年级大会后的第一个班会也很燃,用班费购买的红色条幅到货了,书写着“我的高考只有一次”的巨大黑体字。 同学们一个组一个组地按顺序走过去,在红色条幅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吴邪刚工整地签好“吴邪”两个字,张起灵就凑过来,在他的名字旁边写下了“张起灵”,紧接着胖子也过来了,贼兮兮地说了一句:“礼成,送入洞房!” “胖子你找抽是不是?” 然后陈皮阿四进行高三动员,照样是臭骂他们一顿的模式,只是加上了“同志们冲啊”的中心思想。 之后的暑假补课经历乏善可陈。总而言之就是在看到人少的饭堂时喜笑颜开,在看到空荡荡的小卖部时愁眉苦脸。有的科目比如语文,还在慢条斯理地讲课;有的科目已经从高一开始重新讲。看起来和平时没差别,除了每天都忙于应付各种各样的卷子,气氛还是安稳平静兼昏昏欲睡。 吴邪才发现,每次模考后照例要召开的年级大会,跟电击似的,其中心思想就是燃。“燃”的作用只能维持几天左右,有时只能维持一下午。当同学们遵循遗忘曲线将崇高的目标忘在脑后,又开始昏昏欲睡时,年级大会如期而至,又能让你鸡血一段时间。鸡血着鸡血着,高考就来了。 吴邪不知道,暑假补课只是高三的一个过渡期。他回忆起来和常人不同的痛苦又甜蜜的高三生活,才刚刚开始。 高三开学后,学校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调整作息时间:将早上到校(以坐到教室为准)时间从7:30调整到7:00,晚自习放学时间从10:20调整到10:40。 7:00的高三铃声一响,吴三省带领的侦查小分队(组成成分包括陈皮阿四、霍仙姑等能吓哭小孩的角色)就开始在各楼层巡视,到处抓睡过头的漏网之鱼。 这导致了热爱睡懒觉的吴小邪一干人等,以百米赛跑+跨栏的速度突破早运(早晨运动)人流以及早餐高峰期,顺利地杀进黑压压的人流涌动的小卖部,此时身高野蛮力气大和手臂长等特点开始发挥作用。 胖子负责帮他们横冲直撞挤出一个不小的空间,潘子站在旁边护卫,在周围噪音和老痒小花一叠声的“吴邪帮我拿个那个玉米沙拉”“吴邪帮我拿蟹排”中,吴邪在众人的推挤下,一招白鹤亮翅再加上猴子偷桃顺利完成任务,带领小弟若干气势汹汹地冲出重围,肺里的最后一口气已被挤压掉,叼着面包又开始百米冲刺、上楼,然后几个人接二连三地撞在门框上。 一进门发现同学们都还在以各种形态吃早餐,有用书挡着的有放在腿上的,根本将陈皮阿四的“教室里不许吃早餐”政策置若罔闻。 胖子等人鱼贯而入。吴邪一只脚正准备跨入教室,就感到一个人站到了他旁边,一转头,顿时愣住,喉头禁不住上下一滑,滚了一下。 熹微的晨光映着他淡而静的神情,几乎将他淹没。 但是这个距离,未免也太近…… 此时铃声“咚——叮——叮——叮”地在对视的两人头顶响起。 吴邪收回目光,道:“……你先吧。” 张起灵看了他一眼,走进教室。 他不是走读了么?可是这个人也太会踩点了吧……还这么淡定,一点也不像刚才在走廊上急速跑过的样子。 吴邪正想着,结果领子被拽住了。 “啊!陈……老师!”一句陈皮差点漏出,“你冷静啊啊啊!” 陈皮继续掐着他的肩膀,他没他高,做这个动作相当吃力,阴森森地道:“怎么来得这么晚?” “老师你听我解释……” “不用解释了!” “……” “小吴,你这个人,不是不聪明,就是太懒。年轻人呐,睡那么多有什么用?生前何必久睡,死后必会长眠……我一把年纪,不也跟你们起得一样早吗?” “老师说的是……QAQ” 回到座位上,吴邪朝张起灵投去幽怨的一瞥。凭什么都同一时间来的就他被抓啊。张起灵看了看他,低头看书。 话说回来,高三之后越来越多学生选择了走读,只需要提交走读申请,申请的时间不定,但宿舍的床位还是保留着。因为高三体力消耗大,在家里无论是饮食还是睡眠都比较好,环境又安静。 因此张起灵也走读了一段时间,虽然吴邪实在想象不到他家里那个冷面父亲大人是怎样面瘫着一张脸给他熬汤的。 再加上高三一开学就给他们换了座位,把张起灵换到别的组去了。 虽然下课后仍然可以一起走,但是抢食堂的趋势就是要抢那最初的0.01秒的优势啊! 因此,权衡了各种利弊之后,吴邪向张起灵提出了分手,哦不,暂时分头行动一段时间。 霎时从二人世界(误)又回到了群魔乱舞的全寝出动,吴邪心里,也不是一时能习惯的。 问题是,这位傲娇别扭的起灵君(大误)为何又一副很不开心的样子!老子做错了什么吗!这可是权衡了各方利益达成的最佳方案啊! 可是,这个权衡了各方利益才达成的最佳方案,也是有私心的。 在没有理清楚和他的事情之前,还是先分开冷静一下吧。 每天自顾不暇的忙碌生活,很快让吴邪将和张起灵有关的种种事情一股脑儿地抛在脑后,这也许就是他想要的。 学业的大幅度增加,体现于: 全班团购优质量桌头书架,可组装可拆分,透明超大容量书箱,团购只需要998(大雾)!纵然有了书架、书箱还是不够放的辅导书,一摞一摞地堆在书桌前,解雨臣的妈妈再也不用担心他没有屏障玩手机了! 纵然晚自习时间已经延长到10:40,但是还是写不完作业!带回宿舍在嗑瓜子闲唠嗑的气氛中奋战到12点! 各科课代表已经达到了“作业神马的都是身外之物”的上善若水境界,纵然只收得到一半的作业,也得交给老师。 霍仙姑带着她的神器——星火英语Spark开始了轰轰烈烈的“不上课纯听写”运动,此外还有“语法专题”、“阅读专题”、“听读专题”、“口语专题”……。 陈文锦带着温柔可人的微笑,不停地发卷子,改卷子,讲卷子。 陈皮阿四仍然一样,讲题只有跟他一样高智商的人听得懂,无视了下面一片懵懂天真的脸。 吴三省一边骂娘一边改作业,错太多的人“滚”上来听他讲题。 顾寒,本来以为他是个好相与的角色,结果他第一节课穿着运动衫运动裤,胳膊底下夹个文件袋大步流星地走进教室,微微一笑,两只眼睛眯起,道:“那么,现在开始默写吧?” 那尼请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这两年学的公式,想得起的就写上。” 顿了一顿,微微笑道:“少一个或错一个,全部罚抄20遍。” “不要眼高手低,写写写,快动手,拿出你们的纸和笔,你们不一定都能写对。” “我去,抛物线的公式是这样写的吗!同学你再次刷新了我的视野啊!” 结果,全班只有张起灵吴邪少数几个人全部写对,吴邪由于曾经被张起灵抓着默了好几遍物理公式,所以记得很扎实。 大家都很迷惑,想不到跟他们朝夕相处两年的公式也能默错! 顾寒翻着吴邪的作业本,道:“名字很可爱啊。字写得真不错,就是叉多了点,小伙子有前途。” 大步流星地走到讲台旁边,抓起一支粉笔转身就开始刷刷地写,“请大家翻到《步步高》练习册第27页第五小题。” 叉着腰开始刷刷刷地写解题过程,边写边讲,讲着讲着底下的人就逐渐=0=这个样子了。思路清晰明了,解释通俗易懂,方法直指红心,语音还抑扬顿挫……一众人等脑门上的那个灯泡越来越亮,简直就像在殿堂里看到了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等智者辩论时闪烁的智慧之光啊!为什么直到现在才开始塑造他们的人生观价值观,为神马! “这个方法已经很简单了不是吗?”一众点头。 “这样呢?”刷刷擦掉两行步骤。 “这样呢?”继续擦掉。只剩下孤零零的两个式子。 “如果你们写出的是这两个式子,考试的时候要比别人节约多少时间!” “记住了吗?”众人木讷地点头。 “那我擦了哦。”微微一笑。 话音刚落,来不及挽留,黑板上唯二的两个式子已灰飞烟灭。 (⊙o⊙)不,老师!放下那个式子! “我不提倡你们记笔记的习惯,说明你们没有认真听我讲课,所以上课的时候,不要低着头,你!第四大组第七小组第四个!王萌吗?” “……是的。QAQ” “钓了几条鱼啦?难道我讲得很无聊吗!” “不,不是……” 下了课,胖子和潘子抱在一起内牛满面,“呜呜呜……老子活了这么大终于见到真正的物理老师了……” 吴邪嗤之以鼻:“难道以前那些都是山寨的?” 第二天,人们就笑不出来了,因为顾寒又展现了他迷死人不偿命的笑容,道:“和尚跟我交流了一下,他说他很喜欢‘每天一默’的教学方法。” 众人齐齐虎躯一震,低着头不敢响应。 “孩子们拿出本子,不要一脸奔丧的表情,认命吧,只要这个班还有一个人默错,我们就得继续下去,我们的目标是——” “没有蛀牙。”有人说。 “不,是不放弃任何一个。”顾寒道。 “为了升学率,不可能兼顾你们每一个人,但只要是认真学习的,老师都会给予最大可能的帮助。我们每年都要送走一届学生,高考对我们来说不足为奇,但这难道就意味着我们不该拼力把你们送进大学吗?对每一个学生来说,高考都是人生中很重要的一个坎啊。老师们都这么努力,难道你们就可以偷懒吗?你们是一个班集体,所以我希望大家可以一起进步,每一个人都能考上大学。……咦,我说了这么多怎么都没有人鼓掌啊?” 教室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26. 忙碌使人感到麻木。吴邪白天忙着听课、没完没了地做笔记,中午冲饭堂,午休时间写作业,下午继续做笔记,课间找老师问问题,好不容易熬到了晚自习,一头扎进了汪洋无边的作业海之中。 紧张的学业使他忘记了所有。但物理题不会做的时候,仍然提醒了他某些事情。演算了很多遍无果之后,烦躁地将草稿纸揉成一团。过了一会儿,又把一页稿纸撕掉,瞪着黑板上那面钟发呆。憋了很长时间,吴邪拿着作业本出了教室,去隔壁班找顾寒。 依赖是一种习惯。习惯是一种病。 吴邪跟着胖子一群人有说有笑地走进教室,一抬头,刚好和张起灵目光相接。 张起灵只是淡淡地看他一眼,继续埋头做自己的事了。一旁的胖子担心地看看吴邪又看看张起灵。 上午最后一节化学课,一张写着“中午吃小炒”的纸条传遍了大半个教室,华和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讲着课。 下课铃声一响,坐门边的解雨臣就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潘子随后跟上,拖了一个胖子,胖子又拖了一个吴邪,肉麻兮兮地手拉手并肩冲向食堂,相当不厚道地大面积阻碍了高峰期的人流,吴邪被扯得差点断了气。 解雨臣啧了一声,道:“不等你们了!”自己奔进食堂。 接二连三地跑进食堂,解雨臣站在小炒队伍里,朝他们挥手。 此时解雨臣后面已经站了一姑娘,胖子顶着一张圆圆笑脸,搓着手道:“姑娘,这个……我们跟这位貌美小人妖是一路的,您能不能……” 那姑娘白了他们一眼,道:“你们一群大男人怎么这么黏糊?行吧。” 解雨臣回头道:“谁貌美小人妖?胖子你回宿舍准备好钢笔自刎乌江。” 顺利地霸占了一整张桌子,胖子笑呵呵地端着一摞饭盒走来,那张汗涔涔的圆脸一本满足。解雨臣一脚踢向解子扬:“去拿汤。”解子扬骂骂咧咧地去了。 “胖子今天不陪云彩?”解雨臣道。 “好不容易兄弟一齐吃个饭嘛!我跟小云云说过了。”胖子道。 “耶~~~~小云云哦~~~~” “小潘潘~~” “你滚。” “你呢?不陪张起灵?”解雨臣冲吴邪笑道,不知道为什么,吴邪总觉得有点不明的意味。 “我为毛要陪。” 又不是胖子跟云彩那种关系……吴邪手一抖,伸手拿过自己的一碗汤。 解子扬和潘子把汤拿来了,还有几瓶可乐。吴邪一看他们拿的菜就傻眼了,什么剁椒鱼头,辣子鸡丁京酱肉丝甚的…… “好歹顾虑一下我这从小在杭州长大的吧,这么重口?!” “我们几个都是北方的,除了潘子长沙的,当然只会拿辣的了。你又不去拿菜。那张家小哥也是北方的吧,你天天跟他吃饭,难道没习惯?” “他倒不是……” 说起来虽然有跟张起灵吃小炒或快餐什么的,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 原来他一直都在迁就自己么。 “行啦,人妖,”胖子不耐烦地道,“别夹枪带棒跟吃醋小媳妇似的,没见人家正闹矛盾么,你这前任一边去。” 解雨臣轻视地哼了一声:“哪有矛盾,一提到张起灵,眼神就不知道飘哪去了。” 胖子毫不客气地戳起一个鱼头,“给我留个!”“放下那个鱼头,让我来!” “别打岔!”胖子道,将鱼头放到嘴边吸,边吃边道:“小哥又怎么惹着你啦。我看他对你那是极好的,都快赶上疼媳妇了。这年头这种兄弟真不好找。你消停点行不?别自己心情不好就给人脸色,让兄弟难受。虽然他估计也不会记仇。” “没有你,小哥就是一个人了,看那冷冷清清幽幽怨怨的小模样…我都觉得可怜。” 吴邪看向他指的方向,倒没觉得“冷冷清清幽幽怨怨”,在他眼里张起灵的样子和平时一样。脊背挺直,勺子缓缓递向嘴巴,慢条斯理,安安稳稳的。 他倒是很久没有这样远远地欣赏他吃饭。 “他不是一个人。”吴邪突然说。 张起灵面前坐下了一个在学校里还戴着墨镜的人。张起灵自带气场,一米内连蚊子都不会有,更别说人,即使是坐下了的,一看他的表情就遁逃了。所以这个人他显然认识,一坐下就嘻嘻哈哈的,虽然没有获得任何响应。 吴邪若无其事地喝汤,不过咽一口白饭就朝那边瞟两眼。那个黑眼镜似乎对他很感兴趣,一直对着他笑。 草,莫不是变态。 吴邪想着想着就漏了半口汤,忙不迭地擦干净了。那黑眼镜跟张起灵说了几句,又朝这边看了看。 定睛一看,敢情还招上手了,甚至还两只手臂一起挥。吴邪心里默默地ORZ了,我跟你很熟么……。在他的捣鼓之下,张起灵回过头,正好跟他的眼睛对上。 他的视线在自己身上不动声色地流连时,吴邪几乎感到身上冒出一根根小刺似的浑身难受,几秒后,张起灵就转回了头。 黑眼镜更加卖力地挥起手来。他挥舞得太热情,导致围观群众都回过头来看了。胖子同情地拍了拍他肩膀,道:“去吧,小吴。” 吴邪想了想,往饭里扒拉了点菜,朝他们那里走去。坐下来的时候手心都是湿的,心里骂了黑眼镜一千遍。 他莫名地觉得尴尬,不敢抬头看张起灵,只好盯着黑眼镜的墨镜,眼镜朝他笑了笑,洁白的牙齿甚至还有点闪。 这是……前任和现任一起吃饭?好乱的关系…… 气氛诡异,吴邪低头努力扒饭,黑眼镜就这样盯着他看,墨镜bling bling地闪着,有墨镜遮挡着都感觉得到他似笑非笑的目光。 ……小哥是从哪里淘换出这么个极品的。吴邪在心里腹诽。 黑眼镜丝毫不以为意,笑眯眯地道:“你就是小吴吧,你好,我是原3年5班的莫清宇。” “诶,你毕业了?”莫清宇这名字有点熟啊,难不成这个神经病……吴邪颤抖着手指指向他。 “你,你不会就是,带领5班拿过三次年级冠军、2011年理综总分第一名、脑子经常进水的音乐怪才莫清宇吧!” “正是鄙人,反正也在本地读书,就来探望一下小哑巴,顺便怀念一下这个食堂。” “小、小什么?” “小哑巴。”黑眼镜看起来很满意,“你可以叫我瞎子。我是哑巴他哥,所以你可以叫我瞎子哥。” “……”吴邪心中对瞎子刚升起一点高端洋气的好感荡然无存。 吃了一会儿,瞎子双手圈成喇叭状对他讲悄悄话:“我跟你说,别看哑巴那么闷,他就喜欢活泼可爱型的。” 一下就想到罗茵,吴邪拼命吞下一大口饭,也凑过来做悄悄话状:“此话怎讲?他难道不是喜欢清新脱俗出水芙蓉型的?” 瞎子眼珠子往他身上一溜,笑着道:“……这么说也可以。”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内情?”吴邪狗腿地问。 “啧……坦白说吧是有点……不如你猜猜看?” “吃饭。”张起灵终于开了金口。 瞎子和吴邪无语凝噎地对视一眼,立刻都低头努力扒饭。 吃完饭,吴邪拍拍溜圆的肚子,以为自己逃过一劫,就想爪子一撂溜掉。瞎子忙道:“嘿嘿嘿,这么早走啊?” 吴邪忙停下来:“瞎子哥你有何贵干?”黑大侠,此时此刻,只要让我逃掉,别说叫哥,叫你瞎子老爹瞎子阿炳都行啊…… 瞎子摸了摸下巴,笑道:“哑巴他怎么着你了,突然不理人很让人伤心的,你知道他可想……嘶……” 趁着瞎子直跳脚的时候,吴邪快速地溜掉了。这家伙,逃跑的速度还挺快。 “干嘛踩我!”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压抑的低吼,“我又没说错……” 下午照常上课,吴邪从魂游天外中回过神来。这节课他不知道发了几次呆,一直再想张起灵的事,那个人的身影卷土重来,占据了眼前所有的视线。引得吴三省都多看了他几眼。往黑板上一扫,再对一对练习册,发现又不知道讲到哪里去了。 这样不行!集中注意力啊笨蛋…… 高三了,一定要专心学习,不要再被任何无关的事情困扰了。 手指将资料一张张合拢,归整齐,一切事情做完之后,余光不自禁飘向斜后方。 “唉……”他也不知道这样做有什么意义,模模糊糊的一个影子,又看不清他的脸。 明明只要自己愿意,这一切就很容易化解了啊。 可是,像以前一样站在他面前说笑,聊天,已经习惯了这一切的自己,如今真的能像以前一样毫无芥蒂地对待他么?他知道他自己是什么心思,最近这一症状真是越来越明显了啊我擦…… “专心。”吴三省一个纸筒“砰”地一下敲在他头上。 下午放学,吴邪仍然被包围在一圈死党中间,有说有笑地朝门外走去,站在门口时,他朝教室里望了望。 那个人,在夕光温柔的笼罩下,安安静静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和胖子说的冷清无关,却突然多了几分孤单的感觉。 心里突然就一痛。 该死…… 果然,多大的磨难我都可以承受,却无法承担那个人露出一丝孤单的样子。…想抱一抱他。感受一下那看似单薄的脊背,是怎样面对这个世界的。 眼睛一直望着里面的吴邪最终被死党们推走。 …… 这几天也不知遇到过几次。 你想见他的时候,像是鱼沉入大海,即使你再怎么求他,他也不会回来了。 你不想见到他的时候,他却像个梦魇一样时时地出现在面前,轻易地夺走日日夜夜的思念,让你既无法停止思念,不停地执着。 ……妈的简直就阴魂不散。 人,一旦起了贪心,就会变的难以止息。然而暗恋这种感情,有多少是可能换取回报的呢。 吃完饭后,吴邪拿着水瓶走向这一楼层装水的角落里。 按下开关,水汨汨流出,拿起水瓶,松了口气。 “……”抬头的瞬间,他的目光似羽翼般轻飘飘地拂过,张起灵看着他,漂亮的黑眼睛有点失神。目光在空气中一触即融,胶着在一起。 吴邪竟顾不得移开目光。栏杆外云霞红了一天一地。 最终还是吴邪率先反应了过来,忙不迭地错开眼睛,只看得清睫毛一闪。 直到后来他才读懂他的眼神…… “痴缠。” 他是张起灵在这人世间唯一的牵绊。 晚自习,吴邪和几个人因为教室里闷热,再加上困了,站在外面写作业。学校为了支持高三党,在教室的墙壁上接了白色长桌,以便吴邪这样的学生晚自习困乏写不进作业时可以来这里站站。 吴邪喜欢站着写作业,所以在外面站了足足两节课,腿都站酸了,检查了一下,大部分都做完了,就肆无忌惮地伸了个懒腰。 探头探脑地看了看教室里的钟表。吴邪便开始他日行一例的功课——偷窥张起灵。 他刚一抬头,就发现那人正看着他,目光淡然清澈,看到他的视线,微微一愣,低下了头。 天啊…… 吴邪怀着震惊的心情飞转过身,身体靠着墙壁滑了下来。 他的心砰砰砰地跳得飞快,慢慢地,双手环抱起身体,脸上感到一阵火热的烫。 “小吴,你怎么了?”有同学问他。 他半个脸埋在阴影里,过了一会儿,喃喃地道:“……头痛。” “没发烧吧?” …… “没事,坐坐就好了。” “有什么事一定要说啊!哥儿们帮你解决。” 吴邪一半身子浸在黑暗里,眸色晦暗不明。 那个…… 你们谁能告诉我…… 吴邪垂了垂眼睫,努力地呼出一口气,感到呼出的气都是热的。 如果你在看一个人的时候他也在看着你,这能说明……什么? 是巧合吗? 是,是一个巧合吗?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将头埋在膝盖之间。 下课铃声响起,教室依旧没有什么动静,学生们多数还待在教室里,过了一会儿开始有人陆陆续续地出来。张起灵背着书包走出教室门,发现胖子解雨臣站在吴邪旁边,而吴邪仿佛是坐着。 “他怎么了?” 胖子愁眉苦脸地道:“他说他有点头痛,让我们别吵他。” 那你还吵。张起灵走到他面前,吴邪偏过头不看他。 张起灵拨开他柔软的刘海,微凉的手贴上他额头,皱了皱眉。 可能是想起自己的体温低于常人,手的温度大概也不高,张起灵凑过去拨开他的额头,拿额头对着他额头贴了一会儿,对众人道:“没事,只是头痛。” 吴邪转过脸,试图掩饰自己绯红的脸色,微张着的嘴唇还在不断地呼出着热气,胸腔一起一伏。 “那行,就拜托小哥你照顾他一下了啊。哟,我们也该进去上课了。”胖子打了个哈哈,跟众人一齐走进教室。他家天真和小哥闹了几天别扭,刚好制造机会让他们和解一下。 张起灵回转身蹲下,又摸摸他的额头,指腹不经意地划过他的脸,柔软和滚烫的触感让两人同时一愣。 那张泛红的脸上,一双乌黑眼睛倒是闪亮亮,让人一望之深陷。张起灵收回手的同时收回了目光,努力地维持着心底的平静。 吴邪倔强地别过眼睛,道:“喂……别跟别人说。” 张起灵点点头,手一使劲儿将他拉了起来。 张起灵拿了吴邪的水瓶去打了热水回来,看着他喝了。吴邪背靠着长桌,小口小口地啜饮着,想办法让自己看起来虚弱一点。 “怎么样?” “……好多了。” “嗯。” 夜如此静谧,他们顶上的灯也在散发着静静的暖黄的光辉,几只趋光的飞虫正缠着那盏灯围绕。 吴邪自顾自地专心喝水,目光瞟着天花板。 张起灵双手插在口袋里,看了看他,嘴巴微张了张,道:“你……” “陪我走走。” 大概是怕他闷坏了,让他出去透透气吧。 不知道为什么,吴邪直觉他想说的不是这句话。 27. 自从他和张起灵和好之后,又开始形影不离。 胖子等人哀怨地表示:“我们就是后宫的命啊一旦正宫娘娘回来了皇上就不理我们了嘤嘤”。 谁知道他心里的苦? 朝夕相处,无时无刻不被某人秒成渣渣。尤其在知道他可能有那个心思之后…… 帮他拿个包被电到,帮他开个水瓶递过去被电到,甚至连传个作业也要被电到啊啊啊…… (张起灵你为什么不去发电站!) “我真没救了……”吴邪心里一阵哀嚎,头“嘣”地敲在桌子上。相思病是会死人的。高三了,还是不要轻易挑战的好。 周末回家,他打算采取行动。至少在学校他是绝对不敢当面请教人的。 登陆QQ,拉开一个群组,“越盗越开心”,这还是秀秀起的名字,因为他们这群人高三的时候都是盗墓笔记的脑残粉,还一直幻想着一起去盗墓来着。 胖子嘴上没把门,潘子知道什么是爱情?老痒那煞笔。秀秀的话,估计只需要一天,一校三部的腐女联盟都知道了吧。 这样看来,只有解雨臣了,经验多,靠得住,虽然毒舌了点。 点开“向我要电话的男人直接打死”对话框,打字: [小向啊(划掉),小花,在么?] [在] [怎么了] 解雨臣秒回了,大概是手机QQ在线。 [问你个事^-^] […有屁快放] 这个人真是……吴邪鼓起勇气,继续打字。 [如果想知道一个人是不是喜欢你,该怎么做?] 对面默了很长时间。 良久,才开始出现[对方正在输入…] [对方正在输入…] [对方正在输入…]了好几次,一行字终于出现了。 [那要看对象是谁咯。如果是我的话,直接跟我说就可以了,我会立刻欢迎你扑进我的怀抱的桀桀桀…] ……难不成他刚刚想半天就是为了说这句不靠谱的话?还桀桀桀,是猫头鹰么。 [花儿别闹] [谁闹了] 随后[对方正在输入…]闪了良久之后,一串字出现了,[1.表白。2.找个人,看他吃醋与否。] 手机前的解雨臣打了个寒颤,那人醋劲太大了不能轻易挑战……因此补充道:[第二个方法不科学,容易造成事故,留下后遗症或心理阴影神马的] [能不表白麻,我怕失败啊╮(╯▽╰)╭] [还有第三个方法] [?] [强吻] […] [说实话你有点心动吧] [这不是比表白风险还大麻!] [其实还有第四个方法…] [你一次说完好不!] [色诱] “噗——”吴邪喷了一屏幕的水。 [我屏幕湿了] [不是吧你这么咸湿] […] […你肯定脸红了] [没有!] [没有干嘛那么激动] [你太邪恶了…] [我什么都没说,吴邪,你脑补了什么?] […] [没话说了吧] [以我的姿色,ta诱惑我还差不多] [别没自信啊,我看你行] [他要是正常男人,能忍到几时,是我早扑了,也就他总装正人君子] […你为什么觉得是男人?] [除了张起灵还能是谁?] 气氛莫名地尴尬了起来。 [说…说来也是] 解雨臣想了想,打了一行字。 [你要实在不想用极端的方法,那就六个字:试探,试探,试探] 吴邪托着腮坐在花圃边看着众人打球,目光追逐着某个熟悉的身影。 秋老虎在大地上残留的最后一点热度,树叶哗哗地响了起来,扬起那人如墨的黑发,如火的圆球重重地朝上抛去,一球落地,快速跑到篮板下,从解子扬手中截下了球。 “嘿,小哥,给兄弟点面子嘛~”解子扬幽怨道。 吴邪愣了一愣,因为在过长刘海的遮挡下,那双淡然如水的眼睛,似乎朝这个方向瞥了瞥。一闪而逝,吴邪疑心自己看错了。 “……” 看着球场上那几个灵活的身影,吴邪的脑内开始不断地跑偏。 ……他是笨蛋吗。 这两个月,心底越来越强烈的感觉……如果那个人没有任何变化,两人之间怎么会如此频繁地产生化学反应? 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有作用力就有反作用力,要是张起灵一点杂念没有,他是怎么燃起来的?自燃么……自燃,自燃也是需要氧气的啊,一个人燃毛啊。 可是张起灵要是真爱他爱得死去活来,他表现得也未免太淡定了点吧…… 咳咳,死去活来?这种词语用在张起灵身上真的大丈夫么?只能说,他们的关系正朝一个奇妙的方向发展去了而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吴邪皱着眉毛上上下下360度无死角地研究,哦不打量着张起灵。做出一个中肯的评价:有点帅,能打,运动技能也不错,但从表面上看来,还是普通人无误,不是什么怪兽或巨人或奥特曼。但是,你就不能把你的心情写在脸上或眼睛上么,面瘫星星人! 他想起过去悲催的经历,慕小娟和陈果的脸重合在了一起,两片嘴唇一张一合:“你也太自作多情了吧!” 是啊,太容易自作多情了…… 初秋的最后一点炎热还在冒着蒸汽,他却莫名地觉得浑身一冷。 要是对于张起灵,他也是自作多情,怎么办?别说他没出息,还真有点伤不起。 烦死了! 如果他是个小女生,早就开始揪花瓣,“他爱我”、“他不爱我”、“他爱我”了…… 吴邪被自己的脑补吓得胆寒,无法想象自己揪花瓣的样子,掏出一枚硬币,硬币在阳光下烁烁地反光。 “还不如抛硬币……。” 天,谁能告诉他,从刚刚到现在,他那做理综题时高速运转的大脑,脑路已经绕地球几圈了? 他现在已经完全成为疑心病、轻微精神分裂症、曹氏综合症患者了。这样下去真的好吗,麻麻会担心死我的学习的! 多想无益,还不如听小花的话选一个方法试试了。 “哟,吴邪。”一个人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吓了他一跳,是解雨臣,优哉游哉的样子,一只手臂还是搭着他肩膀。 “这么大太阳,那人没有被你盯得烧出个洞我真是惊讶。” 吴邪老脸一红,道:“你说什么。” 解雨臣身体往大树上靠,悠哉地道:“望情郎望到望穿秋水,难得的是那人还没有发现——你俩真绝配,一个闷子一个呆子。” 不用说他肯定是呆的那一个了。吴邪正想一拳捶过去。想不到解雨臣望着远方深青墨绿的山色,幽幽地哼道: “月色溶溶夜,花阴寂寂春;如何临皓魄,不见月中人?……你撇下半天风韵,我拾得万种思量……” 你可想到当初你无心的举动换得我半世牵挂。痴心错付,春梦秋恨,究竟谁之过。 西厢记的名句被他那戏迷的老爸沾染多了也无感了,然而大白天的他却被这并不出名的句子击中,在炽热的阳光下都能闻到月色和花香,所以小花是真正的艺术家,他把所有的感情都倾注到歌声里了。真正的艺术品是有感染力的。 解雨臣回头看他,一双墨色眼睛流转着异彩,竟有些在戏台上的顾盼生辉的模样,历史被翻开时干涩的尘气和沧海横流的味道,和这个时代的繁华喧嚣混杂在一起,光芒逼人。然而他还未看清那墨色里蕴含着什么,眼神便闪了闪,转瞬流去——风流总易散。 “你什么时候走?” 解雨臣一阵沉默,道:“快了。” “你真的想好了?” “我从来没想过要干别的,虽然为了这事儿我爸打了我好几次。” “你骨头还蛮硬的啊~” “因为必须把握住,除了学音乐,我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走一步算一步呗。我所有的事都被别人决定了,只有这一次,我想自己作主。” “吴邪,一生有很多身不由己的事,不过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 “……我挺你。” “谢了。” 静静地,另一个人在他身边坐下,擦了擦脸上的汗。吴邪转头递了瓶水给他。 张起灵从容地接了,开盖,一气灌了好几口。 “……”吴邪无语地道:“小哥,那个我喝过的……” 张起灵看了看瓶子,道:“没注意。” “……”吴邪转回头盯自己的膝盖。 刚好下课的哨声响起了,张起灵站起身来,看了吴邪一眼,吴邪拍拍屁股上的灰也站了起来,对解雨臣道:“小花,走吧。” 张起灵和吴邪走在前面,张起灵道:“他跟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啊。” 夕阳的暖光从窗缝里流泻出来,映的绿色的窗帘和棕色明亮的桌椅上一片华彩。 门打开了,吴邪走了进来,张起灵抬起头,手里正拿着一盒干炒牛河,盒子里汤汁狼藉,眼睛和他一丝不错地刚好对上,他略显窘迫地转了一下身,继续细嚼慢咽。 “……”吴邪看了看他,转而对众人道:“奶茶来了!” 高三期间,由于大脑和身体承受双重痛苦加剧了人们对外卖的渴望。 人们一窝蜂冲了过来,叽叽喳喳地挑选,吴邪忙着放袋子,一叠声地道:“不要吵,不要吵!” 看见他拿着好几袋奶茶走得摇摇晃晃,张起灵挤进人群,提过那几袋重物放到了最近的桌子上。 他一来,人群瞬间就安静下来了,张起灵一手拿起两杯乌龙奶盖,道:“谁的?” “我的!” 这样被他一搞秩序井然,不一会儿就发放完了,剩吴邪和张起灵站在桌子前。 吴邪拿起剩下的最后一个袋子,拿出一杯并摸出一根吸管,“……给。” 时光寂然。他俩站在教室最后面,绵密的空气里酝酿着不断发酵的心思。 张起灵默默地看吴邪,吴邪低着头收拾,看不清他的表情。 “谢谢。” 等他走后,吴邪拿起桌子上自己的那杯,小心翼翼地吮了一口,指节并拢在纸杯上,指腹轻轻地刮着杯壁,发出刷刷的声响。 日光空旷。低下头翻了几遍书,心乱如麻。 双手拿着课本,眼神又小心翼翼地开始往那边溜,瞄到一个边,又像怕被发现似的,“嗖”地收了回来。 还好没有被发现…… “唉,你说……” 胖子啃着鱼蛋和牛丸,看着吴邪托着腮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嘴里含混不清地道:“给胖爷买好吃的,非奸即盗,快问吧。胖爷这里恋爱专家、包治百病、居家旅行、杀人越货……” “高三恋爱会影响学习吗?”吴邪飞快地道,差点咬到舌头。 胖子愣了一愣,显然没想到他会问这样的问题。 “不会,看胖爷不就是榜样!感情稳定的话,说不定会促进咧……不过失恋了可能会打击很大。”胖子嘿嘿一笑。 “总而言之,高三恋爱不会影响学习,暗恋才影响学习!” 吴邪被梗了一下,真是躺着也中枪。 “啧啧,这春天来了的惆怅烦恼小模样,让胖爷想起一本世界名著《少年推特之烦恼》!说,你看上谁了呀?”胖子的脸突然在眼前放大,差点没把吴邪吓死,“那她惨了。” “为、为什么?”而且,那是少年维特之烦恼吧…… “你想啊,小哥那么黏你,出去放水都恨不得把你别裤腰带上,谁想插在你们中间,那不是找死么。” “……”吴邪在想胖子这句半真半开玩笑的话。 卧槽,你们不要都给老子玩猜谜啊……还有,什么叫把老子别裤腰带上,胖子你别这么猥琐成么…… “小哥,过来一下。”吴邪招了招手。 张起灵正站在桌子前帮忙发作业本,闻言放下手中的活走过来。站在他旁边询问地看着他们。 “那么麻烦干嘛,直接一招‘小哥飞来’就行了。”胖子嘻嘻笑道。 吴邪瞪了他一眼,对他们道:“过几天又是校园十大歌手海选了,这是我们在学校的最后一次校园歌手,所以我想参加,不过又感觉高三了搞这些不太好。你们觉得呢?” “就那么几天影响个屁啊,要不然也不会准许高三学生参加了。”胖子很不以为然。 “我赞成,这可是我留在学校期间参加的最后一场比赛,还是跟吴邪哥哥在一起参赛,很有纪念意义哦。”解雨臣笑着说。 “纪念你个头啊,又不是结婚纪念日。”胖子剜他一眼。 “哟,我跟吴邪在一起风风雨雨这么多年,除了结婚纪念日外有个特别的纪念日不行吗。”解雨臣失笑。 “是不是还要给你们搬个金婚奖啊?” “那倒不至于,我们是15年水晶婚,不过可以朝这个方向努力是真的。” “诶,不要说的好像你两岁就嫁给我了一样!”吴邪失笑,转向张起灵道:“你觉得怎么样?”一定程度上说,张起灵就像他的监护人一样,出去玩还得他同意。 张起灵抬头看了看他,道:“你喜欢就好。” “……”吴邪转过眼,有些不自在地拨了拨额前的刘海。 胖子和解雨臣面面相觑,勉强压下一肚子奔腾的槽。Hey man,我们还在这里啊,不要太旁若无人好不好…… “迎新晚会。” “啊,怎么了?”吴邪不解地问道。 “最近要练琴。”张起灵道,垂下眼睛,浓密的睫毛差点把眼睛盖住。 “哦……” “和罗茵。” 吴邪发现自己的心脏好像停止了跳动,血液凝固了。随之停滞的还有语言功能。 几秒过后,他恢复了语言功能,讷讷地道:“想去就去啊,跟我有什么关系。” 张起灵扫了他几眼,道:“刚转来时她和我是同桌,帮了很多忙。她拜托我伴奏,拒绝不了。” “说完了?” “……” 这种对话是怎么回事……总感觉有点奇怪。 吴邪终于想起了奇怪的根源,怪怪地看了他一眼,道:“你为毛要跟我解释?” “……” 迎着吴邪怀疑的目光,张起灵陷入了沉默。 “……” 憋死你算了。吴邪想。 由于油瓶太闷,方法1.试探*3,宣告失败。 话说回来,胖子和解雨臣这两个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不见的…… 正当两人大眼瞪小眼,不,吴邪瞪张起灵,张起灵看天花板的时候,门外一个一身黑衣戴墨镜的男人正斜靠着墙壁朝他们招手,伴随着若干尖叫声。 吴邪默默地扶了一下额,就看着张起灵出去了。两人在墙边嘀嘀咕咕了半天,吴邪竖着耳朵想听点啥。 就只听到什么“怎么还不……”“太慢了”…… “什么,没自信?!”瞎子惊叫一声,一掌拍上他的肩膀,“尼玛,你没自信?你让我们这些屌丝男怎么活啊!” 送别了瞎子,张起灵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显然不打算继续刚才的话题。吴邪只好道:“小哥,对于十大,你知道多少?” 张起灵道:“瞎子是这次的评委。” “纳尼!”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是吴邪脑海中立刻浮现关于黑瞎子这个人的传说,每个学校必有一个传说,张起灵如是,解雨臣如是,莫清宇也如是,相比之下,吴邪等人就显得太平凡了。 凭借一首Michael Jackson的《Thriller》加上太空步引得全场惊叫连连最终轻松夺冠,当天的灯光阴森诡异,带着墨镜身穿皮衣的某人,一开口嗓音略带沙哑,歌声虽然包含沧桑痛苦,但不知为何就是性感得不得了,最后还加上一句诡异的“哈哈哈哈”……引得全场雌性生物为他疯狂。 但是比赛结束后向他要电话的女性发现,尼玛这人根本就是本色出演,不正常啊。 舞台上唱Thriller很酷,但生活中时时刻刻都Thriller那样的,还真没有人敢挑战。据说,瞎子喜欢RAP,R&B,口技也不错。 “他想去德国进修音乐。” “那他参加高考干嘛?” “体验。” “……SHIT!那怎么还没走。” “英语太烂,DSH也没过。(外国学生申请大学入学德语DSH考试)”张起灵客观地评价道。 “……”大哥你不要太打击我啊……QAQ“那他在杭州读什么大学?” 张起灵看了他一眼,轻轻吐出一个名字。 “我槽……不读给我啊……这种人活着简直浪费空气啊……小哥你的朋友都是些什么人啊……有没有正常一点的……”吴邪内牛满面地撞墙。 吴邪趁着自习课在手机上敲字,手机企鹅登陆ing。 向我要电话的男人直接打死:[你们是在比‘谁先开口就输’吗?那你哪比得过他。艾玛吴邪你名字太傲娇了] 从来不曾天真过:[不要吐槽我的名字,你也好不到哪去…话说凭什么要我先,他要是说一句,hey ,man,劳资耍个暧昧而已啊,不要太当真了,肿么破] 解:[小哥倒不是这种人,可能有难言之隐吧] 吴:[毛难言之隐,太闷太羞涩有语言沟通障碍算吗] 解:[吐得一手好槽啊…你说他会不会是…] 解:[不行?] 吴邪在教室里鲸鱼般地喷出一口老血,疯狂敲键盘:[你才不行呢!] 以前只知道他毒舌,这也太毒了吧…… 解:[我看他清心寡欲的样子,也没交过女朋友…说不定真的是爱你在心口难开啊,如果不能满足你下半生的性福,不如就不要开始…吴邪,你还是跟我吧[红唇]] 吴:[[龇牙咧嘴的表情]你滚!] 解:[哟,这么快就开始护你男人啦,有本事叫他证明啊] 吴:[…] 解:[害羞拉。不逗你了。话说,只能上大招了] 吴:[…可以不表白么] 解:[…那就色诱吧] 吴:[。。。。。。。。] 解:[。。。。。。。。。。。。。。。。。。] 解:[又不是让你脱光了躺他床上,挑逗会不会?迷离的眼神会不会?] 吴:[不会] 迷离的眼神,摘了眼镜估计可以办到吧……话说回来,那是迷糊的眼神吧。 解:[…好男人啊,便宜那个哑巴了,全世界的女人都哭了] 吴:[过奖,不是每个人都是交际花的] 此时“叮”地一声,一条短信传了进来,吓了吴邪一跳,周围的人也都转过头来看。 吴邪忿忿地退出企鹅页面打开短信箱,只见是某个熟悉的号码,就一句话: [不要玩手机] 吴邪往后看了看,某人一身正气地正在写作业,一乐。得意洋洋地敲了三个字,点击,发送。 [要你管] 然后乐呵呵地重登QQ。 解:[我亲自指导你,若想成功,你得相信我…] 吴:[嗯,我相信你,C中第一交际花,名满京城解少爷,因为被丑女和师奶追得满街跑,所以又有个花名叫解跑跑] 解:[卧槽…] 28. 晨光熹微中,他俩站在墙边,看着栏杆外摇摆的绿叶和花朵,听着激昂活泼的进行曲,中年男人那句慷慨激昂的带有浓重长沙口音的普通话:“我宣布,C中第XX周升旗仪式,现在开始!”……然后是领导出来讲了很多话,每次照例有很多鼓励高三党的,接着是学生干巴巴的毫无感情的发言…… 吴邪突然道:“你说不去升旗会不会死?” 解雨臣横了他一眼,“去晚了才会死。你信不信霍仙姑一爪子能把你小子抓住?跑过去都没用,她会在后面嚎:‘吴邪!站住!你再跑试试看!再跑试试看!’”他捏着嗓子学得惟妙惟肖,“再说陈皮他都习惯了。能把你怎么样。” 主要是,他俩实在找不到张起灵不在的时间来嘀咕点儿事儿。而张起灵肯定不会逃升旗。 “很简单的,主要就是注意把握眼神,热切地盯着人,然后等他看你的时候又有点貌似害羞的样子……还有状似无意的肢体接触啊,找到机会凑近一点啊……” “算了,你资质太差,只要跟你平时一样死盯着他就行了。” “我什么时候……” 解雨臣跟他念叨了几句真言,然后朝着他飘了个媚眼。漂亮的凤眼吊着,暧昧光辉流转,摄人心魄。 “我草……”吴邪喃喃地道,“这难度也太大了吧。无异于现在开始学戏剧啊。国粹我这个90后真心不懂,大哥。” “你来试试。” 吴邪很干脆地翻了个白眼。“这样行不行?” …… “我放弃了,你跟我不是一个路线的。” “当然了,我又不是诱受。” 吴邪立刻感到距离拉近,解雨臣抵着他肩膀,眼里暗沉沉的,闪着危险的光芒:“老子是攻。不要歧视比你好看的人,行不行。” “我知道,初中你的时候对王八邱说‘直接打死,算我的’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吴邪挣脱开他,没好气地揉了揉肩膀。 “……”他走神了一瞬间。大概是因为他突然提到初中时候的事。原来那么久了。 那个时候,他是吴邪最亲近的人,那个时候,还没有张起灵。我们曾经天真地说永远是最好的兄弟,现在也是如此,但是,我们会遇到其他的人,演绎属于自己的故事,那是最好的朋友都无法参与的。所幸相逢还可以拥抱,或者仅仅是碰一碰拳头,相视一笑,时光隽永,恩义永存。 掩了情绪,他道:“……你还是本色出演吧。” “什么本色?” “呆萌。” “我草!老子什么时候呆萌了!” 解雨臣似乎一直很享受把吴邪气炸的感觉:“无时不刻。” …… 秀秀蹦蹦跳跳地提着水瓶和早餐路过,看到他俩的姿势,互掐着脖子,解雨臣还拽着吴邪的呆毛扼令他放手。 “哟~涨姿势了。都多少年了,你俩怎么还那么幼稚?怎么跟幼儿园的时候一样毫无长进哪。我可是看着你俩从小豆丁到一米八哦。” 秀秀一副长辈般痛心疾首的语气,眨巴眨巴大眼睛,弯下腰看他俩人被对方挤扁的脸。 “他是一米……七八……”吴邪气喘吁吁地从间隙中挤出一句话。 “男人的决斗……女人别插嘴……”解雨臣断断续续地道。 “真幼稚。”秀秀嘟嘴,“吴邪哥哥,话说回来,你和张起灵才是官配吧?可不要让我站错队哦。” “什么,”吴邪猛咳了两声,放开了解雨臣,对方也放开了他,怀疑地看着秀秀,“你们不会又下注了吧?” “嘿嘿……”秀秀心虚地笑着,随后故作忧伤地道:“你也知道,世道艰难,钱不好赚……”说着故颦蛾眉,一副民国时期翻云覆雨下坚守家业的柔弱却坚强的女子模样,只是手中紧紧抓着放在心口的不是锦帕而是铜锣烧,所以缺少了点感觉。 吴邪和解雨臣看着她默了一会儿,还是决定点破:“你一个衣食无忧的大小姐是想闹哪样?” “干什么啊!赚钱不是错啊!又不违法!”秀秀嘟着嘴道,说着眯起眼睛,贼兮兮地朝他们招了招手。 这三人从小就古灵精怪,默契地把头凑到一起去。 “你们知道现在的行情吗?”秀秀道,“一般人我不告诉他,以前灵邪CP和花邪CP的支持率基本上保持在1:1上下浮动,现在基本上稳定在7:3啦。除了少数的花邪死忠粉,多数人都萌灵邪去啦。要下注的赶快,迟了就没了。” “……”吴邪和解雨臣对望一眼,我们本来就没什么,是你们想象力太丰富…… 还有,怎么感觉有点像炒股……这确定不是风险投资么。突然有一种想押一下的感觉。 “不单是这样,我们还要公开选举。”秀秀眉开眼笑。“咚”地一声,被解雨臣敲在头上,“你们没事干吧?” 秀秀嗷了一声,眼睛湿淋淋地看着解雨臣:“我们也是为了给大家减压。” “那也不要拿我当谈资啊。”吴邪道。 “因为拿你当谈资没有关系。”解雨臣幸灾乐祸地道,“大家可喜欢你了~” “草……” “话说回来,那7:3是怎么回事。” “诶,那是因为你俩太有JQ了啊,你们俩在一起的时候那种气场,早就闪瞎了我们的眼诶。”秀秀睁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 “那种事情怎么可以乱说。” “张起灵天天给你带早餐耶,解雨臣做过这种事情吗?” “那是因为他走读。” ……而他吐槽过学校的早餐很难吃。 “那也不构成必须天天给你带早餐的理由啊。”秀秀眯着眼睛笑,“风雨无阻诶!我记得有一次下大雨,他浑身都淋湿了吧。” “……”吴邪说不出话来。只是觉得周身渐渐暖热了起来,秀秀的话唤醒了蛰伏在身体里已久的记忆,那些因为当时的纠结被他有意或是无意忽略的片段在脑海中一幕幕闪过,渐渐清晰,不可阻挡。 他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因为那些都是事实。 然而那个人太沉默了,总是宁静地出现,默默地做事,然后默默地走开。导致很多时候他没有发现,他一直在身边。又或者是太习以为常了,所以才没有发现他在身边。 “经常帮你打水哦?” “……” “每次上自习都跟你坐在一起耶。” “……” “你应该不知道,张起灵上课的时候,经常看你吧?” 听到这句话的那一刻,吴邪竟然觉得有些窒息的感觉。 “说到怎么发现这个的,”秀秀叹口气,道,“起初只是有人好奇,原来张起灵这样的好学生上课也会发呆,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才知道,他是在看你啊。” 雨淅淅沥沥地从心里打了下来,润过一片毛茸茸的、初生的青草,镜头里一片调过景深的朦胧感。 吴邪觉得他的心里下了一场雨,这场雨下得太长太长了,幽邃深长得仿佛没有尽头,然而没有一场雨不会下完,它总会天晴的。 梦中是那个人的身影,车轮分过水花,朝他驶来……微凉的手握住他的手,嘴角勾起曾惊艳了他所有少年时光的微笑。 他终于看清那个人的脸,只觉得是久别重逢,没有狂喜,也无惊奇,一切都是这样自然。这场埋伏了太久的爱恋,他们在雨幕中辛苦地演着哑剧,两个人,通过对方的手势、神情,猜忌着对方想诉说的话语。两条南辕北辙的线终于相遇,就像一个圆。终于我明白了你的心,现在我只想你也明白我的心。 你会等我吗?等我走向你。正如你也一直在努力地走向我。 “你也许觉得我们很爱YY,无理取闹。”秀秀眨巴眨巴眼睛,道,“但是你不知道,有很多妹子因为你们的事而相信了爱情哩。看到你们在一起就会很高兴。” “你们是我们的信仰啊。” 早操乐声停止了,滚滚人潮开始往楼上走。吴邪一回头就看见了张起灵,慢悠悠地朝他们这边走来。 吴邪跟解雨臣对视一眼,开始往后面溜。 “诶诶,干嘛去啊?”解雨臣拎住他领子把他拎了回来,“刚教你的都忘了?” “……还要试吗?”色……色……色啥的? “你傻啊,你不会让他更离不开你啊。”解雨臣恨铁不成钢地推得他一踉跄,“那个谁很吃香的,要是被人抢了你就可劲儿哭吧!” 吴邪被推得往前一扑,然后就听到一道声音轻轻掠过耳边,带着些许暖意: “小三爷,加油啊。” 谢谢你,小九爷。 吴邪深呼吸了一口气,放稳了胸腔里砰砰砰直跳的那颗心,迈开大步走了过去,脖子僵直步伐僵硬,心里默念三遍“老子不害怕老子不害怕”、“老子走路生风老子走路生风”…… “biang”清脆的一声。 撞到某人额头的吴小邪下意识地摸了摸额头,退后一步,下意识地就想退缩,“小哥,我、我走错了……我本来想去那边……嗯,我先走了。你……随意。” 手臂被拉住。 “一起。” 张起灵道。 随后两人就沿着墙边慢慢走。一起就一起吧好汉你先放开手啊……吴邪心里默默地内牛。 心猿意马地并肩走着,吴邪心想:诶……我是打算去哪里来着?哦对了……拿作业,去老师办公室拿化学作业…… 又想:刚才小花说了啥啊,擦……怎么关键时刻一句也想不起来?死盯着他看+肢体接触+尽量凑近加……加什么? 不管了……反正只要扑上去就行了吧。 身体的行动快过大脑,于是吴邪嗷地一声(大雾)扑了过去,张起灵没有防备就被他按了墙上。 张起灵的表情不得不说有点精彩,吴邪不知所措地按着他,此刻才觉得解雨臣这个主意有点馊。 主要是……这是谁写的设定!为毛他们身高这么接近!他一抬眼就对上张起灵那双眼睛和鼻子和棱角分明的脸了。还有呼吸产生的微微暖热的气流,吹在裸露的肌肤上泛起一片鸡皮疙瘩。他半边身子都要酥了好麻! “小哥,那个,你……” 眸子暗沉沉的,里面都是看不懂的情绪,他感到一阵脊背发凉,脑子里就开始打退堂鼓。 不知道为嘛自从知道张起灵……对他貌似有那么一丁点意思之后,他都感觉那个人整个人莫名地变得有侵略性了起来……淡定,一定是错觉,错觉,他不是一只没睡醒的猫嘛,再怎么也不会变成大老虎的…… 两人无声地对峙着,过道上三两个女生已经停了下来。 快说话呀,说点啥呀,否则他不以为你是精神病,别人也会觉得你是神经病的。 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喉咙,虽然气氛不佳,但是眼前的美貌实在挺赏心悦目的……“小哥,你……你扣子掉了。” 张起灵不为所动,跟躺尸似的。 没……没反应?这是等着他给他系?也,也对啦,不是要帮他系你按着人家是要做什么?吴邪咽了口口水,手就放到了他脖子附近,感觉手下的胸口起伏了一下。 没这么敏感吧?又不是拍武侠片啊,脖子是命门啥的?吴邪偷眼看了看张起灵的神情,好像没有意见,便颤颤巍巍地摸到了扣子。 脑门子好像开始出汗了,手心滑不溜丢的,他摸到两边衣襟,好不容易扣在了一起,我草!没扣上!有智商吗!平时这么简单的事情……突然后悔近视度数太深了……吴邪满脑子都是狂奔的草泥马。却感到身边的人呼吸急促了起来。 吴邪抬眼偷看,却发现张起灵淡淡地注视着他。 “嗖”地收回目光,吴邪感到“轰”地一声要从头燃到尾。 这就是真实的SHC(人体自燃)的实例啊有木有! 张起灵也不管他手还放在脖颈附近,径自伸手将扣子扣上了。期间若有若无地碰到他的手,感觉跟触电似的。 “吴邪。” “啊……啊?” 那只体温时常低于常人的手熟门熟路地撩开他的刘海,贴上他的额头。黑眼睛短暂地瞥了他眼,道: “你怎么了。” 轰!吴邪现在只想戳死他。去死吧张起灵,老子没发烧! 红着脸放开了张起灵,大步走开。围观群众迅速收回目光该干嘛干嘛,周围突然又人声鼎沸了。就像声音被收住又突然放回来一样。 其实描写了这么多,刚才的事件从开始到发生完毕也不过两分钟而已。 吴邪迅速地溜向角落,蹿向潜伏在那里的解雨臣,那人略带狐疑地上上下下打量他。 “你那是什么眼神?” “没什么。”解雨臣收回目光,笑道:“我对你改变看法了……人才啊,简直是浑然天成啊。这样他居然还没什么反应,啧啧。”说着,他眯起细长的眼睛,勾起一个坏笑,“这里太埋没你了,要不要来我的牛郎店上班啊?” “谢了,不必,祝你生意兴隆。” “啧啧,今天要下雨,流血的天气。”解雨臣走到栏杆旁边仰望天空。 玩谍战,玩深沉?吴邪走过去一起看,阳光灿烂,雨水在哪里?太阳雨? 解雨臣语重心长地道:“你和张起灵上演了这么一出‘会走路的基情’,你以为会没有人说闲话吗。” 转过头,拍拍他的肩膀,“不过,只要不传到老师耳朵里,绯闻也不一定是坏事哟~” 做完这一惊天之举后,吴邪老感觉别人看他的目光怪怪的。低着头灰溜溜地溜进教室里,恨不得把自己埋在地板瓷砖缝儿里。更别说去面对张起灵。把头埋得低低的,不敢往后看。整个人窘迫得像要炸了。 他当时到底在想什么!居然脑子脱线地扑倒他,大庭广众之下诶……张起灵诶! 实在是太作死了……他痛苦地扶额。 门窗都打开了,一阵带着凉意的风吹遍了教室,令教室内困顿的气氛顿时清爽了起来。有的人小声地“哇”了一下。 作业本翻动了两页,吴邪将目光转回到自己桌上。 作业本和教科书的掩映下,纸上画得乱七八糟的五线谱,零零散散的字句。在秋风里吹得散乱。 就是明天了。 结果今天就知道了这样的消息。还对张起灵……那样。 一下发生太多事了,要不怎么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不对,这对他来说是福还是祸…… 一阵风吹过去,一张纸飘飘曳曳地落在了地上。标题上是黑色的大字: 《风声》。 啊……好困。 不知道什么时候困头上来了。看着前面一片黑压压的趴着睡觉的身影,吴邪打了个哈欠,在完全不用酝酿的睡意里昏了过去。风温柔地吹拂在他脸上。 中午放学,吴邪还趴在桌子上,张起灵耐心地等了他一会儿,收拾好东西,把灯和风扇都关了,才走回去:“吴……” 睡着了。 张起灵轻手轻脚走过去,在离他最近的椅子上坐下,转头看着他。快到立秋了,天有点凉。他拿过自己的外套披在他身上。 看了一会儿,伸出手,戳了一下。没醒。 又戳一下。 还没醒。睡得还挺熟。 张起灵凑近了一点,手指凑到吴邪长而浓密的睫毛下面,睫毛随着他均匀而悠长的呼吸缓缓地颤动。他可以感到他胸腔的震动和余韵悠长的呼吸。光在他的侧脸上绘了一层的淡淡流动的影。手指缓缓往下移,划过他柔软的脸颊,甚至还能看到他脸上细小的绒毛。 他是真实的,活着的,温暖的。就在他的不远处,触手可及的地方,那样努力,生机勃勃地生长。 ……You're just too good to be true I can't take my eyes off you You feel like heaven to touch I wanna hold you so much…… 想到他今天那个样子,……呼吸又粗重了起来。指腹在他脸颊摩挲了几下,几根不服顺的毛散落在额前。 …… 他站起来,俯下身,轻轻贴上了他的嘴唇,两唇相接时仿佛有火花流出,柔软得令人惊异。贴了一会儿,在嘴角轻蹭了蹭。 竟然,恋恋不舍。 这是一种饮鸩止渴的做法。只能让他不断地深陷,沉溺于他编织的迷网中,无法醒来。吴邪,如果这就是你的目的,不得不说你达到了。 Oh…my pretty baby… 吃过饭后直到晚自习前是众人一天之中比较慵懒的时间。教室里分为两拨势力:真的在学习和假装学习的人。乖孩子还是很多的,为首的罗茵和阿宁正在怒刷三千,如果张起灵回来的话,估计也会加入“闹市里读书”的队伍吧。 教室里的确很热闹,有人不动如山地坐在讲台上抄课件,间或有人嚎:“谁订了沙县的快来拿!”“王萌萌你给我站住!”……诸如此类。秀秀和云彩在翻看《环球影评》并发出热烈的讨论。 吴邪翻开他的练习题,一想到从此刻开始连续三节课都要和理综题相亲相爱,他的头就肿成两个大,又不得不放下了,干脆和胖子等人扯皮。胖子和潘子分别坐在他的周围,跟他聊天。 “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人订这些外卖,难道不怕饺子馅是死猪肉咩。” 吴邪漫不经心地道:“否则学校怎么会禁止订外卖……没有毒就行了,中国人的体质已经到了百毒不侵的地步。还是胖子你悲悯同类的命运?” 胖子还在骂骂咧咧,吴邪想了想,拿出手机给张起灵发了条短信。那货下楼买纸巾去了。 “给我带包薯片上来” 不一会儿短信回了:“好。” 还带标点符号?服务态度挺好。吴邪收回手机。 过了一会儿,张起灵走进教室,吴邪只听见耳边“嗖”地风声一响,眼疾手快地接住了那包薯片,对张起灵怒目而视。 张起灵没什么反应,径自往座位走去。吴邪抓过那包薯片看了一眼,果断地一边开封一边小声嘟囔道:“我不喜欢牛肉味……” 张起灵经过时抓了他乱翘的头发一把:“知道了。” “……”>////< 胖子看了他一眼,一胳膊环上潘子的肩,坏笑着:“我好像知道了什么很了不得的事。” “嗯没错。” 吴邪呵呵地笑了几声,道:“愿闻其详。”拧开水瓶咕噜咕噜喝水。 “小三爷,你连小哥都敢扑啊?”潘子道。 “噗——”一口水直接喷到胖子脸上。 “小天真你他妈绝壁故意的,下次我也糊你一脸!”胖子擦着脸上的水,骂骂咧咧地道。 “你们在讨论什么?”老痒搬把椅子坐到他们旁边,一脸好学地望着他们。 秀秀再也不能被她的《环球影评》吸引,牵着云彩来到他们旁边,兴奋地道:“想不到吴邪哥哥你真的敢扑闷帝,美人在怀的滋味不错吧?” “你滚!”吴邪和胖子同时开口,紧接着吴邪道:“你胡说什么?”胖子道:“小妹妹攻受怎能不分清楚。” 吴邪作出一双死鱼眼回瞪他:“胖子,你也给我滚。” 胖子转而向秀秀怒目而视:“男人说话,女汉子不要插嘴。” “嘤嘤嘤。”秀秀哭着跑开。 胖子转眼看向他,表情变得严肃:“那个,天真啊……” “嗯?”吴邪一边吃着薯片,一边抓起一把往胖子嘴里塞。企图堵住胖子的嘴。 “不要转移话题。”胖子挥开他的爪子,继续严肃地道:“我觉得吧,天真你要没那个心,最好不要去招惹小哥。” 吴邪吃着薯片,半晌才道:“……怎么说?” “我觉得……那小哥对你不简单!那简直就是对老婆的节奏啊!”胖子降低了声音。 “噗。”幸好他没有喝水,否则还肯定要再喷一次。 “胖子,连你也相信那些流言吗?” “笨,胖爷我有眼睛不会看啊?”胖子道,“上次订外卖多出一份饺子,小哥直接就塞你抽屉里了。” “结果因为你不知道,那盒饺子就坏掉了。”潘子惋惜地道,“说起来,那小哥看你的眼神,让我久违的鸡皮疙瘩都起了。” “总之,”两人总结道,“你还是离他远一点比较好!不要让别人陷下去,这样很不道德的!” 可是我有什么办法……吴邪一手托着腮,一只手转着笔,笔转着转着,“叭”一声软绵绵地掉下来。 我自己都不知道陷多深了啊…… 晚自习时教室里又开始了窃窃私语的隔空“讲题”状态。讲台上看晚自习的老师看着手机笑得一脸甜蜜,所以也没人管。 窃窃私语的声音更大了些,吴邪浑然不觉,正拿着笔在跟化学卷子里的最后一道题大眼瞪小眼,上演着相爱相杀的年度情感大戏,突然感觉到覆在上方的阴影。吴邪一抬头,张起灵站在他旁边。 吴邪一愣,圆珠笔一拖,在脸颊上画了一道长长的线。张起灵伸手要给他擦。 “不、不用,小哥……”吴邪手忙脚乱地抽出一张纸巾,自己使劲地擦着脸。张起灵眼神暗了暗。 潘子见状叹了口气,自动自觉地拿着作业本上张起灵的座位上去了。 张起灵在吴邪身边坐了下来: “你发了很久的呆。” “别老管我成么。你自己不用高考么?” 张起灵垂了垂眼睛,道:“我做完了,来看看你。” “……”死闷油瓶。明明就喜欢,做了那么多令人误会的事,说一句喜欢那么难吗?还是说你就喜欢搞暧昧……戳死你戳死你。 “你……你不要这样行不行。”随着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大,吴邪扶住额头。 张起灵沉默一会儿,道:“你很在乎别人说什么?” ……不,确切地说,我更在乎你想什么。 一种难耐的沉默萦绕在他们之间。吴邪刚想开口,陈皮阿四就阴沉沉地走进教室,脸上似笼罩了层黑化的阴影。 “今天早上谁没有去做操?出来跟我去跑步——锻炼身体!” 吴邪跟解雨臣对视一眼,认命地站了起来,胖子潘子秀秀和云彩也站了起来。张起灵跟着他站了起来。 “你傻啊?”吴邪对他龇牙咧嘴地小声道。 张起灵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确实没去。” 心烦意乱的,不是只有他一个人。 夜间的风很凉。说是“跟他们一起跑步”,年过五旬的陈皮阿四却只是精神奕奕地站在跑道边趾高气昂地指使着他们: “跑快点跑快点!早跑完早回去!胖子你落队了!秀秀,你平时不是跑得比兔子还快吗,现在懒洋洋的是在搞什么?!吴邪,你吃饭了没!……” “好了好了,散了吧!下次不许再逃操了!我这也是为你们好呀,高三怎么能没有强壮的身体做本钱。” 跑完几圈,吴邪立在树下看着满天星子,秋季的群星格外密集而闪亮,美丽的英仙座,仙后座和南鱼座在天空上宁静俯视着他们,潜藏在深蓝的幕布下眨着眼睛。 “吴邪,你过来一下。”陈皮阿四道。 吴邪打了个冷战。马上开始回想:今天数学作业没交吗?交了呀。昨天数学作业,也交了啊…… 胖子找张起灵一起回去,张起灵摇了摇头:“等吴邪。” 胖子便不勉强,径自跟着解雨臣潘子秀秀云彩几个,追追赶赶打打闹闹地回去了。 深蓝色的夜景和寂凉的跑道上,陈皮阿四对着吴邪说了一会儿。不一会儿,吴邪追了上来。而陈皮阿四则朝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他还不好意思和张起灵独处,只好低着头走路,为了掩饰尴尬,没话找话说:“怎么没去做操?” 张起灵笑了笑,道:“你相信?” “你——” 吴邪举起手打了下去,在半空就被张起灵抓住了,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 猝不及防地落进那双深潭似的眼眸里,里面的情绪愈发深邃幽暗,在那深不见底的幽黑中好似有隐隐的火光在跳跃。 吴邪触电般地移开了目光,低着头开始扭动胳膊:“放……放手。” 张起灵放开了他的手。澹声道:“陈老师说了什么?” 吴邪揉了揉被他捏过的胳膊,叹了口气,直视着前面无垠的夜色,灯火在树丛间寂寂闪亮。 静静地沿着月夜下变成淡灰色的跑道,朝教学楼走去。 “他劝我去特长生班。” “他说虽然我进步很快,但是照这个样子,考二本还是有点悬……”吴邪淡淡地开口道,“方文山胖子要去北京读传媒写剧本去了,解雨臣要读音乐,潘子也要去做体育特长生。只剩了我跟老痒……宿舍反正是不会换的。考特长生,有可能可以上重本,也有可能什么都学不到。……啧。反正都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你怎么想?” “我还要去问问父母的意见。” “父母那里可以争取,重要是自己怎么想。” 吴邪喃喃地道:“不能只顾自己开心的。你什么都不用愁,你当然这么说……” “你有想学的艺术专业吗?” 吴邪摇摇头:“我对那些没有兴趣。” “其实我想学建筑……”吴邪道,又似笑着摇摇头,“应该考不上吧,别笑我……” “跟随你的心走就好了。” “可是,面对未知的未来,谁能不害怕?”吴邪道,“早知道以前努力一点就好了,现在就不会发愁。我只是,不由得感到很害怕,考不好怎么办,考不上大学怎么办?……” “不会。”吴邪感到手被一只有力的手握住,张起灵低声道:“有我在。” 跟随你的心,其他的事情,都交给我。 一阵沁凉的晚风吹过,吹起了吴邪的额发,拂过他微愣的神情。但他莫名地不觉得冷,只觉得心内暖融融地似要化了,似融化了一池的春水。 吴邪轻微地挣了挣,张起灵就放开了他,两人顿时都有点不好意思,张起灵很专注地盯着一个路灯看。 “呃……那个,小哥。” “明天十大歌手初赛,你会去看吧。”吴邪抬起头,眼底带着隐隐的期望和小心,“会去吗?” 张起灵眼神闪烁了下,摸摸他的头,轻声道:“当然了……傻瓜。” 你的比赛,我怎么可能不去看。 29. 一片黄色的叶子翻卷着落下来,吴邪从窗外看去的时候,正好看见这一幕。 也是……立秋都过了,但是直到此时才有秋天真的来了的真实感。他又不知不觉喟叹了一声,将目光转向课本。 老师大声肆意的讲课声朦朦胧胧地如同浮在水面,另一个世界。他努力地侧耳倾听,却发现注意力集中了一会儿又飘走了,顾不得听课,只得死盯着题目思索。 ……这不能怪他。因为他紧张。他今天要做一件很重要的事,不仅是十大歌手初赛这么简单。 他紧张地手都要攥出汗了。恨不得时间能走得慢一些。但是黑板上的时钟还是无情地走着,一下就晃过了大半节课。 他现在的心情,就跟幼儿园的时候在后台和小朋友们挤在一起等待着六一儿童节唱歌表演一样…… 正在思考着,顾寒突然开口了:“吴邪同学,请你为大家解释一下这道题目。” 吴邪下意识地想问一句“哪道?” 但纯粹是找死,只得站起来,低着头做思索状故作镇静地站了一会儿,一边暗中向旁边投去求助的目光。 同桌的潘子(换座位把老痒换走了)指了指练习册,张大嘴很夸张地做了一个“四”的口型。 吴邪抬起头做恍然大悟状,清了清嗓子,拿起练习册,老老实实地把昨晚又掉了好几根秀发才想出来的解题过程读了一遍。 顾寒赞许地点点头,让他坐下。道:“不错,思路很清晰。最近吴邪的进步很大,大家都要向他学习。那些自命不凡的高手,你们也该有点警惕感了!不要总是以为自己不会被超过!” 明明是秋风萧瑟的时节,吴邪却莫名感到心头一阵暖意,甚至鼻子有点发酸。 被……表扬了? 虽然知道这只是老师善意的鼓励,但是顾寒显然深谙此道。 在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每个人都在怀疑自身价值的时候,他总是开朗地大笑着,告诉你:“别想太多,你的实力我是知道的!一次考试算什么。”对于成绩好的学生,他会在考试后告诉他:“这就是你的水平吗?太逊了,让我看看你真正的实力。”对于成绩稍差的学生,他会告诉他:“怎么这道题都做错了?其他科我不管,物理上,我一直认为你是高手来着……” 不要让我失望啊! 不要让我失望啊…… 顾寒大大的笑容又浮现在脑海。 直到高考结束之后,他才渐渐发现,顾寒对每个学生都采取这种方式。他的肯定是真诚的,但是他可能不知道,他的一个微不足道的肯定,对于当时内心摇摆不定的高三学生,尤其是成绩稍差的学生来说,是怎样的一颗定心丸…… 我一定要好好努力!吴邪握紧拳头暗想。 坐下来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回头朝后看了看,发现张起灵正注视着他,察觉到他的目光后,朝他点了点头,眼里有一丝笑意。 “……”吴邪再次害羞了,猛得回转身,用力过度差点把桌上的水瓶撞掉,后面的胖子啧了一声:“小吴你干嘛?别激动别激动。” 草稿纸露出一个角,显示出一个潦草的标题,吴邪想了想,握住黑色水笔给那两个字画了两个圈,觉得不够,又打了个叉叉,最后涂成了一团黑乎乎的水笔渍。 在知道张起灵对他也有点意思之后,他觉得他和张起灵的事应该有一个结果。猜来猜去的影响学习不说,高三也没时间慢慢培养感情,还是把话都说清吧。伸头缩头都是一刀,长痛不如短痛…… 有的人以为,真正的爱情经得起等待。但是吴邪明白,有的时候,因为没有在适当的时候回应,错过了就是一生。即使还能再相遇,也不复当时的心境。 在他和别人的叙述里,有很多错过的故事。有的人错过就错过了,虽然遗憾,也是无可奈何。有的痛苦会随着时间消散。但张起灵是不同的。 无论结果如何,无论他们以后会变成怎样……他都想,把自己的心情完完整整地表达出来。就只是这样而已。 他像是在画一幅很长很长的白卷上画画,画了一个小人,又画一个小人。……有无穷无尽的小人可以画。风将白纸吹得哗啦啦地翻了起来,代表他的那个小人骑在两个圆一个横杠组成的自行车上,很快地路过这些人,微风卷起他柔软的衣角。 早上出电梯的时候,就可以遇到几个人;把吃剩的早餐扔进垃圾桶的时候,又可以遇到一个人……他遇到过许许多多的人,只有他令他如此钟情。 喜欢张起灵是一种感觉,与他四目相对时的感觉,胸腔里震动的感觉,呼吸的气流震动在空气里的感觉。张起灵走下楼梯,与他眼睛相接的一瞬间,人群开始与他无关,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他开始在下了升旗以后的滚滚人潮里寻找一个身影,一双熟悉的眼睛,找到了才感觉到安心。这种习惯渐渐深植在他血液里,流遍全身的每一个地方,使他在寒冷的冬夜里也能感觉到温暖。无论遇或者不遇,无论相识或不相识。他就在那个地方,在他的心里。 如果他们有幸在一起,那么所有时光都将会是一种无瑕的美丽;如果他们最终没有在一起,他也要将这种痛苦,封藏在最深的心底。关于那个人的,即使是痛彻心扉的回忆也要留下来…… 就算是痛也好,他也想在他心里留下些许的痕迹。 因为,张起灵,是他最喜欢的人。他都舍不得别人多看一眼。 ……我的一生之中,最美好的年华,都是用来爱你。 下课铃猛然响起,吴邪吓了一跳,跟随大众脚步开始收书包。这才想起来又要和张起灵独处。他想和张起灵一起走,所以磨磨蹭蹭地收拾了好久。等到人差不多走完了,发现张起灵背着书包站在他一侧看着他。 他立刻把最后一本书塞进书包里,蹦起来,瞄了眼张起灵,就开始低头认真检查书包带扣好了没有。 一边含糊地道:“小哥……走吧。” 张起灵“嗯”了一声。把手伸过来,手指轻松地一拎,拎起了他的书包带,挂到了自己肩膀上。 “不用了!很重……” 吴邪辩解着,跟他抢书包,打闹了一会儿,张起灵安之若素,就跟打在石头上似的,抢不过来,也就作罢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在走廊上,吴邪的眼神一直在身旁的墙壁上游离。张起灵单肩背着两个书包沉默地在他身后一拳远的地方跟着。除了气氛有些诡异之外,真的很像是…… 他的,男朋友。 这怎么好意思…… 此外又多了一丝甜蜜和……五味杂陈的感觉……但是张起灵其实不是他男朋友,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是…… 这个词和他原本的追求相距甚远,但是因为对象是张起灵所以都没关系。 在雄赳赳气昂昂的冲饭堂大队中,一只微凉的手执起他的手,张起灵突然走到他前面,拉着他走出人流。 张起灵牵着他走到食堂门前,放下书包,直起身来四处看了看。周围黑压压的人头涌动,窗口排着歪歪曲曲的长队。 张起灵道:“你在这等,我去排队。” 吴邪哪里肯,跟他一起去排队,聊天也好消磨时间。 柱子上贴着“插队可耻”的标语,还有宣传部画的彩色的讽刺漫画,但是周围的人完全没有看进去。有的人甚至明目张胆地大喊:“哎呀你怎么这么慢”“快来快来!”“这里!” 插队插得太高调了,就容易引人侧目,周围人鄙视的眼光还是很伤人的。若是胖子在这里,那就不单单是高调的事了,那叫一个气势雄浑,直接带领大军轰轰烈烈地攻城略地,好好的队伍中间愣是多出来一大堆,但是胖子的心理素质太强,将所有卫生球淡定收下。 他俩在一起从来不插队。张起灵是无所谓,至于吴邪则是过不去心里那个坎。所以老老实实地排在万里长城的最末端,等着队伍慢慢挪动。 身后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交谈声此起彼伏,乱糟糟的,还有高举餐盘的人见缝插针地在他们身旁挤来挤去。 人这么多,这要什么时候才排完…… “啊哟!我草你妈!” 耳边响起一声大叫,吴邪一个不防,汤汤水水都推到衣服上,汁水淋漓地流了一身。 谁在饭堂里被撞到都不爽,特别当对方态度很差的时候。他火气立马上来了:“撞了别人,怎么还骂人?” 待到看清楚了长相,吴邪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这个人,他化成灰都认得。 长长的黄色头发拨开,露出一张长着雀斑的尖瘦的脸,人倒是挺高,只是颓废痞气得似乎一阵风就能吹倒。他一笑,一只手抖了抖烟,斜眼看着吴邪,恶人先告状:“你他妈干嘛撞我?” “你小子是不是故意的?嗯?” 吴邪正想开口,那个男生的左右冒出来两个大块头,看着像体育特长生,吴邪猝不及防,被一拳击中,被打得朝后一仰,倒在了张起灵身上,张起灵扶住他肩膀,看向他们几人。 吴邪直起身,弹了弹袖子,忿忿地看了看左右,道:“王八邱。” “嗯……想不到你还记得我的花名。”邱志勇轻笑着喷了他满头烟。吴邪想笑,就这断子绝孙的名字? “小三爷,上这学校,花了多少钱啊?” 他轻轻地道:“哎哟瞧我这破记性。教务处主任不是你三叔吗?” 吴邪鼻青脸肿的,笑了笑,道:“就你那破成绩,一定本校倒数第一吧!可惜,花多少钱都改不了成绩单啊……” 两个大块头冲了上来,场面顿时一片混乱,学生们纷纷惊恐地避让,空间本就狭小,人们推推搡搡的,被撞了好几次。吴邪却只是冷笑。一个身影闪电般迅捷地挡在他面前,一只手一扯其中一个男生的胳膊,将他推到地上,回转身来到另一个人面前,一腿扫向他膝盖,骨头咔吱一响,男生痛苦地抱着膝盖跪下来。 张起灵喘着粗气望向身前的邱志勇,那人正轻蔑地看着他们。 “道歉。” 他阴沉地道。 邱志勇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吴邪,笑得一脸深意。“吴邪,想不到你女人缘这么烂,菊花倒还可以卖个好价钱……” 吴邪甚至看不清张起灵是怎么出手,不,出脚的。 总之在他踢出去的那刻,吴邪觉得他都听到蛋碎的声音了…… 两个男生走到邱志勇身边,邱志勇还倒在地上自顾自地骂了一连串脏话。吴邪只装听不见。 只听他骂道:“吴邪,算你狠!可是你不要忘了,我叔叔是教育局长,你小心我让吴三省滚蛋!有种我们决斗,我输了,我们的恩怨就一笔勾销!” “否则……只要你在杭州的地界上……” 张起灵的脚步一顿,吴邪不动声色地拉了拉他的手,头也不回地道:“你是小学生吗?还决斗,无聊。” 现在他的身边有张起灵了,所以他不敢了。那种不知天高地厚的日子,过去了。 他拉着张起灵大步走出食堂。留下一片狼藉。 走出食堂的那一刻他有些站立不稳,和王八邱对峙的时候气势上千万不能输,此时才感到后怕,冷汗就冒了出来,脊背上一阵冰凉。 他知道王八邱的势力。几个中学的混混都归他管,如果真要持久战起来,他没有任何胜算。 他紧握了握张起灵的手,深吸了几口气,才将扑扑狂跳的心定下来,道:“小哥,你知道……这个王八邱,什么来历么?” “嗯。” 吴邪奇道:“那你还……” 张起灵只是沉默。 吴邪别过了眼睛,不敢看他。他有什么好说的呢?他有什么好求的呢?张起灵这样做,不都是为了他吗?以前不懂事,他得罪王八邱也不是第一天了,多加一桩也没什么,只是不想连累小哥…… 像是感觉到他的不安,张起灵反握了他的手。 吴邪抬起头来看他。现在也只能这样了。他从未感到如此无能为力过。但是无论结果如何,这个人,都会和他一起面对。他一直比自己坚定、坚决。 回宿舍换下了湿衣服,舍友们问发生了什么事,吴邪哪敢如实说,只说在饭堂时被人撞到了。胖子啧啧了半天,感叹吴吉祥物的运气果然非常人能比。 待在宿舍里写作业憋闷得很。吴邪走出宿舍,站在栏杆边看了会儿天空。灰白的天空,纤细若羽的雨丝掉落下来。 发现张起灵仍静静地站在他宿舍前面,似乎也在仰首望天空。 “怎么不进去?” 吴邪走过去,双脚踩在栏杆上无所事事地晃荡着,朝下看。 张起灵转过头看了他一会儿。也跟他一起看着楼下。 “我没事儿。下午的比赛也不会受到影响。”吴邪抹了把脸,“反正就是个比赛。……你记得来就行了。” 张起灵皱了皱眉,伸手来拉他:“你还好吗?” 吴邪摇摇头,直到张起灵将他扳到和他面对面。 张起灵两只手放在他肩膀上,力道适中地捏着,道:“初中时……” 他看见吴邪眼中有丝明显黯然的神色划过,失神落魄地推他,下意识地道:“这事和你没关系……。” 按在他肩膀上的力道一轻。 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吴邪不安又愧疚地喃喃道:“对不起,小哥,我……” 张起灵摇摇头,制止了他道歉的话。吴邪感到人的气息凑近了点,人身上的温度在雨天显得格外明显,两只手仍然按在他肩膀上,使他动作明显地一滞。温暖的气息在他身前缭绕,让他以为是一个拥抱,就像两只手臂将自己紧紧地缠绕…… 原来人都是贪恋温暖的。他此时如此渴望一个拥抱。怀中却是空的,冰凉的雨丝不断地扑过来。他的心里也是空落落的。张起灵静立了一会儿,就走开了。 张起灵走了。 他不会来了。 吴邪在被秋雨笼罩的走廊上静立了一会儿,抹了把脸,颓然地走回去。 30. 观众接踵而入,吴邪在人群中找到了胖子等人,左顾右盼也没能看到某人,奇怪地问胖子道:“小哥呢?” 胖子也是一愣,道:“我还以为他跟你一起呢。” “……” 直到比赛快开始,也没有见到那个人出现。 张起灵没有来。 吴邪静立了半晌,坐了下来。 ……挨千刀的闷油瓶。 多想无益,此时该小花上场,吴邪也不免打起精神。初赛相对宽松,所以吴邪和其他人一起坐在观众席上。 评委席上三女两男,两个老师。男老师穿着白衬衫西裤,看着挺严谨的。女老师一张水嫩娃娃脸,大概二十多岁,最多三十出头,穿得挺新潮的,染黄发扎着马尾,带着爽朗甚至有点豪迈的笑。她身边就坐着某个戴着墨镜的人,挂着一脸笑跟她说话。 下一个是解雨臣。只见那个耀眼的少年风度翩翩地从观众席上走下来,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吴邪眼中的他一直是那种光芒四射的人。他的外表如此光鲜亮丽,但是没有人知道他心里的疲惫。 解雨臣来到他们面前,以秀秀为首的女性同胞扯开一条大红的条幅,甚至还有五色光棒摇晃,猛吹哨子,大喊道:“雨臣雨臣,俯视群臣!”啪啪的掌声夹杂着尖利的口哨声。吴邪囧囧有神地回看秀秀,秀秀给他报以歉意的目光:不好意思了,来不及给你准备,等我决赛补给你! 胖子捅了捅周围蔫儿了吧唧的狐朋狗友:“难怪人妖不让咱给加油,原来是人有妹子!看人小姑娘加油得多带劲儿!你们是爷们儿的不许输!” 黑瞎子郁闷地问林馨道:“林馨,我当年怎么没有啦啦队?” 林馨回答:“你OUT啦。这是我们学校有名的帅哥,无论参加任何比赛,后面都跟着一大队粉丝。” 黑瞎子摸了摸自己的脸,若有所思:“原来我校除了我还有别的帅哥啊。” 林馨:“……” 解雨臣笑着向啦啦队挥了挥手,转身朝他们一鞠躬:“评委老师好。我是来自高三五班的解雨臣,今天演唱的曲目是《中国公主图兰朵》中的片段《今夜无人入睡》。” 下面立刻响起了一片惊异的议论声。胖子直接靠了一句。林馨和那个男老师惊讶地对视一眼。黑瞎子勾起了一丝玩味的笑容,有趣。一般学生会选这种曲目的,不是不懂,就是很牛逼。 随着沉郁中潜藏着蠢蠢欲动情绪的前奏,清越明亮的嗓音回荡在大厅的各个角落。 ——虽然众人于这方面并不专业,但人的耳朵仍然是会惊异于美的东西的。又或者是惊异他瘦弱的胸膛里爆发出的力量。 随着歌曲剧情的深入,他不紧不慢地将那种压抑、幽怨的情感一点点地表现了出来,歌声越来越低沉,情感越来越激昂悲凉,似紧紧地压在某一根弦上,顷刻间便要将如雨瓢泼的情感尽数泻下。 “我草,太专业了……”黑瞎子喃喃地感叹道。林馨在他旁边道:“瞎子,不要说粗口!” 隐隐的,黑瞎子却听见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他将纤细幽微的情感处理地相当细腻,漫漫长夜,图兰朵冷酷内心产生的动摇和柔肠百转,鞑靼王子的恐惧、不安、绝望,与热情、不悔、希望相交织,都一幕幕仿佛跃然纸上。 随后众人都脸色一变:这是啥?怎么意大利语突然变成国语了? “我草。”黑瞎子率先开口,“……京剧?” 是京剧。《中国公主图兰朵》京剧版本的唱词。黑瞎子终于知道一开始的违和感从何而来了。 即使拥有和同龄人相比极高的美声技巧,他骨子里仍是在唱戏,他歌唱的源头属于戏曲,百转千回的语气,沉睡的朝代沉淀下来的风华。 随着歌曲的高潮来临,将幽愤与不甘上扬至最高点,高昂的歌声如一把清锐的利剑割破无形的黑暗迎来第一缕晨曦,高高地飘扬在礼堂的上方。 众人呆滞了一刻,随即爆发出如雷的掌声。评委们都站起来鼓掌。黑眼镜一边鼓掌一边对林馨道:“今年的冠军非他莫属,我押十块钱。” 坐下后,那个男老师问道:“现在的年轻人都不喜欢戏剧,你为什么钟情于此?” “大概是因为从小学戏。”解雨臣微微笑着,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 “总想起二爷在老宅里教我唱戏,跟随戏班子到各地演出的时光。总让我想起……那时的北京。” 院子里满是阳光被熏得老旧而温暖的味道。一棵古树下面,躺在藤椅上、穿着淡青色唐装、精神焕发的二爷,听着少年清脆的声音,轻轻摇着蒲扇,一摇摇过好多年。架子上堆着晒得微蔫的紫薇花和青绿的叶子。院墙外的天空上飞着五彩的风筝。时不时地有自行车从巷子外面驶过…… 后来他和秀秀就去了杭州,遇到了吴邪。开始了全然不同的一生。 天空那么高远,在冬雪飘零的时候,爬上山坡看到银装素裹的故宫。也许他骨子里属于北方,强悍辛辣的风夹杂着雪花,缱绻朦胧的温柔乡留不住他。 也许因为那时的日子是最自由的,所以很怀念。 “兄弟你北京的?我也是!你哪个区的?”黑瞎子兴奋地叫道。林馨止住了他。拉家常还是比赛结束后好一点。 “虽然我被我爸逼着学会很多西洋乐器,但最喜欢的还是花鼓戏。我想我会一直执着。”解雨臣笑了笑,道,“也许像我这样的人越来越少了。但我想我能坚持下去。让更多人喜欢戏曲、了解戏曲。” 解雨臣获得满堂彩,吴邪也很为他高兴。然而那种喜悦就像雨刷刷过玻璃一下变得模糊。很快被一种雨声中的寂寥湮没。 上场前,他不死心地回头望。 如同在梦中惊醒了一样,满室空茫的灯光。 没有。茫茫人海如潮水哗啦啦地涌来,有熟悉的,有陌生的,笑着的,无表情的,唯独没有他。 就算迟到也该来了。 只有一个解释,张起灵,他没有来。 他的心空落落的。如同从头到尾浇了一盆冷水,倒使他紧张的心情瞬间平静了下来。 ……是的。他没有来。可是他只是想为他唱首歌而已。倾注他所有的温柔,与渺茫的痴心。他该做的已经做了。剩下的只是知天命而已。他来或是不来,有什么关系? 他抚摸他的琴弦。随着他的触碰,琴弦好似也在微微地颤动,与他的情意轻轻幽幽地和鸣。 ……要上场了。 他对自己小声道。 看着黑瞎子不怀好意的笑,吴邪觉得肚子又痛了起来。 下面5班的同学都开始热烈地鼓掌,还有认识吴邪的别的班的也在给他加油呐喊。胖子洪亮的喊声则在一片掌声中彻底凸显出来,带领着几个糙汉大声喊:“小天真!我爱你!!!” 感觉肚子更疼了…… 黑瞎子乐呵呵地问道:“在解雨臣之后上场,小吴你压力大吗?” 林馨瞪了黑瞎子一眼,转向吴邪道:“你今天要演唱是哪首歌曲?” “这首歌叫做《风一样的流浪》。”吴邪道,“是我的原创。” “词和曲都是吗?” “……是。” “可以跟我们讲讲是什么促使你创作了这首歌曲吗?” 吴邪犹豫了一下,脸色又归于平静淡然: “是……因为一个人。” 下面的骚动越来越大。甚至有几个同学已经开始喊起了“在一起”“在一起”!秀秀则和几个女生一起尖声喊道:“结婚”“结婚”! 林馨笑着不语。那个男老师似乎相当尴尬。 黑瞎子地摸了摸鼻子,他刚刚巡视了一回,某人可不在这里啊。 只听吴邪垂着头抱着吉他,声音低低的: “虽然,他今天没有来。但是,我仍然想,唱给他听……” 世界不知何时变得安静了下来,或者是吴邪心里变得很安静。 安静地只有那场相遇,那场雨,淅沥沥地萦绕在他脑海。或是一颗篮球,静静地躺在操场上,球面上面花影晃动。 篮球落到地上,在水坑里跳了几下,砰砰砰的声音拉得很长,跳得越来越浅,剩一圈涟漪,最后只剩下波光里的影子。 吴邪深吸了口气,坐了下来,抱着吉他,紧了紧指尖,手指接触的地方都汗湿了,黏黏的。 他试着拨了几个音。低而轻缓的音色从他指尖缓缓流出,如同一条月光下的河流。流过夜色里漆黑的河床。流过他沉睡的床边。 他开口,声音低低的,似是追忆,又像是怀念: “故事发生在秋天 回忆与你遇见 或安静或思索的侧脸 我的欢喜或感伤 一切都与你 有了关联……” 声音温和清澈,带着大男孩不易察觉的独有的羞涩。静静地响彻在这个礼堂里,一时间寂然无声。 “风一样的少年挥洒轻狂 流洒奔放多少的年华 生命中的美好 都是为你而唱 忘不了你 当初的模样……” 缓缓拨着琴弦,如水的音乐持续流泻。当他扬起声音的时候,喉间发出慵懒的小转音,像一只砖面上趴着咕噜咕噜的晒着太阳的猫。灰色的影子在墙面上垂下来。似乎真的有风轻轻吹过。 …… “世界多繁华只为你疯狂 花落无声寂静的年华 你如此地美丽 我不能自已 多少首歌为你轻轻唱……” 在座的众人,似乎都在这首歌里,听见了不可治愈的深情。 他的每一个音符,似乎都在说着“我爱你”。 他的每一个词语,似乎都在说着“我爱你”。 否则,怎样能创作出那样轻柔的旋律,那样美丽的词句,还有这样认真专注的神情,这样浅斟低唱的语气。 好似那个人就站在他跟前,一举一动都尽收入眼帘,一抬眼,眼神相接的一刻,气息在空气中缓缓流开,眼底满是温柔似海。 …… “有一天我终于停止流浪 收起那轻狂 落叶归根 惟愿落在你的身旁” 一曲毕,吴邪仍旧安静地坐着,在昏黄的灯光下,似一座静默的雕像。眼中似隐隐有光闪动,一瞬间又全都消失不见。 他惆怅地、喃喃地道:“闷油瓶,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喜欢你…… 你听到吗? 灯光和掌声同时涌来,他光彩照人地落幕,却感觉,那么,那么寂寞。他始终微微笑着,笑的有点想哭。 他以为他不会再难过。原来他还是会难过。 31. 黑瞎子不知为什么,中途接了个电话后就匆匆离开。比赛结束后,吴邪茫然地跟随人群走了出去。如同一滴水融入大海,从此消失不见。 他一意孤行地爱着张起灵,却不知道张起灵对他的感情是怎么样的。张起灵从来没有说过,更谈何承诺。 那些模棱两可的暧昧,只要张起灵不说,就什么都不算。 吴邪之所以会害怕,会猜疑,会犹豫,这一切的一切,只是因为,他输不起。 从见面的第一眼开始,他就彻彻底底地输给了张起灵。 这一生,最多是平局,两败俱伤。 他那样卑微地,那样殷勤期待着等待着那个人说一句喜欢。 他是站在圣坛上的万丈光辉,他是台阶下等待着判决的囚犯,一句话就判定了他是死是活。 像是一场固步自封的梦。水流花谢,两两无情。他作茧自缚地将自己困在了里头。以美好的幻觉为滋养。 可是,直到现在,他仍然不愿醒。 直到现在,他还是觉得张起灵是因为什么事没有来。他还是觉得,小哥一定是有什么苦衷。…… 最终他得到了答案。 走回宿舍里,等回的却是王盟的电话,27个未接来电。王盟因为肚子痛,待在教室没去看比赛。 吴邪犹疑了一下,停止了拨打张起灵的电话,给王盟拨了回去。 “什么?!” 手机应声而落。 吴邪转眼看着自己刚才握着手机的那只手,此时正在微微地颤抖。 宿舍里空旷无人,四面的墙壁却显得那样有压迫感,隔壁响着冲凉的水声,他却觉得所有的血液都结冰了。 他呆坐在那里,直到心跳回复平静,然后弯下腰,把手机捡起来。 “……你他妈干嘛不拦住他!” 王盟似乎要被吓哭了:“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哪拦得住小哥啊,差点抱他大腿了,你又一直不接电话……” 吴邪挂掉手机,朝门外冲去,途中撞到好几个人,但是他都没有理。 …… “吴邪,今晚6点半在新月饭店后面巷子里的惠民烟酒铺碰头。我们做个了断。从今以后我不会再难为你,包括我手下的人。我邱志勇说到做到。” 王盟说,张起灵只回了四个字: “说话算话。” 说话算话你妹啊。老子可没有同意让你去冒险啊。那么稳重的一个人,怎么关键时候就不灵光了呢…… “当然了……傻瓜。” 他还记得他当时清淡的嗓音中微微上扬的语气。他看起来冷漠,对他却很体贴。他此刻才懂了其中的含义。 只要张起灵能做到的话,一定会信守承诺。如果他有一天没有回来,一定是因为,他没有办法来了…… 努力将眼泪逼回眼眶,环住仍然在下意识颤抖的身体,他现在不能慌,一定要镇定,一慌就全完了。 他将脸埋进双手里,一直催司机快点开。弄得司机频频奇怪地看他。 湿冷的秋天,灰云已几乎将房顶笼罩,淡淡的一痕白月在天边。 他发现他越接近那条巷子,心里就越害怕……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烈恐惧将他整个人攫住了,那种年代久远的无力感又被翻了出来。 这究竟是什么时候的记忆呢? 他看着巷子中央隔出来的那一条灰白的天,似乎那一天也是这样,灰蒙蒙的天,下着蒙蒙的、惨白的雨。 他害怕一闯到巷子里,只能见到地面上的一滩红,混杂着浑浊的雨水,流到地底。 他害怕见到他再熟悉不过的人,和一双失神的眼睛。 那一天也是这样,他最后一刻看见那个女孩圆而惊惶的眼睛,白皙的脸被泥污了,时间仿佛停止了一会儿,然后,她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没有一个人是他能保护的,无论是她,还是他。 他以为他能够强大起来。想不到,强大起来的只是血肉之躯,或是可笑的勇气。这一次,他站在同样的巷子前,却依然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保护不了。 他从来没觉得他做错过。即使初中时被逼着全校做检讨、记过、被老师骂、被家长打。他有坚持的东西,比如正义,比如义气,他有一群好兄弟,他能为兄弟两肋插刀。所以他什么都不怕。 但是现在,一种巨大的恐惧席卷周身,他才第一次觉得,他做错了。年少时不羁放纵,现在终于得到了报应。 因为他得罪了王八邱,才会连累小哥……他怕了,他改行吗?他以后不敢了……只要张起灵能平安。 有时候,强大是愿意为了一个人放手。 为什么不是我? 你以为代替我,我就会安心了吗。 你这个自以为是地为别人做选择的毛病,什么时候可以改一改。 张起灵,你这个…… 混蛋…… 他找累了,靠着冰冷黏滑的墙壁,颓然地坐了下来,任凭雨水打湿面孔。 他真的受不了。 他想好好保护的,不想让他受哪怕一点伤害的人,居然一点都不把自己当回事…… “小三爷,你哭够没有,哭够了就来搭把手。” 耳边听见一道轻佻的声音,黑瞎子看着他,表情却很严肃。他正一手架着一个人。那人头垂得很低,身上脏得跟泥浆里滚过似的,一头湿发都蹭在他衬衫上。 吴邪冲到他身边,似乎伸手想碰碰他。 “他……”吴邪犹豫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不受控制地抖。 “他怎么样了……” 黑瞎子笑了笑,一丝血从嘴边渗出来。 “啧。我看起来很恐怖吧……这家伙独得很,打架也不多叫几个人,搞得一个人单挑一群人。能叫我已经是我祖坟上冒青烟了。你要是有空,顺便也给我叫个床位呗。” 他若无其事地擦掉血迹,道:“小三爷,没你想的那么严重。右手好像骨折了,没什么大问题……” 吴邪只是瞪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黑瞎子看着他,笑了笑:“这次算他好运。” 吴邪不敢去想那个和“好运”相对的结果会是什么。黑瞎子的每一句话,似乎都在无意识地谴责着他。 “小三爷,王八邱让我给你带个话:当年的事,他也很遗憾。是他对她不起。” 吴邪好像没听到一样,走到他身边,一下一下地将他潮湿的发丝别到耳朵后面去。最后他的手指颤抖地抚上他的脸庞。 张起灵眼睛刚才快要闭上了,又睁开。 他的脸上满是泥水和血污,露出的一双眼睛仍然如此清明,仿佛穿过茫茫黑夜,直直地照射在了他的身上。 吴邪甚至觉得不敢呼吸。 他觉得,那一刻,他明白了张起灵不轻易言说的感情。 …… 张起灵动了动胳膊,黑瞎子便将架着他的那只胳膊放了下来,让他自己站着。他刚抬起脚,膝盖就一软,跪了下去。 吴邪忙扶住他的身子,将他抱到身上。 他的第一感觉居然是:真瘦…… 就是这样瘦弱的人,一意孤行地支撑起了他的一切吗? 太温暖了。他想。他的发丝都蹭到他脸上,一个受了这么多伤的人,一个如此淡漠的人,他的身体为何会如此温暖呢?温暖到甚至有点炙热的感觉……不会是发烧了吧?在这个冰冷的雨夜里,身体的温度显得尤为明显,热烘烘的像是冬夜里吞了满满一大口热汤圆。 他发现他所求的其实很少,怀里沉甸甸的,就是他生命里所有的重量了。他所求的,不过就是这个人罢了…… 黑瞎子想提醒他快点走,现在不是腻歪的时候。可是吴邪怀里的人突然不易察觉地动了动。那只未受伤的手颤巍巍地抬了起来,搭在吴邪的后颈上。 吴邪愣了愣,将鼻尖埋在那人的肩膀上,默默地收紧了手臂。 耳朵里仍旧灌满了淅沥的雨声,忽而很近,忽而很远。 自诩阅人无数的黑瞎子看到此情此景,居然生起了一种类似纯真少年情怀的感叹: 他娘的……这就是爱情啊。 多年以后,每当黑瞎子和人约会时,对方总会问他那么个永恒的问题:你相信真爱吗?他总是笑笑,道:相信啊。 我身边就有实例来着…… 这一次的事情,吴邪等人统一口供是张起灵回家路上被埋伏了。否则这件事,全校检讨是小事,主要是记过,如果高三的时候进入档案,真是得不偿失。 张起灵是好学生,老师们都维护他,再加上吴邪向吴三省求情。这事儿也就算告一段落了。 而且这事儿——算哪门子的决斗。决斗没听过那么多人打一个的,而且王八邱找的都是社会青年。纵然再不甘心,王八邱也没敢再追究下去,免得反被挖出点旧事来。 至于王八邱最后的下场,有的人很少失败,正如同有的人很少会被抓一样。 黑眼镜对吴邪说,还好王八邱没打算来真的,只是想抓住他打一顿,消消这么多年的怨气罢了。谁知道他没来,那打他那相好也是一样的。吴邪正想解释,小哥不是我相好,黑眼镜摆了摆手,脸色一冷,对他道: “王八邱说他早就不恨你了。你也消停会儿吧。这么大人了还天天找事儿,怪磕碜的。” 别说黑眼镜严肃起来还有点威慑力,吴邪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也开始认真思考起来。 办公室里,吴邪躲避着吴三省复杂的眼神。后者目光灼灼地凝视他良久,终于叹出了一口气,道:“都快高考了,你也让人省点儿心吧,别再出夭蛾子了。”语气中带着一丝浓浓的疲惫。 吴邪点头。 “你最好说到做到,我啊,管不了你们这些小辈喽……” “三叔!” 回过头,吴三省略带惊讶地望向吴邪。 只见他紧咬着嘴唇,转过头看着他认真地道:“我再也不会了……三叔,这次谢谢你!真心感谢你!” 吴三省奇道:“你小子转性了?” 转性的不只是吴邪。张起灵被人打(真相是跟人打架)的事让所有人都震惊了。一个从来不迟到、早退、迟交作业的人,居然能惹上这种事。 ……所以说,乖孩子惹起祸来更让人不省心。 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人这是冲冠一怒为“红”颜。 “小哥在哪家医院?情况怎样?胖爷要来看啊!小哥——” 制止住电话那头激动的胖子,吴邪囧囧地道: “你太吵了,病人需要休息。放心吧,这里我守着呢。” 吴邪跟陈皮阿四请了假,下午的时候过来照顾张起灵。他们俩本来关系好,陈皮阿四也没起疑。 “就算暂时写不了字高考也不会挂的,好在肋骨没有断掉,你不要一副死了娘的样子……啊!” 吴邪坐在张起灵床前削苹果,闻言头也不抬地将一个苹果朝黑瞎子砸去,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黑瞎子震惊地躲过那个苹果,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想象中的水果刀,想来弟妹对他还是极好的,喜滋滋地坐到另一张病床上。 “小哥什么时候醒的?” “今天中午。醒了要口水喝,就又睡晕过去了。”黑瞎子道。 “希望他快点醒来,不然这个苹果又要我自己吃了。” 看着吴邪将张起灵没受伤的那只手放进被子里,给他掖好被子。那眼神竟然有点……温柔? MMD.同人不同命啊,哑巴好福气。黑瞎子不禁感叹。 哑巴还担心啥,就这情根深种的样子,简直是非他不嫁啊…… 瞎子看吴邪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存在,突然发现自己长的是灯泡形状的。 “小三爷,我还有事,先走了,好好照顾小哑巴。他现在很虚弱,醒来后别让他太劳累,MUA~~” 吴邪“嗯”了一声。 病房门关上了,隔壁床的女人去上厕所了。房间里只剩了他们两个人。 床头的陶罐里雏菊花开得正盛,淡淡的暖黄映的白色的病房也多了几丝生机。午后薄薄的日光如金鳞在窗台上流动着。 一根手指轻轻划过他苍白的脸,轻轻地在他的脸上流连,抚过他秀挺的眉峰,眼皮,鼻梁,然后停在毫无血色的唇上,睫毛动了动。 吴邪迟疑了一下,看看周围,俯下身,轻吻了吻他额头,小心而慎重,包含着吴邪对张起灵的所有珍惜。 眼睛紧闭的人没有做出回应。 女人高举着点滴躺回到床上。看着隔壁的两个少年。坐在床上的那个注视着他,手指拨开他长而密的刘海,指腹轻轻摩挲着他脸颊。 张起灵醒了,发现手已经被固定好了,伤口也被处理了,动了一下,发现浑身都疼得很。就看着趴在他床边睡得一床哈喇子的吴邪发愣。 睡梦中的吴邪睡得仍不踏实,英气的眉头紧紧皱起,抿着嘴的样子像个小孩。 张起灵拉过吴邪的手,手指一根一根地扣进他的指缝,轻轻拍着他的背。样子倒有点像哄小孩。 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你觉得他是一个男人,光芒万丈,坚不可摧;你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你觉得他是一个小孩子。永远需要你来疼。 睡梦中的吴邪,他的表情非常纠结,似乎做了什么噩梦。 张起灵朝吴邪看过去,吴邪紧闭着双眼,还在喃喃自语。他弯下身子,听他在说什么。只听他轻轻道: “别……走……” 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流了下来,滴到白色的床单上。 印象中,他从未看到吴邪哭的样子,即使是在考砸的时候,他也盖住了自己的脸。 张起灵将一只手放在他的背脊上轻轻抚摸,道:“没事了。” 伴随着平稳的声线,吴邪眉头渐渐舒展了开来,安然睡去。 吴邪梦见了军训的时候。高一的军训由于H1N1推迟到了高二。 他的记忆仿佛又回到了沙石地的训练场上,正午毒辣的大太阳,古铜肤色脸部肌肉凶悍的教官,可望而不可即的翠绿树荫和冒着冰气的冰镇饮料,汗味冲天的理科班,一天可以湿五遍的迷彩服,战斗般的洗澡,一排排踢得笔直的、却找到机会就往下溜的腿…… 还有,南国的热风中,站得笔直、英姿飒爽的张起灵。 “第四排排头!”教官面目狰狞地对他吼道。 吴邪愣了一下,额头冒出一滴冷汗,立正,转身,靠腿,“到!” “不够大声!” “到!” “中午没吃饭吗!” “到!!!” 最后那一声几乎是用上了吃奶的力气,一声嚎出来吴邪差点没逼得眼冒金星。 “声音不错。阅兵式你喊了。”教官满意地道。 “教官……” “你忘了报告!” “报告教官!不是我不爷们,而是我觉得这个任务由肺活量特大特有爆发力的王胖子同学担任更为合适,我这都是为了大局着想……” “天真!我今晚上压死你!”胖子压低声音怒吼,班里响起了一片低低的笑声。吴邪也忍着笑,肩膀一直抖。然而很显然教官很顾全大局。 “王凯旋,出列!” “到!!!”胖子一声虎啸,周围的树都抖了抖。 …… “张起灵,”教官道,“你来示范一下旗步。” 张起灵点点头,走到众人面前,一踢腿,一条腿笔直,抬在空中一动不动。 他目视前方,脊背挺直,肩宽腰窄,姿势标准,动作干脆利落,配着普通的迷彩,居然有点儿军官的范儿。夕阳西沉一点乌金的光在他肩头。 这时吴邪和众位女生一起由衷感叹:好帅…… 只是女生们是花痴,而吴邪则是对强者的一种天生的向往。其实军训的时候,大家都泥头泥脸,谁看得出来谁长什么样,张起灵顶多也就是相貌清秀点罢了。但是那人的眼神太特别,他第一次见就被触动。 越好奇越关注,越关注越造孽。 那是一种漠然的眼神。可以用任何一种无边无际的东西来形容。山岚,风云,宁静的大海……也许更贴切的是风。风是不会为任何人停留的。 他在大漠日色昏里静静地走过,留下一个坚韧而孤独的背影,却不会为你而停。直到你在流沙里逐渐哑掉了声音。 因此,能进入他的眼中,何其幸运。 能够蒙他青睐,何其幸运。 中场休息时闹哄哄的,人们三三两两地聊天、讨论。吴邪已经拿着水杯和胖子老痒等人侃天侃地,说得口沫四溅比相声还热闹。前面的张起灵一个人在发着呆。 吴邪一向见不得别人落单,于是他凑过去友好地道:“我叫吴邪,你是……不好意思,张……张什么来着?” 过了会儿,张起灵淡淡地道:“张起灵。” …… 在后来的日子里,这一幕吴邪回想过很多次。他本来应该不记得这些细节的。可能一开始他对张起灵就有点在意。 张起灵属于那种……挺有礼貌但是多余的话从来不说一句的。天生的寡言,非常难混熟。吴邪觉得有点冷场,也就摸摸鼻子不再说了。 …… 后来在白雾缭绕的公共浴室……他正在冲沐浴露,张起灵就这样什么都没穿,大大咧咧地走过来——他当然什么都没穿,穿了才是有病。不过吴邪望了望他,就掉转过脑袋,感觉一头热血都涌到头上,鼻子里一股热流。 吴邪洗了人生中最战斗的一个澡,立马关掉水龙头,背过身对着他,浴巾围在腰间冲了出去,来到休息室里穿衣服,不敢让人发现。 他的人一半浸在震惊中,一半却已然冷下来了——那是瞬间凉透了,一种彻骨的心寒。他来到洗手间单间里。 当手抚上他那活儿的时候,一种铺天盖地的绝望席卷了他。 …… 晚上睡的大通铺,卧室里唯一的光源是来自外面幽幽的探视灯光。胖子和潘子的呼噜声此起彼伏,空气里还弥漫着汗味和湿漉漉的鞋袜味儿。正常人这么折腾下来早身体散架睡得人事不知了,可能是很少离开家,他有些兴奋。 周围没有什么建筑物,只有一望无际的训练场,因此天上星星反而更大更亮些,映照着空无一人的平地。 冷风嗖嗖的,吴邪打了个冷颤,突然想到教官那“如果被发现还没睡就要罚跑十圈”的威胁,只好躺下合目酝酿。但是卧室里任何声响都变得放大而细微了起来。 跟他隔了两个铺位的人翻了个身,叹了口气面对着墙。 他知道这面墙,有什么好看的,那上面的内容,潦草杂乱的连环画,画得丑的要死,却偏偏神形兼备,简直是现代版的春宫图。每晚睡前洗完澡的湿胖子必然要一边冒着从澡堂里带来的热气,一边神气活现地向他们解释活色生香的春宫图,各种黄段子笑话,上一届上上届学长留下来的宝贵精神财富…… 难道张起灵其实是个伪君子?吴邪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乐不可支,差点漏出笑声。 但是他觉得,张起灵那种性格气质的人,就算看着春宫图,目光也是穿过春宫图,抵达遥远的远方。额,这就是所谓的,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在这个离开家的夜晚里,他会想什么呢? …… 晚上睡觉前有人交谈、走来走去,漱口杯放得叮当响。吴邪和几个人一起在厕所里叼着烟,厕所里充斥着汗水味外加乌烟瘴气。他往卧室里面瞅了一眼。 胖子的大拖鞋还在地板上拖来拖去,发出趿拉趿拉的声响,一踩一滩水。 那个年轻人已经整整齐齐地平躺在床上,蓝色兜帽衫铺在身下,硬把顶上的床板看出了一种眺望星空的感觉。 这种吵闹一直延续到熄灯后,所以对于被抓起来罚站这件事,吴邪和他的小伙伴们并不感到意外。看着凶神恶煞的教官默默地在心里叹了口气,就磨磨蹭蹭哈欠连天地起来走出宿舍门。一排站定,闭目养神。 张起灵当然没有被抓出来。 “直起背!挺胸抬头!目视前方!”教官提醒道。 站了一段时间,小花头已然点到老痒身上,胖子又换了个姿势站着,又弯下腰去拍蚊子,潘子面无表情地直视着前方。 过会儿小花醒了过来,道:“不让咱们睡也不让他们睡!” 他们在夜空中对着女生宿舍大唱起了:“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把妹把营归……” 于是又加了二十分钟。 解雨臣已经将他会的歌曲都轮了一遍,胖子和潘子相依靠着快睡死了。老痒在算他的论坛积分,一根青铜树枝,两根青铜树枝…… 吴邪没有羊可以数,在这个离开家的夜里,他只能不断地想他,再想他。 梦境变化了……,遮天蔽日的雨林,风雪悠悠的雪山,唯一相同的是身边熟悉的面孔,一如既往的陪伴。 刻骨的悲伤从毛孔中透了出来。当他看到那个昏暗的古楼里,安静地蜷缩在衣服堆里的年轻人。 眼望着衣服堆里苍白孱弱的脸,他却陷入了深深的迷茫。 他……死了?这种透入骨髓的悲伤究竟是为何?他是谁?他又是谁?他们在哪里?…… 大风刮过的明灭的时空里,他努力地想抓住一点记忆。 “张起灵。” 是了,他叫张起灵。 他们曾经有过一些约定。他不知道这算不算誓言。 …… 漫入耳廓的大雨声渐渐远去。他看见张起灵沉默地坐在墙角,浑身都是淤青和伤,似乎在泥里滚过似的。他静静地走过去,想碰碰他,又想哭又想笑。突然,背景变成了碧绿的玉色。 张起灵抬起头看着他,好似是笑了笑,嘴唇一张一合,声音仿佛是从很遥远的地方发出来的。 “还好……我没有害死你。” 吴邪有些不懂这个人。他的声音没有一点起伏,说的却是如此惊心动魄的内容。他很少笑,只有在生离死别的时候,会显露出那么一点点的眷恋。但是在他笑过之后,那里面的意味他再也无法探寻了。 …… 最后,所有的画面归结于长白山的悠悠风雪,那一年,他和他的背影如此苍老和疲惫。几乎要被风雪融化。 梦里的吴邪出乎意料地安静。沉默地看张起灵生火,看他搭帐篷,看他打包行李。只是自顾自地狠狠抽着烟。一直到张起灵将他从雪崩中拉出时,他的态度都是很冷静的。 他们仍然是沉默。连吴邪都不再说话了。就像是在演默剧。他们向离雪线更远的地方走去。 当他在风雪的夜里醒来时,满耳只听到呼呼的风声。张起灵背着登山包消失在雪山中的孤独的背影一遍又一遍地回放。 他那时看上去沉默而冷静,但是那个人是挽留不了的,他是如此地坚定和冷酷。他内心里最真实的愿望,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呼喊,迎着呼啸的雪风,直到最后也没能说出口。 …… 那就是, 别走。 “别走……”吴邪含混地喃喃道。最后如同被刺了一下地惊醒了,直起身时发现一边肩膀都酸麻了,引得他“哎呦”一声。朝下一看,床单上流了一滩哈喇子。 真尴尬,还好小哥没醒……咦。 抬头便见到一双淡静的眼睛。 吴邪如见鬼般地道:“小、小哥你醒了?” 看到他流了一床口水,会不会反身一脚把他踢到墙上?……等等,他现在没有这个能力吧。 张起灵转而去看天花板,没说话。 吴邪凑过去,这里摸摸那里掐掐看他好得怎么样了。 “医生说,弄不好的话,那手可能会受点影响……你以后弹钢琴……” 听到他又紧张又自责的语气,张起灵收回了目光,淡淡地看他一眼,道:“没关系。” “哈?那什么有关系?”吴邪气得笑了。 自从张起灵醒来开始他就憋着一股气,虽然他没资格责怪张起灵,不过…… 他还是忍不住一拳打向他的床头。 “你知不知道王八邱是什么人?” 吴邪浑身散发着怒气,激得他发抖。 “他只是没跟你计较,如果计较了会怎么样?……” “你他妈怎么可以自己一个人去了!拜托你把自己当回事好不好!你是有血肉会受伤会死的人啊!你总是这个也不在乎,那个也不在乎,你到底在乎什么?” 吴邪的语气突然变得很哀伤: “你的一生之中,难道就没有任何的留恋吗?!” 什么都不在乎,肯定是因为,不曾得到。 你这样,让我感觉很心疼。 …… 吴邪闭了闭眼睛,沉痛地道:“你要是出了意外……不行,我今天一定要好好教育教育你。” 他这才发现自己离张起灵的脸很近,呼吸都喷洒到他的脸上,张起灵看得太久了,他都以为自己脸上长了什么东西。 怒气一下子消失了,只剩下尴尬。 “额,那个……小哥,我身后有什么怪物吗?” 张起灵摇摇头,仍然就那么看着他,淡静而漆黑的眼睛里一闪而逝的温柔,吴邪甚至疑心自己看错了。 条件反射地,他开始慢慢朝后退,然而微凉的手指已然拂到他的脸。 张起灵轻轻地吐出一个字: “……你。” 额,他在说什么啊?…… 吴邪陷入了困惑。 电光火石间,他把上下文联系了一下: “你总是这个也不在乎,那个也不在乎,那你到底在乎什么?” “你的一生之中,难道就没有任何的留恋吗?!” “……你。” 张起灵沉默了一会儿,有点无奈地道:“对不起,一遇到你的事,我就……” 这,这这…… 吴邪感觉脸烧了起来。 表白来得也太突然了吧,还是在这种时间地点…… 妈蛋,他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啊。 因此吴邪就石化了。张起灵端详了一下他的脸色,几不可闻地叹一口气,就掀开被子,站了起来,一边费劲地去拔输液管。 还好吴邪没有石化得太彻底,见他要走,瞬间反应了过来,拉住他的胳膊,红着脸道:“你,你去哪里?” 张起灵淡淡地道:“回家。” “你伤还没好,休息一下再走吧。” 张起灵摇摇头。 喂喂,说了那样的话之后就想一走了之吗?吴邪又气,腮帮子不经意间鼓了起来。不过即使再气,他还是善解人意地先帮张起灵拔了输液管。 “我跟你一起回去!” 张起灵停了下来,疑惑地看向他。 “我不放心!我送你回去。” 张起灵奇怪地看了看他,又收回目光,似乎是有点尴尬。 没等吴邪反应过来,只听他轻声道:“走吧。” 吴邪脱好鞋子,一只手扶着墙面一边直起身来,直视着面前的玄关。 真要命……不是应该送到就走的吗,怎么被他带了进来。 尤其是现在,他应该还欠他一个答案吧…… 吴邪用手抹了把脸,走进客厅,看着坐在沙发上专心发呆的张起灵,咽了咽口水,道:“小哥……那,我先走了。” 张起灵也不看他,乌黑的眸子静静地盯着虚空,黑湛湛的,电视的光影斑驳地流泻在他脸上。 他轻声道:“不急。” 可是我很急啊。吴邪不作声。 与电视机广告眉目传情几分钟后,张起灵终于转过头来看向他,举了举自己那只伤手,气定神闲地吐出一句: “饿。” 嗯?……吴邪脑子里的“闷氏破译机”开始疯狂运作。饿+手伤了=不能做饭=要我帮他做饭。 得到结论后“叮”地一个小灯泡亮了起来,他马上狗腿地道:“那我给你做碗面?” 和张起灵这么面对面眼睛一对上,客厅里立刻就萦绕着一种若有若无的令人心慌的暧昧气息。…… 艾玛,杀气好重…… 为什么回来之后张起灵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压迫感神马的通通出来了。 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去厨房,既解决了闷油瓶的生理问题,又不必和他共处一室。 避开那道视线,吴邪凭着上次的记忆直接朝厨房走去,进去开始俯身在冰箱里东找西找。找着找着觉得有点诡异,然后发现身后飘着道视线——这不是拍鬼片吧! 一回头就发现张起灵靠在门上,直勾勾地朝着他看。 “小、小哥,你不会开一下灯呐……”吓死我了。 屋子里确实太暗了。 张起灵没理他,径自走进厨房。 “……你不要动,我来就行了。” “没事。” 这又没话了。只听见哗哗的水声,吴邪漫不经心地洗着一个不锈钢碗。 张起灵正在切一个西红柿。而吴邪则在旁边洗锅和打鸡蛋。 “你会做什么菜?”他淡淡地问道。 吴邪猛然反应过来是在问他,忙贱笑道:“手艺不好,让您贱笑了。鄙人只会做一些家常小菜,譬如世界名菜——番茄炒鸡蛋……” 晦暗的光线里,他清楚地听到了“呵”的一声轻笑。 此时吴邪心里如同老式的黑白影片上颤动着闪动的三个大字: 傻。掉。了。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张起灵正在柜子里翻着什么东西。从吴邪这个角度只能看见模糊的一个背影,他最后从木柜子里用手指夹出一件东西。 吴邪一看到就震惊了,强忍住一脑门子的冷汗,在心里竖大拇指道小哥你太绝了,真人不露相,想不到你又酷又冷的外表下还藏一颗永不停歇的少女心——当,粉红色KITTY猫围裙。 吴邪笑不出来了。 因为张起灵两只手拿着那条围裙向他走来,在吴邪的脑补中仿佛笼罩着一层阴森可怖的阴影。 “小、小哥……淡定,别激动……我很乖的!”吴邪盯着站离他很近的张起灵,脑子里一片空白。 “穿上。”张起灵的声音在他耳朵里听来比平日低缓了不少,甚至带着某种蛊惑性。 吴邪感到有点晕,……太荒唐了!好像一个梦!这真是这个人吗?真是这个人的声音吗?这还是那个眼神淡出鸟来的张起灵,吃清水白菜的张起灵?还是在这个人的家……里……等等,家里?! 之后发生的一切都不受他的控制了。吴邪只是愣愣地被他摆布,就像——就像一个中了法术的傀儡。 那个人给他脖子套上,手指拿着绳子头,手臂穿过腰间,绕到后背,因为他手受伤了,结打了半天都没打成,温热的呼吸淡淡地洒在他脸颊、鼻翼上。 吴邪胸口紧绷、屏着呼吸,几乎要窒息得晕过去。 迷离中他看见落地门上反映的两人的身影,亲亲热热的挨在一起,他的手臂像是搂着他的腰,跟拥抱有什么区别?但这只是镜影,令人心碎的暧昧…… 待张起灵不动声色地退开,他低着头,攥紧两只拳头藏在身后,沉默无语。 “别玩了……” 他低声吼道。 张起灵静了一会儿,抬起手,掠过他稍长的刘海,在他越来越红的脸颊上轻轻摩挲:“没有。” 从来没有。 在他侧脸上流连的手移到他的下颚,下巴一痛,被人抓着下颚被迫地靠近,就对上了那张脸,眼珠里满是深邃幽暗的颜色,睫毛的震动,轻微的喘息,都显示着眼前的人不够淡定。 他既然跟他回家,就应该想到后果。 他两只手都握住了他的脸,指腹轻柔地划过脸颊,慢慢凑近。 吴邪惊愕地看着面前那张脸越放越大,一直到不能再近的程度,然而最令他愕然的是那双明显带着沉痛的眼睛。两人呼吸的热气都喷在对方的脸上,连嘴唇的轮廓和热度都可以感觉到…… “为什么招惹我。” “吴邪……” 温暖柔软的触感覆上了他的唇,似是小心的试探。 吴邪已经完全地呆掉了。 见他没有反应,开始抵着唇研磨,辗转着凑到他因呆愣而微张的口中,没费多少力地轻轻一顶,软滑湿润的舌头便钻了进来。 “唔……唔!”吴邪哪见过这种,舌头在他口腔里毫无章法地大肆戳弄搅动,四处舔吻,舌头被吸住,吻得他应接不暇,口水含在口里吞不下去,腮帮子都酸了,口水从他们嘴唇相接的地方流出来……想要挣扎,但是被张起灵按着后脑勺,越动就越被强制着深入。 激烈而生涩的吻,两个人都想把对方的身体拉得更近,牙齿和舌头却总是磕碰,上牙齿不断地打架。 他算是看出来了,张起灵毫无技巧,有的只是热情和蛮力。这个认知不知为什么让他感到甜蜜又心酸。 吴邪被他吻得沿着柜子滑了下去,跪坐在地上。他空余的手乱挥的过程中,“砰”地一声巨响,锅盖落地。 “嘶——……”舌头被张起灵那厮咬了一口,一股血腥味弥漫开来,冲淡了空气中浓浓的暧昧。 吴邪顿时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脱离开他的束缚,骂道:“张起灵你他妈%¥#@!……” 张起灵随着他一起坐到地上,一只手仍搂着他的腰,皱着眉看了眼另一只手。 弄疼他了吗? 吴邪顿时如同麋鹿般神色惊疑地看着他。 两人都喘着粗气,脸色微红,嘴边还牵着暧昧的银丝,就这么相对坐着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 吴邪不敢看他的表情,心虚地眼神直往旁边溜,打量着周围的锅碗瓢盆。 张起灵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站起来,背对着他,手放在了推拉门上。 暗淡的天光在屋子里流转。吴邪觉得突然读懂了他的背影。 无限牵挂都在一瞬间落空的失落,美梦总是短暂的,勇气也转瞬即逝。……就像另一个自己。 他这才明白,张起灵是在孤注一掷,否则他的吻为什么充满了绝望的味道。爱让他感到绝望了,得不到他的甚至是一个清晰的回答令他绝望了。 张起灵不是强求的人。他是在静默中静静地和他说了再见。 ——然而,他是不可能令他的美梦破灭的。 吴邪知道,走出这个门,他就再也没有机会。 ……难道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 “不准走!” 吴邪三两步冲到门边,拦腰抱住了张起灵,头深深地埋在他的肩膀上,大力地嗅着他身上的气息。 不管怎么样,这个人,他再也不想放开了。 “为什么招惹你……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你,我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喜欢你。” 怀里的身躯微微一震。 吴邪手臂一收,将他抱得更紧。 他闷闷地、委屈地道: “小哥,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眼前的记忆如同走马灯一样闪过,他在篮球场上远远地看见张起灵;他在游戏厅前朝张起灵大吼大叫;张起灵背着书包和清秀的女生一起离开的背影;张起灵在满天星子下握住他的手;张起灵满身是伤的身影;张起灵吻了他…… 这一切都和那个人息息相关,他转瞬即逝的笑颜,早已深深根植在他血脉中,深深眷恋,无法忘怀。 张起灵转过身来,握着他的手,道: “不会。一直是你的。我一直在等你。” 此时的吴邪,除了感动,一句也说不出来。 只能用行动来表明了。 吴邪主动吻上他的唇,在他的唇上辗转研磨,张起灵回过神来,开始热烈地回应,横在他腰间的手臂渐渐收紧,舌头小心翼翼地嬉戏、吮吸、纠缠。这是一个极其缠绵的吻,两人的唇舌亲热地交缠,吻到最后让吴邪脸红心跳不止。 ……没有引发血案?Oh yeah,这是一个胜利……他头昏脑涨地想。 “吴邪。” 低沉清冽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内响起,如同雨水不断滴入地面上的水洼,偶然听到,令他很是心动,心情也如湖面泛起涟漪。 那么喜欢他……那么喜欢啊……连声音都喜欢得紧。 仿佛有逝去的风,低低地吹过,带起窗台上风铃叮咚的响声。 吴邪靠在他肩上低喘,张起灵吻着他的眼角,鼻尖,伸出一只手抱着他,抚摸他的背脊。 “……在一起吧。”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听上去居然有几分温柔。 吴邪正攀着他的肩膀,朝上望了望他,突然把头埋进他颈窝里,闷闷地道: “好。” 夜色完全降临,只有外面的街灯映出来的一点微蓝暗淡的光。仗着黑暗掩护了羞涩,两个少年抱在一起吻了又吻。 张起灵把吴邪翻了个身,浓而密集的吻落在他的发稍,耳垂,脖颈间,含着他的耳垂不放,一只手在他胸前乱摸,少年未完全发育成熟的胸膛被激得一起一伏。 吴邪不甘示弱地在那人脖子上狠狠咬了一口。 他感到手覆上了腿间炙热的坚挺,隔着裤子揉了揉。 “小哥!不必了!我自己来……”吴邪忙道。 一开口却发现声音非常沙哑,喉间说不出的火辣。 操!他是什么时候变这么骚的! 张起灵向上望着他,黑亮的眼睛在夜色里非常有魅力。 他说:“你总得习惯的。” 一句“操”还未出口便生生地咽了下去,便看见黑暗中若隐若现的一只修长的手解开他的裤带,伸了进去。 这视觉冲击太大了…… 吴邪长叹一声,用手盖住眼睛,下身却传来更为敏感的触觉,怎么也忽视不了。 他忍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发出了声音。 “唔……嗯……”吴邪靠在床头喘得像风箱。张起灵边动作着边凑上前去吻他的嘴,夜色里偶然泄露出几声压抑着的呻///吟,有风静静地吹过,吹乱满室春///意盎然。 一个人爽太不道德,吴邪半跪着,也去解张起灵的裤带。…… 发///泄后的两人筋疲力尽,身体如同漂浮在静谧的云层中,心里却仍然是激//荡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情///欲的味道。 张起灵下巴抵在他肩膀上。手指松松地扣着他的指尖。 吴邪此时的心情很放松。 不过那是在感受到那根蹭在自己某部位上的热铁棍之前—— 才多长时间啊,又硬了?!张起灵你超人啊!! 感觉到怀里的人毛炸起来了,张起灵靠近他耳边道: “放心……不动你。” 嘴巴呼出的热气送进耳朵,有点痒,吴邪条件反射地抖了抖肩膀,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 谁动谁还不知道呢! 但是话说回来,如何攻下张起灵呢?他VS张起灵,好像有点困难……张起灵不动他,时限是多少呢?就是说至少他今晚是安全的,以后可以再慢慢想办法…… 无视了吴邪的想入非非,张起灵转身走向洗手间。吴邪知道他要去做什么,不由得红了脸,靠在床头拿了本书来看。 今天的事太戏剧性了,他得好好消化消化。 上一次来得仓促,都没多看几眼他的房间。 本着对张起灵其人和事迹的强烈的求知欲,吴邪扒拉了半天才勾到拖鞋,慢吞吞地走下床,来到张起灵书桌前。 普通深蓝色台灯,普通老款收音机,普通学习书籍里面夹杂着几本类似游戏攻略还是成人杂志之类的东西。和普通青年没什么两样嘛…… 吴邪的目光停在了书桌上的一个相框上,银制的相框,背景空阔,天空高远,碧草如茵,里面的女人穿着藏族的服饰,美丽白净得不似藏人,那笑容却自然清朗,远离尘嚣。 吴邪又看了看墙上贴的那些三好学生的奖状、证书,以及学校奖励的笔记本。微微一愣,随即计上心来。 过了一会儿,张起灵回来了,吴邪往旁边挪了挪。 张起灵坐到床上,一把将吴邪抱到他身上,前胸贴后背地抱了一会儿。 要不怎么说男生干脆利落,这才刚确定关系……吴邪还有点尴尬,张起灵他进入角色倒是很快。 吴邪往后倒,张起灵就带着他往后躺,顺势双双躺在床上。 吴邪翻过身来盯着黑暗中的眼睛,那双眼睛也在沉沉地注视着他。 他们都知道是最美的时刻。 回到学校之后又是紧张的生活,很少有这样单独相处的机会了。 张起灵将手臂横在枕头上,低声道:“过来。” 吴邪凑过去亲他的眼角,鼻尖,在唇边和耳垂边流连。 拥抱着他的身体,感觉是活的,温暖的,感到血液流动至搏动的心脏,也如同他一样地不能止息。听得见枕边规律而平稳的心跳和呼吸。 他对着张起灵那张脸,浓而黑的睫毛和刀圻似的高挺的鼻梁,锋利而却安稳得好似岁月静好。 他往那边一靠近,张起灵就凑了过来,嘴唇相贴地吻了一会儿。 他发出一声叹息般的声音,翻过身来两只手牢牢地环过他清瘦的背脊,绕开他受伤的手,两个人又抱在了一起。 原来你也这么喜欢我啊。就像我这么喜欢你一样。 完了,又有点分不开的趋势。不知道今晚张起灵什么时候才会放他走。 他心里很煞风景地浮现出几个大字:作业怎么办…… 在张起灵手臂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吴邪近距离地盯着他的眼睛,好像说什么都不合适,不说又有点尴尬。一出口问的却是:“你……第一次吗?” 这话好像有点歧义,吴邪不得不补充:“我说接吻。” 张起灵思索了一会儿,摇摇头。 这样啊…… 能理解,但是吴邪心里还是有点疙瘩。张起灵这么帅,肯定许多女孩上赶着追他,要说没谈过恋爱,还真有点,强人所难…… 看见吴邪纠结的表情,张起灵知道他又想岔了。 本来打算让这件事就此沉埋的,不过现在安抚吴邪要紧。于是他淡淡地道:“我亲过你。在你不知道的时候。” 吴邪瞠目结舌:“你也太……” 张起灵似是笑了一下,重新恢复平躺的姿势,吴邪看着他,也笑了。 最幸运的是,你刚好是我的初恋。 “难怪技术这么差。”他牙齿都被撞流血了。 “可以练。” “……” 吴邪不得不承认,在耍流氓方面,他永远比不上这个人。面不改色地耍流氓也就算了,还能一派清风、淡然超脱地耍流氓的,世上有几个人能做到? 吴邪又在他手臂上枕了枕,眨了眨眼睛,才开口道:“王八邱他……” 张起灵摇摇头。他不想勉强吴邪说那件事。 “不行,我要说!”他气呼呼地,转而又道:“小哥,我们现在的关系不同了……我的事应该要让你知道,你觉得呢?” 张起灵看了看他,没答话。 吴邪知道张起灵是一个不太容易敞开心扉的人,有心事不会说,别人问了也不一定说。他习惯了什么事都放在心里,习惯了一个人品味孤独和苦涩。因此总给人感觉有距离。 但是他现在不是一个人了,吴邪希望能跟他一起分担。哪怕在张起灵眼里他的安慰仍然是微不足道的。 如果张起灵不说,他来做个榜样总可以吧。 在吴邪的叙述里,张起灵很快清楚了整个事情的始末: 吴邪初中时暗恋的女生叫陈果,长得挺清秀的,熟了之后才知道是个小太妹,抽烟喝酒样样会。不过吴邪当时并不在意这些。 他感觉她对自己也有意思,因为陈果会对自己笑,会在他说笑话时半真半假地打他。约她出去玩,送她礼物,她都没有拒绝过。 但是在白色情人节的时候,吴邪送她的白色瓷兔子却被拒了。据说如果一个女孩在白色情人节收下了男孩子的白色礼物,就代表接受了这个男生。 陈果唯独拒绝了这份礼物。 她说,吴邪,你真傻,别人对你好一点,收点礼物,你就觉得她是喜欢你,就把她当成女朋友了。 她说,女人当然想跟最强的男人在一起。你自己想想,哪个女人愿意跟你? 吴邪说到这里,停顿一下,对他殷切地道:“小哥,照这么说,你算不算最强的男人?” 张起灵道:“强不是靠武力的。” 吴邪继续说了下去。 她才十四岁,吐着烟圈,为赋新词强说愁。她年轻美丽,一副游戏人间的姿态,有一种盲目的英雄情结。 对于男人来说,手下的弟兄自然是越多越好。像吴邪这群人的独行品质和兄弟义气,她那时是无法理解的。 因此陈果接受了她当时的另一个追求者,人们称呼他为邱哥。 邱哥据说很能打,而且在这一带颇有势力。 作为邱哥的女友,陈果确实扬眉吐气了一段时间。她本来就不太遵纪守法,记了两次过和一次严重警告,但是还是被王八邱带着到处混。 吴邪警告过她不能再惹事了,小心被学校开除,她只是不以为意地笑笑。 后来吴邪被王八邱的人又找了一次,就再也不管她了。 陈果的父母都在外地,从小由爷爷奶奶带大。她没人管,更加肆无忌惮。逃课,顶撞老师,在一群人殴打一个男生的时候站在旁边摄像…… 有一次,陈果得知王八邱被人暗算,身陷囹圄。当时两边人都打成一团,场面很惨烈。 她机敏地瞅见一个瘦高个的男生趁着推挤要对王八邱下手,惊慌之下,拿起脚边的砖块,全力地敲了上去。 男生倒下时,陈果满意地笑了。 笑意还没有完全扩散开来,她感到头一痛,视野开始模糊不清。 仿佛一瞬间全身的血液都冻结成冰,却有温热的液体从她额头汨汨地流下来。 吴邪赶到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一副景象。…… 陈果进了少管所,那年她刚满十五岁。 吴邪去看她。隔着冰冷的铁杆,那个美丽而张狂的女生淡淡地道:“吴邪,你是个好人。” “如果能选的话,我也想要爱上一个好人。”……她一向倔强的目光中首次露出一丝凄然的神色。 吴邪这辈子收过很多张好人卡,唯独这一张,他收得很心酸。 回去的路上,他们遇到王八邱和他的人。 吴邪脑子一热,不顾他身后还有那么多人,冲上去拎住他的领子吼道:“你他妈怎么不保陈果?!你还是人吗你?!她可是为了救你!” 王八邱也是一脸恼怒:“你以为我就不想保她?我保得了我自己就算不错了。我叔叔凭什么要帮忙搞,她只是我马子,又不是我老婆!” 吴邪闷着头没说话。王八邱试探地道:“难道鱼贩说的是真的,你俩真有一腿?” 吴邪跟他只离一米远,想也没想拳头就过去了。王八邱猝不及防,被打在脸上,一摸一鼻子的血。 他啧了一声,高声道:“别让他们走!” 吴邪身后,一个膀大腰圆的胖子瞪圆了眼睛吼道:“谁敢来!” 底下那群人忌惮胖子的体型,因此将矛头对准了看起来较弱的解雨臣。结果解雨臣一记漂亮的过肩摔把比他高大许多的男生狠狠摔在地上,潘子险些捏碎了其中一个人的骨头。胖子吼得震天响,捡了根建材舞得虎虎生风。 潘子本就长得凶悍,配着脸上一条伤疤,再加上黑背心,看起来比黑社会还黑社会。 吴邪永远忘不了那一天他的样子。 其实他对潘子的印象,一直都停留在没睡醒和吃泡面还有和胖子插科打诨的屌丝形象中,从来没想过他还有这一面。 “打小三爷的主意,会死的!” 青筋暴起的样子配合着眼里狠厉的光,似恶鬼又似天神。在场的人都受到了很深的震撼。 最后还是让吴邪全须全尾地被簇拥着走了。 王八邱捂着被打肿的脸,不得不认清一个事实: 只要这几个人还跟着他,吴邪就是爷! 管他有多少马仔,都比不上这几个不问原因就可以赴汤蹈火的兄弟!……一瞬间,王八邱竟然有些羡慕他。 他有那么多朋友,却都是想让他罩的,有谁愿意为他这样呢。 …… 陈果从少管所里出来了。她被开除学籍,以后也不会有学校收。 她对王八邱彻底绝望了。吴邪问她今后有什么打算。她笑得艳丽,说,去打工咯。都什么时代了,读书改变命运早OUT了,早点出来挣钱而已…… 吴邪不语。陈果被他看了一会儿,捂住脸,哭了。 陈果说,吴邪,考个好学校,找一个好女孩。你值得一个很好的人。不要像我一样执迷不悟了。你们现在做的事,一点意义都没有。 吴邪道,好。 …… 吴邪因为陈果的悲剧,很是意志消沉了一段时间,学习成绩直线下降。王八邱还隔三差五地羞辱他。 解雨臣派人把王八邱堵在巷子里打了一顿。有的事情没有意义,但是仍然会去做。吴邪站在巷子后面,一根一根地抽烟。那是一个布满阴霾的阴天,仿佛永远不会放晴了。 从此,他和王八邱拉开了多年恩怨的序幕。然而这些事情,当事人也许早已淡忘。 那个美丽的女子就像自开自落的花,不知流落到何方。 “一——起——考——本——部!” 眨眼就是中考,那年那月,吴邪等人拼了老命读书,读得脱胎换骨脱层皮羽化升仙,终于考上了本部的学校。除了胖子和潘子没过分数线,找了关系才进入本部。 然而付出的代价太大,心灵也已然十分疲惫。他们将书本抛向天空的时候,不知是否看见风筝线载着年少荏苒的时光,云淡风轻地飘过。 终于成了好孩子。却难以忘记是坏孩子的那段时光。难忘我们爱并痛过的记忆,难忘,笑与泪。…… 沉默在空间里流动,张起灵轻声道:“你很难过?” 吴邪讷讷地道:“我都不记得她长啥样了……” 张起灵皱眉:“我不是问这个。” 吴邪愣了愣,略带惊讶地看向他,目光一触即分,转向浩然的虚空,似乎有些难堪:“我……我……” 你为什么这么轻易地了解了我的心情呢? 张起灵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伸手去拉他的胳膊,拉了几次后,吴邪心里轻叹一声,顺从地投入那个温暖的怀抱,两只手臂像树袋熊一样绕上他的背,脸顺势在他肩膀上蹭了蹭。 他们压抑已久的情感一经宣泄便化成了心照不宣的亲密,因为互相早已渴望爱慕了很久。 “小哥,别这样……都过去了。” “我觉得我也有责任,如果我当时多劝劝她就好了,她也许就不会……她那时才十五岁,就不读书了。我那时觉得王八邱真不是人。不过现在想想,他其实也很后悔吧。他可能是因为愧疚才迁怒于我,当时怎么就没想到呢。” “不过梁子已经结下了。现在想想,谁当年没傻逼过呢。”说着他心虚地看了看张起灵。 “我没有过。”张起灵轻松地道,看了看他,“我也没写过检讨。” 语气居然还挺遗憾的。 吴邪嘿嘿地一笑,道:“想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吗?以后你做错事,我让你天天写。” 他惊讶地想,像张起灵这样的好学生居然会遗憾自己没有作奸犯科过吗?那他算不算是让他圆梦了。 他叹了口气,低声道: “眼睁睁地看着她被送进少管所。……那种感觉让我很无力。一直以来我好像都不能保护身边的人,都是胖子小花潘子他们护我,我什么都做不了。我不想再出现一次那种感觉,没有办法保护身边的人,没有办法保护你……” “吴邪。” 当他喊他名字的时候,总是这样平淡中蕴含着内敛的温柔,感觉很安全,让他不自觉地沉溺。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你无须挂怀。” 是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以为会是刻骨铭心的人,结果只是生命中的过客。他们像朵花开啦,他们香气流散啦,他们不知落到何方。纵然再惋惜不舍,他们也不会再出现在他的生命里了。只余一笺回忆,一缕余香。 有的人是过客,有的人是归人。吴邪不知道,现在拥抱着他的这个人会不会是过客,但是,他惟愿永远陪在他的身边。 “可是,还是会,不甘心啊……”吴邪喃喃地道。 张起灵道:“虽然不赞成胖子他们的做法,但如果我当时在你身边,也会选择这样做。” “选什么?” “……陪你胡闹。” “那你呢,我给你讲了一件事,你也要给我讲一件事。”吴邪从他怀里直起身子,眯着眼睛狡黠地道。 原来在这里等着他。 张起灵看了看他,正想开口,就听见一阵钥匙碰撞响声,门开了,一阵鞋拖地的响声。男人走到桌边倒了杯水。 张起灵站起来走出卧室,淡淡地喊:“爸。” 吴邪坐在房间里抹了把脸,站起来。……他还没有做好见老丈人的准备啊!特别是刚刚还跟他家儿子在一起的说。 揉了揉脸,他也走到卧室门前,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伯伯好。” 张启山冷淡地点点头,有点意外地看了张起灵一眼。 张起灵摸了摸鼻子,道:“朋友,我帮忙补课。” 张启山皱眉道:“你不是受伤了吗?” 吴邪简直绝倒。受不了这两父子,明明是关心为毛要用如此冷峻的语气啊。 张启山居然转向他道:“谢谢你在学校照顾起灵。” 吴邪受宠若惊,差点想指天指日对着月亮肝脑涂地表明忠心了。“其……其实也没什么,这都是应该的,我给小哥添麻烦的时候比较多……” 张启山没理他自谦,又问了几句,得知张起灵还没吃饭,将手里打包的食物交给他加热,自己进了厨房。 吴邪在心里猜测,他会穿叮当猫还是凯蒂猫还是加菲猫呢?难道张家的人都是闷骚,还都是喵星人? 张起灵把食物从微波炉里取出来,看着吴邪道:“一起吃点?” 吴邪打了个冷战,忙摇摇头道:“你家大人太可怕了我还是先跑路吧那个张同学啊谢谢你的招待今天补课很愉快我们改日再见!” 张起灵皱眉,翻脸不认人的功力太强了吧。 “我送你。” “不用了……” 张启山从厨房里探出身来:“同学要走了?起灵你送送。” 两人并肩走到门外,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吴邪只穿着校服短袖,身上披着张起灵的藏蓝色帽衫。张起灵白色衬衫外面套着浅灰毛衣,神态悠然,萧疏轩举。 入秋的风有些冷,星空静谧而深邃,随着流动的风婆娑的树影在脸上留下细碎的光斑。 吴邪深深地吸了一口沁凉的气体。只穿着方才室内春暖花开的亲密仿佛是一场幻觉。此时又感觉有些冷了。 “小哥,就送到这儿吧。西红柿记得吃,你是打算煮面还是煮饭……” “那……我回去了。拜拜。” 张起灵突然倾身过去亲了他一下。 秋风将他浓密的黑发吹起来,扫在他的脸上,细微的痒。 “我靠……” 吴邪吓得魂飞魄散,忙推开他,左顾右盼了一会儿后,龇牙咧嘴地道:“找死啊,你爸在家呢!” “吴邪。”他的声音还是一样低沉好听,带着略微的呼吸不稳,在无边的夜色里,有点蛊惑人心的感觉,“你不是想知道我的事情吗?” 吴邪愣了愣:“……And?” 张起灵道:“换座位是我要求的。” “我……我靠……”吴邪反应过来,骂道,“张起灵你心机太重了!小爷就这么被你忽悠了!果然你和赵本山都是一家人!酷爱从实招来暗恋本帅哥多久了……” 张起灵只是笑着推了他一把:“路上小心。” 吴邪被推出几米远,赌气地朝前跑了几步,在路灯下面回头看了一眼。 张起灵还在那棵槐树下站着,树叶沙沙。他身材修长,眉目英挺,沉默安静,瞳仁深而黑亮,神情如春冰融化,表面是冷的,底下潺潺湲湲,一如往昔那些埋藏在水底斑驳深刻的时光。 后来在他的印象中,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多少次他回头,张起灵都站在那个地方,不曾离去。 他觉得,这就是上天对他最大的恩赐。 过了几天,吴邪请了假,回来接张起灵上学。张启山已经上班去了,吴邪推着车,张起灵在他身边走着。 清晨的世界这样安静。只听得到两条马路外汽车的鸣笛声。 自行车轮悠悠地转动,压在满地的红叶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如同时光发出静谧而余味悠长的响声。两人肩并肩走着,有一种时光错乱的感觉,总以为这样就是一生了。 吴邪抬起头:“好像下雨了!”转过头道:“小哥你带伞了吗?” 轻白的雨丝落在他的脸颊,鼻梁上,雨珠凝结在他的长睫毛上如一层白霜,顾盼间活泼而灵动。 张起灵突然想起那个让他怦然心动的夜晚,如今他的样子仍然令他心动。 “冷不冷?”张起灵淡淡地道,走到他身前,伸手拢了拢他的领子。手指不经意划过他温暖的脖颈,垂了垂眼,努力压下想要在大街上吻他的冲动。 吴邪偏了偏头,显然不习惯这样明显的亲昵。 张起灵并不在意,向车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你打算一直推车到学校去?” 吴邪用力摇摇头,脸更红了。 那天晚上纯粹是仗着月黑风高,看不清对方脸才那么奔放。兄弟变成情侣还需要习惯,更何况现在一看到那张俊脸,就记起唇舌交缠的柔软的触感……这让他情何以堪啊! 张起灵有点无奈,亲也亲了,抱也抱了,现在开始害羞了吗? 他淡淡地道: “吴邪。” “啊?” “我们,是在交往吧。” “啊!是这样没错……” “想反悔,迟了。”张起灵轻松地道,“上车。” 吴邪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他的手,认命地跨上自行车:“我没想反悔,我已经是你……诶我不是这个意思。” “怎么办,我没带过人……”他小声嘟囔。 张起灵当没听见,搂着他的腰,心情不错。 吴邪果然一踩单车就往一边斜过去,转眼又偏向另一边。 “啊啊啊!哎哎哎!……不行,你太重了!” 他嗷嗷叫着两个人一起朝一边栽倒,张起灵及时踩实地面,一手扶住一棵葱一样栽向大地的吴邪。 “目视前方,注意平衡,有事我会刹车。” 晃晃悠悠地磨合了一会儿,吴邪终于适应了后座身高一米八的男生的体重。 车轮悠悠地转动,驶过大客车小汽车旁边,迎面清新而凛冽的风将他们的头发朝后拂去,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桂花香。 张起灵埋头在他脖子上蹭了蹭,吴邪虎躯一震,车又猛然向另一边偏去。 “别闹了!危险!” 百无聊赖地等红绿灯的时候,张起灵听到前面传来低低的声音,带着少年特有的惶惑与温柔:“小哥……” “怎么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在医院守着你的时候,我做了一个梦。” 张起灵不语,等着他的下文。 吴邪伸手看着打在手心里的雨丝: “我梦见山上下了很大的雪,你一直往前走,无论我怎么叫,你都没有回头。” “我等了你很久,可是没有等到。” 他语气中显而易见的悲伤让张起灵的心仿佛揪了一下。他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也做过一个梦。” 吴邪意外地回过头来看他。 “我梦见我一个人活了很长时间,后来你死了,胖子也死了。” 感受到前面的人肌肉瞬间紧绷,张起灵抱紧他,沉声道:“吴邪,我不会再让你等了。” 吴邪心头一窒,感到眼中热泪开始聚集。 “我不会再让你等了。” 轻而庄重的吻落在颈侧,他又重复了一遍。 吴邪重重地点头。 绿灯亮了,他们摇摇晃晃驶过斑马线,经过雨中绿化带上湿润的绿树红花,小瓣的桂花夹杂着凉风和秋雨落到他们的身上…… 他知道这样的话对于一向寡言又稳重的张起灵来说意味着什么。 我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也不想知道。我想给你幸福,但现在的我没有能力承诺。 我唯一能保证的是不率先放开你的手。永远不会让你等我。 32. 高三季,手机QQ的“盗墓笔记小分队”今天却刷得欢腾。高三过于紧张的日子里,只要有一丝风吹草动和花边新闻,就会引得一群人肾上腺素激升、如同打了鸡血般的津津乐道,更何况这一次的八卦是关于他们最爱的吴邪: 霍格沃兹的嗅嗅:嘤嘤嘤吴邪哥哥怎么还没来上学窝都没人调戏了呢~~~~~生活好无聊啊噗 青铜树の异想 :调戏课本去啊,三门理综加英语等着陛下你临幸呢_(:з)∠)_喳 霍格沃兹的嗅嗅:你滚!!! 潘多拉の盒 :老痒你名字怎么还是这么非主流 潘多拉の盒 :老痒你把我名字改成什么了 潘多拉の盒  :操!以后再也不让你帮我挂Q了 心中最美的云彩:小哥还没好呢,天真怎么可能回来 霍格沃兹的嗅嗅:嘤~~~~有情况!(舔屏)吴邪哥哥在小哥家都做什么?快看我天真无邪的眼神 心中最美的云彩:也没什么,就是做个饭铺个床洗个衣服削个苹果啥的 霍格沃兹的嗅嗅:救命血槽已空! 最美的云彩 :血槽已空+2 Ning :血槽已空+10086 霍格沃兹的嗅嗅:遇到一只天真无邪就快娶了吧,小哥_(:з」∠)_ Ning :我才反应过来。你们很闲吗?早知道我就不梨花带雨地跟四爷要求减作业了 Ning :你们自求多福吧 霍格沃兹的嗅嗅:感受到了世界的恶意_(:з)∠)_ 心中最美的云彩:梨花带雨…… 370 :记得带天利 我真的没有卖萌:呜!宁姐你不能这样!我有在做作业,快看我! 青铜树の异想 :可是宁姐你自己不也在这吗 潘子 :+10086 一点都不天真 :好的,要下雨了,你出门记得带伞 齐得龙东强 :小吴,你吃了我们家的饭,怎么还不给我们家做媳妇儿~(墨镜表情) 潘子 :这人谁 青铜树の异想 :真名? 心中最美的云彩:嗅嗅,有奇怪的东西混进来了 370 :^__^ 心中最美的云彩:我跟你说过,身为管理员不能什么东西都放进来(挖鼻) 齐得龙东强 :我不是东西 霍格沃兹的嗅嗅:他说他是基情的见证者,我就放进来了(耸肩) 心中最美的云彩:等一下,小哥好像发了惊悚的东西 霍格沃兹的嗅嗅:小哥对吴邪哥哥情深似海,吴邪哥哥你这没良心的应该要以身相许才对啊_(:з)∠)_ 霍格沃兹的嗅嗅:他俩到底在没在一起?!我要抓狂了! 心中最美的云彩:谁知道 心中最美的云彩:艹 我们宿舍还没同意呢 心中最美的云彩:怎么好像除了我们和龙东强就没人了(挖鼻) 齐得龙东强 :是得龙东强(墨镜表情) 潘子 :我在,潜水 青铜树の异想 :举手,我也在 齐得龙东强 :想知道就去问他呗(墨镜表情) 齐得龙东强 :不过十有八九生米煮成熟饭了(笑) 霍格沃兹的嗅嗅:信息量略大…… 凭谁解花语 :我宰了他 心中最美的云彩:花儿冷静……问清楚再说……不,我的小天真!(流泪)救命他还是含苞待放的?_(:з)∠)_ 潘子 :节操呢 青铜树の异想 :这个人你们信么,我看他很不正经的样子诶(挖鼻) 最美的云彩 :+1 心中最美的云彩:小哥在么?天真在么? 心中最美的云彩:…… 心中最美的云彩:今天中午开始审问,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青铜树の异想 :带上我! 凭谁解花语 :我也去 潘子 :同上 霍格沃兹的嗅嗅:也带上我叭! 最美的云彩 :可以围观么? 凭谁解花语 :你们进男生宿舍,不好吧 我真的没有卖萌: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老板和小哥怎么了? 心中最美的云彩:当然可以(深情) 最美的云彩 :(脸红)(脸红) 凭谁解花语 :…… 凭谁解花语  :没什么,以后你有姑爷了 @我真的没有卖萌 霍格沃兹的嗅嗅:如果他俩没有在一起,我就再也不相信爱情了(大哭) 凭谁解花语 :你很容易不相信爱情 海狸花喵 :那个……我想问,张小哥和吴邪真的在一起了么? 心中最美的云彩:霍秀秀,解释!这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霍格沃兹的嗅嗅:你至于这样么(挖鼻),这是我闺蜜,秦海婷,自己人 青铜树の异想 :…… 潘子 :…… 海狸花喵 :大家好 心中最美的云彩:楼上那是什么态度。妹子你好,我们这里的婚介所有百年婚恋、执子之手、花好月圆,花前月下,包您圆梦,无论你是中意肌肉男,冷面男,呆萌男还是墨镜男,总有一款适合你,与百合网有官方合作。详情请致电XXXXXXX 霍格沃兹的嗅嗅:胖子你够了!人妹子又不是来拆散小哥和吴邪的! …… 吴邪嘴角抽动地关掉了聊天记录,就这么一会儿功夫这群人已经把他编排成这样了……这还是他从初中就带上来的大天使团么。他想破脑袋都不明白他们俩的事儿怎么暴露的。 还有那个墨镜,以为自己改名叫齐得龙东强他就不认识了么! “怎么了?”张起灵走过来,顺便将装满热水的水壶递给他。 吴邪拧着眉接过,似乎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中。 现在他和张起灵已经从一起吃饭发展成一起打水,一起散步,一起上厕所……那倒不至于。虽然说进教室的时候他们都有注意,一个人先进去,隔一会儿另一个人再进。 他想提醒一下张起灵,再这样下去他俩的关系就会被怀疑了。流言蜚语他是不怕,早就有,只是传到老师那里去就不好了。 于是他严肃地对张起灵道:“小哥,低调点。” 张起灵微微一愣,点点头。拿起他桌上一张练习纸来漫不经心地看,过了一会儿,道:“那自习课可以来找你么?” 妈诶!这种委屈的赶脚! 吴邪一滴冷汗立刻就流下来了:“可以可以。什么时候都可以。” 求你了小祖宗不要可怜兮兮的样子!这太他妈惊悚了。 只见张起灵微微一勾嘴角,随意地揉了两把他的头毛,轻声道:“我下节课来找你。”无视了吴邪幽怨的眼神。 神啊,不是跟你说了要低!调!吗! 正当吴邪抓狂的时候,余光发现一大团物体“嗖”地一声转移了。忙回过头去寻,只见那一坨分明是胖子潘子老痒秀秀云彩阿宁他们几个。如此巨大的阵容还想藏得住,真当他吴邪眼瞎了。 “你们想干嘛?”吴邪揉着太阳穴无奈道。 秀秀首先扑到他面前,一头撞到他下巴上,磕得他热泪直流地揉着下巴,一睁眼发现怀里猫着一只活蹦乱跳的嗅嗅。吴邪的第一个反应是把秀秀丢给小花,这被张起灵看到他还有命吗。 只见秀秀抬起水汪汪的一双大眼,里面似乎还有晶莹的泪水在闪动:“我太感动了,吴邪哥哥你们终于在一起了,我们等得望穿秋水望眼欲穿花儿都谢了……你们是我见过的最相配最有爱的一对,嘤嘤嘤请一定要幸福!”云彩和阿宁都带了笑意站在她身后。 吴邪愣了一下,立刻伸手捂住那张信口开河的小嘴,朝四周望了望,压低声音道:“你胡说什么!” 胖子咳了几声,正色道:“嗯……小吴啊,中午早点回来,我们有话问你。” 吴邪抽动着嘴角,情不自禁地想起刚才聊天记录中的“审问”,脊背不由得蹿起一系列鸡皮疙瘩:“有、有什么事现在说不就好了吗?!” 胖子潘子老痒小花只是以一种意味不明的蒙娜丽莎的表情看着他。 自习课,张起灵又来了,又……来了。潘子现在已自动滚向后面。吴邪待他坐下后立马一个扫堂腿,厚脸皮的某位敏捷地收起腿,怡然自得。 张起灵看了看他,拿过他的作业翻翻。 “我写不了字,只能来辅导你。”他解释道。 他的情况也跟老师们说明了的,本来吴邪是想自动承担起帮他写作业(张起灵口述)的责任的,但是张起灵表示,他写那个作业也没有什么意义…… MMD.吴小邪仇视学霸的心态再一次占了上风。 张起灵指着那道题目给吴邪讲解,吴邪一边笔下刷刷地写。张起灵一边提醒“这里不对”,“写错了”……一类的,一副忍不了的样子,像是转瞬间就要拽过吴邪的草稿纸给他涂掉。 张起灵有一种苛刻的习惯,做数学OR理综题一定要洁白的草稿纸,一行一行地工整地写过程。虽然吴邪表示,草稿又不会被收上去打分,但是吴邪打的草稿还是被张起灵嫌弃了很久。 吴邪发现张起灵给他讲题的声音一直很低柔平和。可能是在上自习课需要压低声音的缘故。 虽然张起灵给别人讲题也很耐心。不过给吴邪讲题的时候总是能显出和别人不同的感觉。这也难怪胖子他们会吐槽:“看他们讲题也要闪瞎眼”。 “这步懂不懂?” “不懂。” “那回到上一步。……这样懂了没?” “……没。” 吴邪托着腮,手里滴溜溜地转着笔,傻兮兮地看着他。其实他不是没懂,只是很想看看说“没懂”之后张起灵的反应。 果然,张起灵察觉到了,盯了他半晌,恨铁不成钢地抬起手,像是要在他头上重重地敲一下。 但是雷声大雨点小,最后还是只是在他额头上轻弹一下。 “你不能专心一点吗?”张起灵无奈地放下笔,揉着太阳穴。 “不能。”吴邪歪着头笑道,眼睛亮亮的,一副欠扁的样子,“……小哥你好帅。” 他说的是真话,他刚才努力想要把注意力集中在题目上,不过张起灵认真讲题的样子……简直了。他盯着他乌黑的眸子和挺直的鼻子,不由得想要伸手把他鼻梁压一压,再一压。 他沉浸在恋爱的喜悦中,对象还是那个他满心喜欢的男神级别的人,心里桃花开满树春风吹满地。 除了喜悦,还有一种美梦成真的不真实感,这么好的男人怎么就成了他的了,全世界女人都哭了……吴邪心里的小人兴奋地滚来滚去,他觉得他半夜做梦都得笑醒过来。 张起灵皱眉看着他。这个人能不能不要露出这种表情,他的定力并不好。 “……不是说要低调?”他低声说。放在桌子下面的手却已经勾住了吴邪的手指,开玩笑似地捏了捏。 “滚!” “啧……” 胖子终于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对旁边的老痒诉苦道:“娘的这作业还怎么写!我不想再坐这个座位了,每天都看到不该看的东西……” 斜后方的腐女大军却“嗷嗷”地叫起来:“胖子我跟你换座位!”“放着我来!”“刚刚那一幕拍了没,拍了没,珍藏版哦!”…… 吴邪默默地抽回手,盖在自己眼睛上,再也不想露面了。 中午下课,冲食堂的众人照样走得一个都不剩了。 阿宁在上面抄完了笔记,正在关投影仪。吴邪知道张起灵在等他,磨磨蹭蹭地收拾着东西。 “Super Wu,我先走了哦。”阿宁走向门口关灯。 自从吴邪成绩进步突破天际后,阿宁就对他Super Wu,Super Wu地叫了。看张起灵还在,冲他们笑了笑就走了。 吴邪仍然坐在那里慢吞吞地收拾着东西。 教室里很安静,他的心却跳得很快,脸也很热。 张起灵关上门,走到窗边把厚重的窗帘拉上,透不出一丝光来。 “待会可能还有人来……”吴邪不由得吞了口口水,就被张起灵从后面抱住了。 那真是一股大力。吴邪象征性地挣了一下,没挣脱,就待着没动。 感受到毛茸茸的发扫在他脖颈间,他伸出手插进他柔软的发间,揉了几回,气息都有点不稳。 手搭上他的脖颈,吴邪仰起头跟他接吻。 齿列恶作剧般地轻轻划过他的唇。每一次舌尖的描摹都清晰得如同刻画。离开的时候还恋恋不舍地吮了一下。 吴邪轻松地将整个体重压在椅子上往后倒,张起灵把他整个儿圈在怀里。 窗帘在阳光里飘动,窗台上的绿色植物摇摆着身体,拖着长长的阴影。 ——岁月静好。 他往后仰头,嘴唇堪堪擦过张起灵的下巴,温热的呼吸喷在他的颈侧。 再明显不过的挑逗。张起灵“啧”了一声,把他按在课桌上使劲儿亲了几下。直到看吴邪呼吸困难地憋红了脸才放开。 “真不想回宿舍……”吴邪被他亲得气喘吁吁,转过头埋进他衣服里,两只手臂抱住了他的腰,“那群没良心的混蛋,居然要审问我。……也不知道是谁借他们作业抄。” 张起灵看着他头顶的发旋道:“欢迎来我宿舍。” 中午去吃饭。吴邪想起等下要面对的事情,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吃饭速度更加慢。手里更是动作娴熟上下翻飞地在蒸水蛋里挑葱花。 张起灵眼疾手快地夹住他的筷子,看了看他:“不吃葱给我。” 吴邪略略地扫了他一眼,不知怎么的倒不好意思起来。 要说这也不是第一回。只是心境不一样了。他也不看他,埋着头往他盘子里夹。 张起灵你的出生其实就是为了帮我吃葱的吧! “真是搞不懂你们,怎么那么爱吃葱。”吴邪挑着盘子里的饭没话找话说。“我肯定吃不惯你们家的菜。” “是不是都是小鸡炖蘑菇……” 张起灵无心纠正被某电视剧洗脑了的某人,“吴邪。” “啊?” “我会做杭州菜。” “……” 张起灵陪吴邪上了楼,吴邪站在楼梯口拉着张起灵的衣袖口若悬河唾沫横飞地说了一大堆话,搞得路过的人一脸奇异的表情。 张起灵知道他在拖延时间,又好气又好笑,拍拍他的手背,道:“快去。” 吴邪苦着脸道:“小哥……我……不回去行不行?” 张起灵笑了笑,揉了一把他的头发,“别怕,我在外面。” 吴邪嘟囔了几句:“你说的啊……”说着转身向宿舍走去。 手放在门把上,不放心地回头,将手比成一把枪的姿势对着他,眯着眼轻声“BIU”了一声:“不准跑。” 张起灵将书包放下,双手举起。表示不会跑。 吴邪朝他傻笑,正午灼烈的阳光照在栏杆,照在他的脸上。 他深吸口气,推开门,吓得“哈!”地一声。这架势! 只见宿舍里那四个人正襟危坐,胖子搬把椅子坐在正中央,潘子和老痒抱臂站两边,小花站后面,真是英明神武英俊潇洒,就差胖子喊个“升堂”,然后一边一个人来个“威——武——” 吴邪囧了一会儿,关门道:“不好意思,走错宿舍了——” “等等!”胖子大喝一声,皱眉看了一眼表,“不是说早点回来么。你看这都几点了?” 吴邪嘿嘿地傻笑了一会儿,伸手将门关了,走上前来。与胖子等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 没等胖子反应过来,吴邪就“哇”地一声扑上去,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抓着他的大肚皮道:“我错了胖子!放过我吧,我很乖的!” 胖子愣了愣,看看趴在他肚皮上的吴邪,感慨道:“他娘的……我这还什么都没说呢。” 吴邪直起身来,摸了摸鼻子,道:“你也看见了,事情呢就是这么个情况。老实说,我还真不是来征求你们意见的。能够得到兄弟的祝福固然好,你们要是不同意……我还是得跟他在一起。” 胖子叹道:“你都这么说了,胖爷也没什么好说的。这条路难走得很,你和小哥要是决定了,就好好过。胖爷会给你们呐喊助威的。” 解子扬扭扭捏捏地道:“老吴啊,你——你无论做什么决定,咱——咱们兄弟都——都支持……”说完别扭地不行,只能扭过头去盯着床栏。 兄弟突然多出来一老公,还整天在跟前秀恩爱,这还真不是普通人的心理素质能接受的。 “小三爷,我挺你。要有人敢说闲话,我割他舌头。”潘子拍拍胸脯道。 最后解雨臣终于开口了:“吴邪,咱真为你高兴。以后如果张起灵敢欺负你,我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吴邪很感动,同时为他暴力的室友们感到感慨,对张起灵的命运感到森森的担忧。 “小吴,胖爷一直很想问……”胖子支支吾吾地问。 “嗯?” “你和小哥,你们……那啥了没?” “什么?” “就是……”胖子咬咬牙,“Make love,性////行为,俗称滚床单,你爱怎么叫怎么叫。” “哈?!”吴邪跳了起来,“你脑袋里想的都是什么哪?!” “这不是——学校最近在宣传男女交往过密问题。”胖子小小声道,“这不是,看你俩这么腻乎的样子,奴家便觉有些疑心——虽然你不会怀孕,但是还是要注意安全和健康,为以后的幸福生活打下良好的基础,天真你年纪这么小——当然若是没有其事,那自然是极好的——” “滚蛋吧你,我们是纯洁的男男关系!”吴邪拿着枕头追着胖子打,解子扬和潘子连忙把他拦住。“而且你怎么就断定是他在上面!” “老吴你消消气,胖子他那也是正常思维,正常思维……”解子扬安抚吴邪道。 吴邪回到座位上坐下,揉了揉太阳穴。突然想起有人还被晾着,打开门走了出去。 “?”众人满脑子问号。 只见吴邪把一个人拖了过来,往门里一推。然后有点尴尬地靠在旁边,不做声了。 张起灵愣了愣,朝众人淡淡地点头道:“大家好。” 众人从震惊中恢复过来,意识到角色突然从“隔壁那大神”转换到“自家姑爷”了。连忙拉着张起灵道:“啊,小哥坐。”“这不是第一次参观我们宿舍吧?”“以后我们老吴就交给你了,请多多指教,啊对了……他不吃葱,不吃芹菜,香菜也不吃……看这孩子多挑食,对吧!”…… 吴邪不知道这种场合自己应该干什么,手足无措地站在桌边。不过自觉张起灵被人摆弄的样子很有趣,就站那儿看了一会儿。 解雨臣倒是没有参与他们的家庭聚会,沉默了一会儿就转身到阳台上去了。吴邪想了想,也跟了上去。 解雨臣嘴里衔着一根烟,正皱着眉打火,打了好几次都没点起来,吴邪失笑,抢过他的打火机一打,解雨臣衔着烟凑过来,把火点着了。 “打火机该退休了。”他吐出一串烟雾,淡淡地道。 吴邪直觉他有点不高兴。但又不知道原因。就跟他在那儿傻站着,看着楼下的树荫和闲闲停在那里的车辆。 解雨臣偏过头看了看他,笑道:“大雄,恭喜你找到了你的哆啦A梦。” 吴邪奇道:“还真有点像,都像戴着个蓝色帽子似的。” “而且都是‘只要你要,只要我有’。” 两人对视一眼,笑了起来。 “怎么样,要不要请媒人吃顿饭?” 吴邪失笑:“你算哪门子的媒人?” “嘿你还别不信,要是没我你们这事儿还不一定能成。”解雨臣弹了弹烟灰,“要不要我给你揭露一下厚重灰尘掩盖下的往事?” “别一副《探索与发现》的口气。”吴邪笑道,“不过说真的,花轮同学,找到一个小丸子就嫁了吧。” 解雨臣惊讶地道:“原来在你心里我这种形象?”沉默了一会儿,他又道:“会的,不过要过一段时间。” 要过很长时间……。 远处的山上夹竹桃开了又落。如此美艳绚烂的花树,从季节开始之后,一直安静地开着自己的花,自开自落,无人问津。 这天晚自习,可能是因为爱情的力量,吴邪一直觉得他家老张在加持他,不由得才思如泉涌,下笔如有神,笔下刷刷不停写了好几页草稿纸。手臂已经酸了,抬头看看钟表,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两条长臂直接捅到后座的老痒脸上了,老痒拍下他的手臂。他毫不歉意地回头露出个得逞的笑容。 低头检查了一下答案,发现竟然有一步算错了,吓得冷汗都要出来了。连忙拿起笔刷刷划掉。 正专心之间听到有人弱弱喊:“吴邪……吴邪……”他不耐烦地一挥手:“干嘛?老子忙着呢。” 胖子“啧”了一声,将一张纸条递给他。 吴邪愣了愣,接了过来,第一反应是“操胖子你又在晚自习给云彩写情书了,每次都要跨越大半个班级麻烦到那么多人你好意思么”。而且内容无非是“我的云”“My sweet heart”“你宵夜想吃什么”“化学第六题选择题会做么?”一类。 但是当他接到纸条之后,一瞬间所有对胖子滔滔不绝的吐槽都哑了。 因为这次,他才是那个把纸条传得跨越大半个教室,打扰到别人的人。 纸条上只有一句话: “晚自习后等我。370” 吴邪暗搓搓地自己笑了一会儿,没想出来为毛这么句话还得费这么大力气传过来,不是每天都一起走的么。不过还好他没写“Sweet heart”之类的。 他忍不住朝后去看张起灵,张起灵感觉到他的目光,抬起头与他对视。 “……”吴邪仍然没撑住三秒钟以上。 回过头开始回信。他玩心大起,在纸条上写下: “370同学,早恋是不对的。” 让胖子传过去,胖子一看到就喷了。把纸条递给潘子。 费了一番周折,吴邪收到了张起灵的回信,那上面只有三个字: “你也是。” 吴邪偷乐了一会儿,突然表情正经了,小心地把那张纸条放进笔盒里,正了正衣冠,又开始专心写作业了。这次没有人打扰他,一直写到铃声响起。 课间张起灵来找他,坐在他旁边,问他复习地怎么样。吴邪只是对着他傻笑。张起灵皱了皱眉,手指却已按上了吴邪的双肩,不轻不重地揉着。 吴邪舒服地一哆嗦,深感高三有一只小哥就是好——从早到晚坐着写作业,脖子写歪了胳膊写拐了,被张起灵这么一捏就感觉打通了奇经八脉,挤压着的酸痛都被化开了,全身舒爽。 “小哥小哥,还有这里。”吴邪指了指脖子后面。张起灵手指屈起,在他脖颈处按揉着,仔细地观察着,像在找穴位。 “小哥诶,你给洒家也按一个好不?”转眼就看见胖子猥琐兮兮地笑。张起灵没说什么,示意他坐过来。 “小哥我来给你捏。”吴邪欢脱地道,跑到他身后去,两只手虽无技巧,力道还是挺够的。张起灵不知不觉地勾起了嘴角。 高三的教室直到深夜仍然通明,明亮的灯光下,藏在阴暗叶子里的桂花还在暗自吐露芬芳。安静温婉地如同流年。 晚自习后,吴邪和张起灵来到操场上。黑漆漆的操场上,只有路边的路灯还照着。还有总是能看到两道光柱在操场上扫来扫去地逡巡。 吴邪小声对他说:“小哥,那是查男女学生的,我们是男生,不用怕。”张起灵被他逗地笑了。 ——可是我们也是情侣。 风安静地吹过操场,将草叶花木都吹得动了一下。远处有少许亮晶晶的灯光,操场上灰蒙蒙的,有点冷,他只能尽量地靠近张起灵。 几对紧紧依偎的身影在跑道上慢慢地走着,彼此间心照不宣。 他甚至还听到管理员赶人的咆哮声:“这么晚还不回宿舍!……”不由得笑出声来。 张起灵忙捂住他的嘴。过了会儿又有点尴尬地放开。 夜间广播开始放音乐了,女广播员清澈而柔和的音色在此夜弥漫开来。“……谢谢这位Y同学点播的歌曲。我也很喜欢萧亚轩。……” 《类似爱情》。 “我站在屋顶 黄昏的光影 我听见爱情光临的声音 微妙的反应 忽然想起你 这默契 感觉像是一个谜 心里有点急 也有点生气 你不要放弃行不行……” 裤缝边张起灵的手突然动了动,伸过来握住了他的手,将他十指扣进指缝间拉好,然后就这样牵着手一直走着。 “我们两个人 陌生又熟悉 爱似乎来的很小心翼翼 我想问问你 是不是相信 爱来了这种滋味很美丽 心里有点急 也有点生气 你不要放弃行不行……” 吴邪突然感到有点窒息的感觉。 “最近我和你 都有一样的心情 那是一种类似爱情的东西 在同一天发现爱在接近 那是爱 并不是也许 可不要忘记你要相信你自己 给我一些类似爱情的回应 这个世界很无情 谢谢你 说一声 爱你 我很想听……” 吴邪几乎是在那一刻确定了,那是真的。 两个人在夜的暗影里走着,树叶在头顶沙沙地响,将皎洁通透的月光筛了些许下来。牵着手,越靠越近,然后感到身体碰了一下,又撞了一下,最后贴在一起静静磨蹭——没有看见对方藏在暗影里的笑意。 最后张起灵伸出手,揽住他的肩膀。嘴唇轻轻在他耳边喷着热气。——管他会不会被发现吧。 “吴邪……”他轻声道。 “先听我说。”他感到一根手指贴上了他的唇。他留恋这风一样的触感,然后对方离开了。“唉!其实,我一直觉得很不真实。” 他自顾自地道:“我从来没有想过,小哥会在意我这样的人。我的意思是,你那么好……” 风的声音不断地刮过耳际,模糊了一切。 良久,他听到张起灵淡淡的声音: “就是喜欢你啊。” 只喜欢你啊。 他一惊,转过头去看他的脸。只见张起灵静静地仰着头,望着天。 吴邪抬起头,和他一起安静地看着天上的月亮。 “我一直觉得你,高不可攀。” 张起灵看着天空上那轮清冷的月亮,犹如冰盘乍涌,给大地洒下银白的光辉,无际的树林上都染上点点银光,他将吴邪搂紧了点,“……谢谢你。” 吴邪愣了一愣,笑道:“也谢谢你。” 谢谢你喜欢我。 对此,我一直心怀感激。 “闭眼。”张起灵在他耳边轻声道。 “你在搞什么?” 虽然好奇,吴邪还是听话地闭上了眼。 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张起灵道:“好了。” 吴邪睁开眼,只见他对着月光,举着紧握的拳头。 吴邪皱眉:“那是什么?” 张起灵没吭声。手指张开,将手中两张皱巴巴的纸条一点一点地展开。 借着月光,吴邪渐渐看清了上面的字: “春风十里不如你。” ……还有。 “吴邪,我喜欢你。” END. 番外2 某同学点的球婚梗 岁月如歌 平凡的日子里,我只愿能跟随你的脚步。 ——题记 “嗯,嗯……下班喽,正在地铁口这里。”熙熙攘攘的地铁站旁,一个青年用一只手捂着电话,企图让对方听得更清楚些,“不用,不用来接我……这点路算什么……”他微微一笑,“我走路回去吧,不用,真不用。” 他愣了一下,拿着电话朝菜市场走去: “今晚回不回家吃饭?” 不知那边说了什么,青年脸色微红,怒道:“你去死吧!” 带着蒸熟的脸走进市场,青年开始敬业地挑选,拿推车的时用肩膀和脸颊夹住电话,之后再拿起来。 “哈哈……这个,因为你做得比较好吃所以……” “想吃你做的。” 青年差点没拿稳电话,嘴硬道:“这可是你说的。我做黑暗料理你也得吃完哦!咯咯咯……”糟糕,这是什么音效。 “通心菜?”他推着车继续在蔬果栏里走。 张起灵陪他导师在外面陪客人吃饭,是时候给他刮刮油了,脑补了一下张起灵秃头、肥胖的形象,他不由得笑了出来。 “今天的鱼很新鲜,煎小黄鱼怎么样……” “小哥~~”吴邪双手合十,可怜巴巴地道。 张起灵都能感觉到话筒那边的波浪号。 “我想吃你做的酸菜氽白肉了……” 那边的人迟疑了一下,“……好。” 喂,犯规了吧,这个声音有点温柔吧…… 吴邪傻笑着提着一袋东西朝外面飘去。 张起灵手提着红酒和蛋糕经过家门口的公园,他和吴邪都是朝九晚五的作息,忙起来倒是彻夜不归的,不上班的时候他们就天天待在一起。正是夏天,傍晚天还很亮,天边有着淡淡的红云,蚊虫低低地飞着。 他看见吴邪正在逗一个小女孩儿玩,女孩儿鼓着腮帮子朝他吹泡泡,吴邪也拿着一瓶肥皂水朝她吹泡泡,挤眉弄眼地逗得她直乐。小女孩摇摇晃晃地朝吴邪走过去,中途差点跌倒,吓得吴邪忙两只手把他扶住,拿出纸巾把小脸上的鼻涕擦干净,似有一种小心翼翼的珍惜。女孩儿的妈妈就在旁边,微笑着看着他们。 张起灵一动不动地看着这个景象,害怕呼吸打扰到这种简单的和煦和宁静。这一幕看起来这样地奇异而和谐,因为居然没有人与人之间的警惕和戒备。 吴邪将小女孩放在头顶,动作平稳地转起圈来,“飞起来喽,飞起来喽……” 张起灵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们左右,手里拿着一把玩具枪,肥皂泡从枪口源源不断地冒了出来。 小女孩一看到就呜呜地叫着,让吴邪放她下来,把玩具枪握到手里。 “BIU”女孩儿对着他们开了一枪,还自带音效,退后一步咯咯地笑。张起灵摸了摸她的发旋。 “想不到你还会哄小孩。”吴邪斜眼他。 张起灵抬手摸了摸他的脊背。 两人相视一笑。 “小哥,这是许姗,住B栋7楼的。这是她的女儿许丽。姗姐,这是张起灵。”吴邪介绍道。 许姗朝他们款款一笑,“张先生好。” “你们……” 吴邪毫无芥蒂地被张起灵搂着,抬眼看了看他,“我们是恋人。” “难怪,”许姗笑道,“看起来真要好啊。” 吴邪报以感激的一笑,他在这个年轻女性的眼中看到了可贵的理解和尊重。 透彻的阳光穿过浓绿的树叶照射下来,洒落在青翠的草坪上。 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吴邪拿着食品袋吃某人下班给他买的零食,张起灵微弯着腰在喂鸽子。 “鸽子真喜欢你。” 吴邪也弯着腰,笑嘻嘻地凑近看他的脸。 那是因为跟吴邪待久了沾染了亲民的气质吧,张起灵刮了刮他的鼻子。 “领养一个吧。” 扑凌翅膀的声音传来,吴邪回过头看掩映在一片洁白中的张起灵的脸,心中疑惑。 “孩子。你喜欢。” “二十多岁啊,谈什么孩子的事儿……” “我是认真的。”张起灵看着身边一群鸽子,神情平静无澜。 “……” 吴邪默默咬了一口千层酥。 不知沉寂了多久,天边暮色渐冰凉,一丝云静静地移动。 张起灵感到手被握住,捏了捏。 “小哥,”吴邪朝他微笑,“能跟你在一起,我已经很满足了。有孩子虽然很好,和你比起来,都微不足道。” 他想起出柜那年,在软硬兼施皆不生效之后,无比疲惫的吴妈妈问他:“你的条件这么好,找什么样的不行?你不替你的父母想想,不替自己想想吗,难道你也不想要孩子?” 张起灵轻声地道:“跟吴邪比起来,都不重要。” …… 云还在静静地朝一边移动。风吹拂起他们的头发。不知什么时候吴邪放下了食品袋子,不知什么时候他们抱在了一起,静静地完成了一个吻。 “越来越不要脸了,这还是在公共场合。”吴邪躺在张起灵腿上,伸手轻刮着他的胡茬,视线里的张起灵是倒着的。 “胡子长出来了,回去要不要我给你刮啊。” “先去买猫粮。” “我去,我忘记遛驴蛋蛋了!” 上苍保佑那货不要拉在屋子里面。 “如果你的猫再爬上来一次,我就把它吊起来放在卫生间荡来荡去,说到做到。”吴邪在被子里抓来抓去,拎起一个黑毛团子。 张起灵抱着臂,靠在门边,接过那个团子,“你不会的。” “我……”吴邪像个包子一样冒着蒸汽,“你看我敢不敢。” …… “我去溜驴蛋蛋了!” “早去早回。”他亲亲他的面颊。 “知、知道了!” 传说三个月的时候把猫狗放在一起养他们会相亲相爱。事实证明:他们家还是狗咬猫,猫挠狗,只要回来晚一点,就只能看见一地猫毛或是狗毛了。可是两个人都不舍得放弃。其实从两人的亲身体验来看,喵星人和汪星人还是可以和睦相处的。 “除非你的猫再也不挠我的狗……否则,小哥你就带着你的猫搬出去。有它没我有我没它!” 回来后吴邪拿着一罐精油坐在床上给某人按摩,一边捏一边道:“怎么脖子又歪了?不是说过不要在电脑前太久麻?没人在后面撵着你写论文啊?” “是不是你的导师?我早说了,秃头的都不是什么好人……腰疼,是这里吗?还是这里?” 张起灵皱着眉,一副忍耐的样子。 吴邪的动作停了下来,小心地道: “很疼吗?” 对方摇了摇头,吴邪放下心来,继续擦。直到他沾满精油的手被抓住,张起灵翻身压着他,充满情欲的吻就盖了下来。 “我就知道……你又在想一些不健康的事……唔……” 不知道折腾了多久,吴邪疲惫不堪地坐在了桌子前,嚣张地道:“快去拿碗。” 张起灵端了几盘菜出来,揉了揉他的头发,解下系在腰上的围裙,坐在他旁边。巧克力蛋糕放在一边,两只玻璃杯摆了出来,满上了晶莹透彻的红酒。 “都这样了不如再点两枝蜡烛?” 张起灵真的像变魔术般地变了一个烛台来,点蜡烛,关灯,一气呵成。 摇曳的烛光中,吴邪死死地盯着对面那个人,酝酿良久,吐出一句让人雷倒的话: “你不是张起灵,说吧,你到底是谁?” 谍战片看多了吗。张起灵淡定道:“你刚才验过了。” “……” “今天是什么日子?情人节?白色情人节?七夕?端午节?结婚纪念日?第一次见面?第一次接吻?第一次……” “吃饭。” 张起灵把蛋糕递给他。 吴邪斜了他一眼,见过有人饭前吃蛋糕的么?不过既然是小哥的旨意,他还是不要大意地接受好一点? 看着吴邪大口大口地吃着蛋糕,嘴角沾的都是蛋糕屑,张起灵低沉地道:“吴邪,我们在一起多久了?” 八年了。 吴邪放下蛋糕,淡淡一笑,“八年抗战啊~” 时间一幕幕地在眼前滑过。生命里的冬天,层层的灰云堆在苍白的天际,万木凋零,寒风彻骨。 所幸还能一起并肩走在落雪的道路上,听着鞋子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看池面结冰,再度春回。 如果你问吴邪,张起灵的生命中有低谷吗?他会肯定地回答你,有的。 据说考研的压力不亚于考大学,也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但是张起灵当年高考的时候也非常淡定,考研的时候不知为什么焦虑了起来。 “怎么来了?”张起灵在穿着大衣的人群中把穿着长风衣戴着围巾的吴邪拎了出来,“喂喂,别拽窝。”吴邪哼哼着,“我草,手这么冷。”哆嗦着把他手塞自己衣服口袋里暖着。 “看看这是嘛。……烤白薯。” “有我呢,笑一个吧笑一个吧。”他用手把他的嘴角提起来,“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你到底在怕什么,高考时也没这样啊。” 张起灵握了握他的手,道: “怕养不起你。” …… “你到底怎么样才肯离开我们阿邪?” 他沉默着,愧疚着,像一块日光下的石头: “……对不起。” “求求你了,阿邪他,他才二十多岁……他遇见的人还很少,他根本什么都不懂,只是个为了爱情愣头愣脑的傻小子……他不成熟,难道你也昏了头吗?小张你,你什么样的人找不到?你为什么一直缠着他……” “啪!” “你……你给我滚出去!永远不许踏进吴家的门一步!吴邪,你要是跟他走了,我就不认你这个儿子!”…… “你有什么资格带走吴邪?” 张起灵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诚恳: “我能让他幸福。” “小哥,对不起,我爸他……” 吴邪停了下来,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语气中满是难过,愧疚。有对父母的歉意,有对张起灵的心疼。 凛冽的朔风中,两人并肩坐在花坛上,张起灵抬手轻轻擦了一下脸上的伤口,摇摇头,抬头看着天空。 自从年夜之后,每天小区上空都会绽放烟花,无比绚烂无比冰冷。 渐渐地,吴邪的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羽绒服将两人挤得鼓鼓囊囊的,拱得格外温暖。张起灵揽住了吴邪的肩,静静地看树叶凋零的荒凉苍劲的景色。 “只要你愿意。” 他在他的手背上落下轻轻一吻。 “愿意,怎么不愿意。小哥你怎么了你后悔了是吧现在是打算分家是吧昂你做梦吧你就是我的谁也别想抢走你这辈子都逃不脱了你这张旧船票就认准我这艘破船吧。以上。” 吴邪。 只要你还愿意跟我在一起。 我就不会放弃你。 想起那段岁月,他觉得,张起灵之所以如此冷静,强大和坚持,在那样的环境下也能成为吴邪的依靠,是因为吴邪愿意跟他在一起。而吴邪之所以能撑下来,也是因为,张起灵从来没有放弃过他。 相比之下,张父的做法很简单。长在长白山脚下、一帮亲戚在抗战时迁到香港、经常去国外、思想开明的张父,在得知儿子喜欢男人之后,冷淡地问了一句:“你想清楚了?” “随便你,你成年后就搬出去了。只要你和那小子别让我看见。”张父道。然后默默地切断了张起灵的经济来源。 后来一穷因为看到两人时激动过度,血压上升,引发旧疾进了医院。张起灵奔走检查拿药什么的搞的比亲儿子还孝顺,衣不解带地服侍了他十几天,结果错就错在他老人家醒来的时候忘记溜掉,吴一穷指着张起灵,差点又一口气没上来。 “……你先去外面避会儿,我来解决。” 张起灵不放心地看着他,最后被吴邪推着走了:“我老爸我还不清楚吗,放心吧。” 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一穷很多事也看开了。吴妈心疼这俩人,也经常给他旁敲侧击。 “阿邪这辈子也不见得找得到对他这么死心塌地的人了。……你说小张这么好的孩子,他图什么啊?” 一穷一哼,手指在桌上狠狠一敲:“你也别给我灌迷魂汤!日久见人心,要不是张起灵一直缠着他,阿邪也不至于这么鬼迷心窍!”其实他也有点动摇。 日久见人心啊…… 这句话说来简单,做起来却很难。 这么一考验就是五年。 五年的分分合合,五年的离合悲欢。 在张父的经济上封锁、军事上包围、外交上孤立的政策之下,张起灵读本科的时候一直是前几名,所以他的奖学金抵消了学费,甚至还存起来了= =经常跟着导师去蹭饭吃(喂那不算吧!)包括做助教、做科研的收入。这一年他26岁,博士毕业,准备留校。同时,他和同学做代理商,共同经营杭州的一家皮包品牌的旗舰店。 张父发现了他的举动,主动提出来:“你回来帮我做生意,我给你提供经济支持。” “很烦。”张起灵道。 “你又不用带孩子,那么早回家干吗?” 张起灵不语。 张父笑了,将烟头掐灭在玫红色的烟灰缸内。“我那‘儿媳妇’,很漂亮吧?” “嗯。” “作孽啊……无论他是谁吧,能让你小子心动,也挺不容易的……”张父叹了口气,眼眸晦涩深沉,“……算了。” 作为父亲,他亏欠他太多了。 这是时隔五年父子的第一场对话。随后张父恢复了对他的“经济支持”。美其名曰对他做生意的“投资”。 “跟导师去德国考察时买的。”把一瓶葡萄酒递给他,“别说是我。” “那多不好意思……”吴邪伸手接过,嘿嘿一笑,“买这么贵的酒干嘛,他喝不起,不如给我——” 张起灵抓住抱着酒瓶子转圈的吴邪的衣领,“乖,下次给你买。” 吴一穷看着放着桌子上的线条流畅、造型优美光亮的酒瓶子,叹了口气。 当他傻的么,五年了,逢年过节这些东西是谁送的,他也不是看不出来。有时是保健品有时是药酒,还英文版的黄帝内经和易经……吴邪是个细心的孩子,但他哪里会买这些东西。 吴一穷在饭桌上咳了几声,道:“阿邪啊……今年春节,让小张一起回来吧。” “噗。”吴邪直接一口汤喷出,也顾不得擦,道,“老爸,那瓶酒把你收买了?你儿子就值一瓶酒吗?” “你小子……”吴一穷的脸上也绷不住了。吴妈早已笑了出来。 “好消息,好消息,新一佳超市特惠大酬宾啦!所有商品,新年期间一律7折!7折哦亲!我们还将开展一系列有奖竞猜活动,奖品丰富,供不应求!一等奖夏普笔记本电脑一台!二等奖摩托罗拉手机一部!三等奖洗衣粉一桶!优秀奖‘洁柔’纸巾一盒!快快行动吧!……” 吴邪将一张卡抽掉换上另一张,给张起灵发了条垃圾短信过去。 不知他发现不小心删掉了自己的短信,会是什么表情。 过了一会儿,短信回了过来。 纳尼,居然回骚扰短信?太败家了。 点开一看,只见是: “好玩吗” 吴邪给跪了,敲开键盘飞快地在上面点: “怎么认出来的?![龇牙咧嘴]” 福尔摩灵么。 “另一张卡的号,我记得。” “……我银行卡的卡号你记得吗?” “喂,你是不是很爱我啊?[自恋]” “喂喂。” “速来,我在我家这边,有话跟你说。” 天空逐渐变成深蓝色,大地上最后一丝光透过苍老深黑的树枝投射了进来,他感知到背后的目光,转过身来,看着穿着黑色大衣的张起灵,在密密匝匝的树荫下朝他走过来,手里拿着一部手机。 “叮”,手机响了起来。一条信息传了进来。 吴邪打开瞟了一眼。亮亮的屏幕在他的脸上留下了流动的投影。 “是” …… “以前谈恋爱的时候你可没有这么坦诚。”吴邪被他双手搂着腰,不服气地道。 不作声地叹了口气,覆上他放在腰间的手,用脸颊蹭了蹭他微温的脸。 “小哥……老爷子同意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连吴邪都有几分感慨,眼睛明亮而湿润。 他伸手环住他的脖子,张起灵很自然地往前倾,嘴唇便贴合在一起,所有的话语齐齐吞落在喉间,淹没在逐渐浓烈的吻里,树顶有些许残雪飘落。不知道吻了多久,两人分开时尚在静静喘气。 吴邪整个人挂在他身上动也不动,张起灵将他向上提一提,抱着他道:“回家。”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这个流氓。”他听见脖颈间传来闷闷的声音。 以为他不知道他都硬了吗?算了,反正他也硬了…… 别人用五年来消磨对彼此的爱,他们用五年来赢取家人的谅解。不是没有过动摇,不是没有过争吵。不是因为他们爱得足够坚强。而是他们足够偏执。偏执到就算世人都要把他们分开,就算纠缠至死,也不能从容地放开对方。 “小哥,”吴邪牵着他的手,走着走着,回过头认真地道,“感谢你一直缠着我。” 张起灵笑了笑。道: “感谢你让我缠着你。” 回忆结束,化作桌上一缕静静的烛光飘散。 寒冬腊月,只要身边有这个人,就会感觉温暖。 无论他们经历了什么。他不怕高考,不怕工作中的困难,不怕流言蜚语,不怕人世的种种变迁、悲欢离合,大概都是因为身边有他。当然他也有过困惑、有过争吵、有过迷茫。但是兜兜转转,还是会回到他们的家。 他们,共同的家。 这辈子,大概再也不会这么爱一个人。他们会一起静静地老去,或是一个人孤独地等待生命的终结。哪一天他先行一步了,他就会抱着那些回忆,平静地走完属于他的一生。 吴邪沉思着吃完了最后一口蛋糕,嘴边还挂着些许面包屑。 没尝出味道,但一定是甜的。 张起灵抬手,为他擦去嘴边的蛋糕屑,就像学生时代他所做的一样。 多么神奇啊。名为爱情的东西穿越了光阴。仿佛他们还是当初那样,躺在学校里的大树下,你爱谈天,我爱笑。 ……梦里花落知多少。 此时张起灵正仔细地盯着吴邪看,嘴角不易察觉地抽了抽,拿走他的盘子,淡淡道:“……吃完了?” “嗯。” 张起灵疑惑地看着他,很长时间,长得吴邪以为自己身后出现了怪物。 这家伙,怎么突然肉麻了起来?天天看还没看够吗?吴邪无比恶寒地想。 张起灵的表情松动了一下,慢吞吞地站起来:“我去打个电话。” 有情况!什么电话需要背着他?吴邪的好奇心被无限地激发了! 只见张起灵拿着手机走到阳台上。 吴邪站起来,状似无意地往那边靠了靠,耳朵竖了起来。 等了一会儿,电话拨通了,他听见他道:“怎么回事?” 哟,还挺严重? 只听那一头吧啦吧啦地说了一堆。 张起灵的脸色越来越沉:“不是说在蛋糕里吗?” 黑瞎子贱贱的声音传来:“哑巴~~~如此重要的时刻,你怎么能还不开瓶盖呢,真要媳妇回忆起来你就是一哑巴吗?” “而且你想,如果弟媳一不小心吞下去了,还要去医院做手术取出来,多划不来啊!戒指又贵,再加上手术费……最重要的是多年以后回忆起来那就是一场鸡飞狗跳的闹剧啊。会留下阴影的。” 张起灵揉了揉太阳穴,有点头疼。第N次怀疑他是怎么交上这样一个朋友的。可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说重点。” “我是那么不靠谱的人嘛!你放心,戒指就在……” 张起灵放下电话,看了正站在桌前收完的吴邪一眼,转身进了房间。 翻箱倒柜了二十分钟,吴邪随意地靠在门前,问道:“……需要我帮你找吗?” 张起灵终于找到了那个小盒子,一步一步地走向吴邪,吴邪看到了他手上的盒子,脸色不由得变得非常奇怪。 “额,小哥,那个……” 张起灵完全不管他的窘迫,探头在他额上落下轻轻一吻,将那个戒指套在他的手上,平静地道:“吴邪,嫁给我。” “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 吴邪呆了好一会儿,直到张起灵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才反应过来。 “啊……哦,好啊。”只是为毛老子是嫁啊…… 他瞬间被狠狠地揽过去,嘴唇就被堵住。两人搂抱着啃咬着对方的唇,不知是在缠绵还是打架。混乱的亲吻中,吴邪感到有一股灼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不知是他的还是张起灵的。 ……一定不是我哭了。吴邪想。 半夜,吴邪睁开眼,看着窗外透彻的月色,还有枕边张起灵呼吸平稳的侧脸,自然地环在他腰间的手臂。他伸出一只手摸了摸戴在无名指上的戒指,纯粹的质地,简单大方的样式,静静地笑了。 ……世界上有这样的一个人。只要他开口。 你就会说:“我愿意。” 第二篇点梗END 第三篇点梗。姑娘说的是日常,没说是什么日常,我个人还是更爱原著…… 彻夜(沙海后,原著向,日常) 他从一种近乎头痛欲裂的疼痛中醒来,一种半梦半醒,却醒不来的状态,就像是鬼压床。更别提他现在脑子中还残留着一大片破碎的信息嘶嘶作响,像是打碎玻璃后扫不干净的残渣。 很多次,他已经习惯了这种感觉。以后没有潘子在第一时间发现他苏醒了。他必须独自承受这一切。 头下的石头硌得有点疼,身上的所有伤口都在严重警告般地烧灼地疼痛,但他并不理会,只是微弱地转动了一下眼睛,在黑暗中静静地等待这一波疼痛过去。 周围有人声。不知是敌是友。他一直躺着,静观其变。 感受到一股淡淡的视线。 和过去窥伺过他的无数个陌生人不同。这目光没有攻击性,也没有明显的感情。 他与这黑暗中的活物无声地对峙。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他的神经极度紧绷,身体随时准备着应对可能的威胁。 黑暗里的人没有任何动作。 他没有松懈下来,他在保存体力,静观其变。躺在那里歇了一会儿,他才转了转脖颈。 看清楚来人时,他愣了一下,一瞬间有种想闭上眼睛继续睡的冲动。 穿黑色卫衣的年轻人静静地坐在那里。好似他从来就是在那里的,不曾离开过。光阴不曾在他年轻的脸庞上留下丝毫的痕迹。吴邪无声地扯动了一下嘴角,想说一句:“HI。” “快,天真醒了!”一个胖子跑上前来,对着后面的人喊。这也是一个固执的人,年纪不小了也没娶个媳妇,固执地跟他上山下海,固执地喊他天真。 他这么一嚎,众人就陆陆续续地围过来。 吴邪一个一个看过去,在心里清点着熟悉的脸孔。其实胖子出现的时候他就知道了:是他们。 在这个疯狂到足以毁灭一切的计划成功之后,大家都能活着,心里说不安慰是假的。即使是蓝袍藏人这样临时搭伙的人,他也不希望他为他而丧命。 年轻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沉静的黑眼睛有点复杂。 吴邪此时心里平静得出奇。闷油瓶出现在这里,是意外之喜。 他必须强打起精神,梳理一下最近发生的事情,回忆计划中有无漏洞。他其实已经有点记不起来了——一个人的脑力,总是有限度的。一盘太大的棋,遗漏了任何一个角落、任何一枚棋子,都有可能满盘皆输。连扫尾工作也要做得万无一失。 他脑海里储存的大量信息像是密密麻麻的星子,每一颗星都在他的脑海里叫嚣。对于过去生活的回忆,却如同彼岸明灭的光火,朦胧地看见,却已然隔得很远,恍若隔世。 “别想了,出去再说。”他听见解雨臣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就像一个得到大人准许的孩子,吴邪很快地昏睡了过去。 ======================================== “健康指标没一项合格的……血糖低得不是人……医生说,再抽烟就让我们打瘸他。……” 出沙海之后在医院休养了几个星期,吴邪就回到了杭州的古董店,虽然长沙的盘口积累了很多事务,但一切事情结束之后,他莫名地想首先回到杭州的那家小古董铺子。也许是因为那是他和闷油瓶都认可的地方。 还是那张王盟曾经在上面流过无数哈喇子、偷懒犯困玩过扫雷的电脑桌,没生意的时候,他躺在屏风后面的竹椅上面,悠悠地晒着午后温热的太阳光,就这样过去很多天,很多年。 解雨臣还要处理北京生意上的事,没待多久就走了。黑眼镜带着黎簇和苏万在杭州玩儿了几天,就送他们回学校了,突击一下还能赶上高考。想让黎簇对高考引起重视是不太可能的了,苏万拍拍胸脯表示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他一定能考出好成绩,毕竟没有人用生命来做数学。黑眼镜表示,不愧是盗墓界高材生的徒弟。 胖子胡扯了一会儿,突然有些伤感地道:“以后小哥你开大不关门,天真都闻不到了。” 吴邪和砧板上的蔬菜们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思考了一下是用西红柿还是土豆砸胖子,或是用五花肉抹他一脸的肥油。 但是他最后观察了一下汤的状况,解下围裙,走进了客厅。 胖子正站在闷油瓶面前,跟他滔滔不绝地说着话,闷油瓶靠着桌子站着,也不知道听进去多少。但看得出来脸上的神情是比较放松的。他出来的时候,两人一齐看向他。 吴邪道:“谎报军情。老子好得能吃一头牛。还有,你怎么跟小哥说这种话。” 闷油瓶太实心眼,他说不定真的会这样干。闷油瓶想打瘸他,那还有活路?而且他沦落到让闷油瓶来教他怎么过日子,也太可悲了。 胖子奇道:“我不用开大?你不用开大?天真你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这不行。你心中小哥那就是天外飞仙,在他面前说开大都是污了他的耳朵了——至于么。” 吴邪道:“粗俗。”又转向闷油瓶道:“别理他。” 闷油瓶没有反应,只是黑湛湛的眼睛看着他,看得他有点瘆得慌,下意识地往衣服里掏烟。 胖子注意到他的动作,“呔”地一声,上前去猛地拍落了他手臂。 “干嘛。” “少抽点。”胖子声音里少见地带点叹息。 吴邪受不了肉麻,移开了视线,道:“留下吃饭不?” 胖子摆摆手:“不了。胖爷我还要回去视频。重返潘家园需要奋斗。” “原来你还懂得视频。” 两人又贫了一会儿,胖子才走向门口,临走前还在喋喋不休。吴邪当着他的面把门狠狠关上了,关上的那刻又后悔了。 留下一室静寂。 闷油瓶还是保持着刚才的姿势,靠着桌子,默默地放空。吴邪关了门走过来,绕过他进了厨房。 ======================================== 端了最后一道汤出来,闷油瓶已经把碗筷摆好了,坐在座位上,过长的刘海把他清明的眼睛压得略暗。还挺乖,看着挺有迷惑性。 吴邪将闷油瓶面前的碗拿过来舀了饭,放回到他面前。 两人相对着默默吃饭,筷子落下时几乎没有什么声音。 闷油瓶握筷子的力度控制得很好,轻拿轻放,细嚼慢咽,连带着吴邪的动作也变得肃穆起来。 “小哥,你……接下来打算去哪儿?” 闷油瓶的动作顿了一下,放下筷子,道:“我打算留下。” 吴邪轻松地道:“那咱俩就暂时搭伙。” 吃饭期间吴邪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说话,但他毕竟不大一样了。他在努力回忆自己过去是怎么样的,这样有没有破绽,会不会让他看出来。但是他过去是怎么样的,他自己也觉得印象很模糊了。时间在闷油瓶这里是停滞的,他仿佛永远不会变,但是吴邪变了。 闷油瓶一向沉默,但气场总是不一样的。 饭桌上压抑的气氛使吴邪觉得有点喘不过气来。 这不坑爹呢么。从来没吃过如此纠结的饭。 除了七年前在楼外楼的那次。 放下筷子,闷油瓶轻声地道:“很好吃。” 吴邪愣看向他,不由得又夹了一些菜放进嘴里,确认没有感天动地的味道。 闷油瓶道:“谢谢。” 他沉静的目光第一次掠过吴邪的脸,轻微地、短暂地。 那一刻吴邪觉得他好似有很多话想说,然而他都没有说,然而他都明白了。 吴邪笑了笑,道:“不用谢。以后想吃好的就找我。” 吃过饭后,两人相继洗了澡。吴邪看着闷油瓶进了客房,嘱咐了他几句,就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卧室里开着一盏稍暗的灯,照着几大沓四散的草稿纸,没有其他的光源。 吴邪抽着烟坐到桌子旁边,望着曾经写着无数复杂推导的草稿纸。他曾经在上面一步一步地推出一个宏大的世界,命运轮回织出一张华丽的网,他曾是其中的傀儡,后来他也成了他人命运的主宰。象棋棋局化成了具象,王后与士兵都有了血肉,车马喧嚣,棋子吞吃掉棋子的一刻,血肉横飞,江山易主。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些东西,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他就像一个饱受折磨的高考考生,做着一道他认为永远不会做完的数学题,毕业了之后,感觉到的是前所未有的空茫。 热血的斗志,铭记在他骨血里的恨意,是他所向披靡的原因。刨去了这些之后他也不剩什么了。 计划完成之后,由于过于放松,那些他借由训练积累起来的记忆力如潮水般地退去。那些事情会逐渐自动地在脑海里挨个儿地删除。长期吸食费洛蒙的后遗症也在慢慢显现。 他的心里没有太大的快乐或悲伤,平静地,漫漫地,润物细无声,却深入骨髓,像他长期吸食的药品一样。 思绪如海面上一点点涌来的黑潮,没有一丝波纹,是浑然辽阔无际的。无论过去多长时间,都隐隐作痛的伤口,提醒着他。 他在床边坐下,坐了一会儿,又下床,在房间里抽着烟走来走去,又坐回到床上,靠床头坐着。 烟雾静静地盘旋而上。略微模糊了他的眼睛。窗外无数个街灯在闪烁,没有一个让他感觉到熟悉。他在想,闷油瓶是否也会有这样一个时刻,看着无数的街灯茫然无措。他有点讽刺地笑了。他越来越像他。然而再也没有一个人能像当初的他一样对他说:“你要是消失,至少我会发现”了。 闷油瓶站在门前,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房间的窗前折射着淡淡的街灯的光,吴邪靠着床头坐着,手里一根烟在静静地燃烧。 吴邪看到他,眼里闪过一丝错愕。大概怕闷油瓶真的打断他的腿,忙掐断他的烟,扔到地上用力踩了踩,道:“小哥你来了。” 闷油瓶沉默着,轻轻地掩上了门。 吴邪望着地上那堆迅速地变暗、变冷的烟灰。 ======================================== 客厅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吴邪整个人浸在黑暗中,望了一眼客房,门下仍旧是一片黑暗静寂。 正当他站在饭桌前,伸手去够放在那边的水瓶。 “嘎吱——”一声。 门开了。 吴邪错愕地望过去。 闷油瓶穿着他的睡衣站在门前,他没有开灯,眼神清明,在黑暗里看起来如大型动物幽黑深亮。 “吵醒你了?”吴邪道,“对不起,我……睡到半夜被渴醒了,起来倒杯水喝。” 闷油瓶没有回答。 沉默在客厅里流转。吴邪有点局促地站在桌前,挠了挠头发就往房间走去。“我回去了,你也早睡。” 他经过时,突然被大力扣住了手腕。闷油瓶的力度掌握得很好,属于不会弄伤但绝对挣脱不了的那一类。 闷油瓶不容置疑地扣着他的手腕将他拖到了房间里,吴邪一屁股坐到柔软的床上。 闷油瓶把他按到床上,就转身离开了。过了一会儿,他回到他面前,扭开床头灯,带点微黄的灯光照亮了他们这一隅。 他摊开手,几颗胶囊落到他手心里,伴随着一杯温水。 “吃了它。” 吴邪看了闷油瓶一眼,乖乖喝水吞药。然后坐在那里等待下一步指示。 闷油瓶抱了一床被子放在床上,关了台灯,室内一片黑暗。 两个早已忘记怎么正常生活的男人,开始笨拙地过他们的生活。 枕头只有一个。吴邪默默地爬上床,头在枕头上蹭了两下,背过身,对着一面墙老实地睡了。闷油瓶在他身边躺下。清冷的月光洒在他们的脸上,额头上。 过了一段时间,吴邪的身子早已不自觉地缩到墙边,额头抵着冰冷的墙壁。看着他的脊背,高高地耸起,睡觉呈虾米状,被子都堆到一边。 挺高大的男人,平日里叱咤风云,有时看着还是有点脆弱。比如这个时候。 也幸好他还有这样的时候。 闷油瓶拉了拉他的胳臂,吴邪没有反应。他轻轻把他肩膀扳过来,面对着自己。 他把他往自己那里拉近,吴邪的头就靠上了他的颈窝。他犹豫了一下,手轻轻放在他的脊背上,一下一下地轻抚着。 一切都显得很自然,就像闷油瓶仅仅是替代了那堵墙的角色。 “我记得……”迷迷糊糊间只听见有人低声地道。 吴邪安然地闭上了眼睛,眼前一片黑暗混沌。 濒临深沉睡眠的时刻,他知道这是宣告他失眠时代从此终结。 …… 我要是消失,你会发现。 你忘记了自己,我记得。 ======================================== 第二天天亮,吴邪顶着翘着几根毛的头发从卫生间走出来,睡眼朦胧地看着客厅里的闷油瓶。 这一觉他睡得很深很沉,连个梦的影子都没有,更别说噩梦。很久没睡过这样的觉了。 他走到冰箱旁边拿出一盒冰牛奶和一个速冻面包。想问闷油瓶要不要,不过要他也不会说,所以索性又拿一份出来。 闷油瓶在扫地。吴邪靠着桌子,交叉着两条长腿站着,手里捧着一杯牛奶。感觉良好。 不管怎么样,把他捡回来了。老子赚大了,爽翻。 好日子在后头。 第三篇点梗END 校园小故事系列 =课桌上的小秘密= 高三了,各式各样的励志的便利贴和字条开始出现在书桌上方,可惜经常被堆得满满的书盖住。 部分乖巧正直的好学生是这样写的: “让优秀成为一种习惯,做最好的自己。” “细节决定成败。”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等等。 还有特别超凡脱俗的: “静心宁神。” 你以为你在炼玉女心经哪? “忍。” 哎呦喂您可千万别憋坏了,快去开个大,人生真正爽~~~ “待窝功成之后!老爸会奖励我【哗——】【哗——】【哗——】” 这是胖子的。两只眼睛都成¥了。 “你甘心输给XX,XX,和XX么!” 这是阿宁。 一大早的,张起灵就默默地打了个喷嚏。 “你这狗娘养的,再不好好读书,以后想干嘛啊?!酷爱停止发呆,停止游戏,停止手机!”这是试图骂醒自己的老痒潘子王萌一干人。 霍玲+秀秀+云彩+N则实际地写道: “考上名牌大学,去找高富帅!” 我的个亲娘诶,现在的妹妹们,你们要不要这么实际啊! 吴邪写的: “赶超370,秒杀闷油瓶!” 张起灵看着这张字条皱起了眉头,370是他自己,可是这个闷油瓶又是…… 看来最近还是疏忽大意了。 =审问天真前夕= “第一次审问,Action。”胖子神情严肃地站在书桌后。 “咔。”解子扬冒出来拿两本书咔了一下。 胖、潘、痒围在书桌周围,呈三足鼎立之势。——关大灯,打起三支明晃晃的大手电筒,照着书桌前的那把椅子。 “搞什么!又不是审问犯罪嫌疑人,对自家兄弟用得着这么狠吗?换片场!” “喳。”解子扬冒出来拿两本书又咔了一下。 胖子拿一本书卷成卷对着嘴巴吼:“快快快,道具都给我利索点——摄影组呢?” “在这里。”小花举了举手里的手机。 “报告胖爷,寻得剪刀一把。” “报告胖爷,寻得晾衣架两根。” “报告胖爷,寻得水果刀一把。” “报告胖爷,寻得瑞士军刀一把。” “报告胖爷,寻得床单若干。” “报告……” “够了!”胖子道,“又不是十大酷刑,胖爷我可不是容嬷嬷,他天真也不是紫薇啊!” (潘默默补充:小哥也不是尔康) “第三次,Action!” “此次的道具是,纸制的牌匾‘明镜高悬’一只。” “我帮你涂黑脸怎么样?” “胖子我来帮你画月亮吧?” “滚!” 门一打开,胖爷坐在正中,潘痒两人分立两旁,一人拿一根晾衣杆咚咚咚地敲,“威——武——”小花仍然坐在桌前玩手机。 “啊咧?胖子你们在玩什么?COS包青天吗?”王萌走进来,“好欢乐我也要玩!我要做公孙策!展猫也可以啦~!” 三个人对他怒目而视:“滚——” 开什么玩笑,怎么可能欢脱,明明是很严肃的事情。这可是迎姑爷回娘家(划掉)审问他们宿舍的吉祥物的重大事件啊! “问题写好了么?” “好了胖爷!” “念。” “……犯人吴天真,快快从实招来,你和张小哥是何时勾搭上的,历时多长时间,何时私定终身的?发展到哪个程度了?为何目无法纪,瞒着娘家(划掉)宿舍的人?不知道要走正常的法律程序吗?” =体检= 又到了一年一度的体检日。 一群男生挤在吹气筒旁边:肺活量,体检日里可以显示男人风范的项目之一。 “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做气吞山河!”胖子得意洋洋地道。 吴邪憋得脸红脖子粗:“3XXX” 老痒:“3XXX” 胖子:“5XXX” 张起灵:“5XXX” 胖子等人惊呼:“小哥!你这个肺活量是怎么练出来的啊?” 张起灵淡定地甩下一句:“问吴邪。” 吴邪:“……”(张起灵你TM干嘛让他们问我?我怎么知道啊喂!) 皮埃斯:上学的时候好像见到过6XXX的壮士,不过上网查了一下,好像男生最多是4XXX,所以我也搞不太清了……总之,设定是哥的肺活量是“傲视群雄”的 =游泳课= 由于学校的游泳池只有一个,所以上游泳课成了一个很微妙的事情。 男生们已经在老师的带领下在池边做准备活动了,女生们才换好泳衣,拖拖拉拉地从更衣室出来,不情不愿地在游泳池对面做起了准备活动。 对面环肥燕瘦,女孩美好的曲线展露无遗,真是一片绝美风景,引得男生们窃窃私语。胖子正和小花正勾肩搭背地在讨论什么,隐隐约约只听到“云彩”什么的。 吴邪一直目不斜视地做着准备活动——还时不时地被老痒捅一胳膊肘。“干嘛?”他压低声音道。 “快看阿宁!” 阿宁正在和霍秀秀说笑,胸前雪白的肌肤被深蓝色泳衣绷得紧紧的,显得胸大腰细腿长,确实是极品的身材。 吴邪扫了几眼,就很没诚意地道:“哦……” 老痒狠狠地拍了他一掌:“怎么样啊!” 吴邪道:“还行。”想了想又道:“不是我的菜。” “那你喜欢什么菜?对面有吗?”老痒嘿嘿一笑,又蹭了过来。 对面没有,这一边倒是有。 吴邪想了想,清清嗓子,字正腔圆地道:“冰清玉洁的。” “可惜小哥不是女的。”老痒惋惜地道,“诶,我记得你以前喜欢不是这个型的……” 废话,我也知道我以前不是喜欢这个型的。他什么型我就喜欢什么型呗。吴邪郁闷地想。 而对岸,其实女生也在观察对面,只是有的是光明正大地看,有的则是偷瞄。正在见习的秀秀毫不掩饰地用眼光打量着对面并且评头品足,就差拿一个望远镜了,她的旁边是羞涩得不敢看的云彩。 “嗯,”秀秀评论道,“有的浑身黑肉,有的遍体霜肤。胖子真的好胖啊!圆滚滚的跟座山似的。潘子!纯爷们!老痒哥哥小花哥哥跟竹竿似的,没看头……吴邪哥哥真的好白啊,不过有点小胖……看来看去还是你家小哥身材最好,偏瘦却有肌肉!快来快来数一数,多少块腹肌……” 云彩朝那边轻轻一瞥,又快速地收回来,附在她耳旁说了几句,秀秀笑骂道:“去你的!” 吴邪不是朝左边看,就是朝地上看,总之坚决不往右边看。直到张起灵略带疑惑的声音响起:“吴邪。” 吴邪打了个激灵。道:“小哥你准备好了?你先去深水区吧。……我先在这边刨刨。” 张起灵顿了顿:“你没事吧?” “没……” 眼神朝他飘了飘,又迅速地收回来。 张起灵看了他一眼,拿过毛巾道:“我先过去了。” 吴邪等他走过去了,开始纠结地踢泳池边的扶手。 深井冰!你这个深井冰!为什么要放弃治疗啊!泳池边很滑,他差点没摔个跤滑进去。 ……他这个,肖想自己兄弟的变态。 泳池那一头花枝招展、风景独好,张起灵置若罔闻。略宽的肩膀,精瘦的腰,身材匀称修长,线条流畅健美,毛巾搭在手臂上,手臂虽然细,但是一用力时上面紧绷的肌肉还是体现了一种爆发力。 ……他不可能对男人有感觉的。 但是张起灵是个计划之外的人。 吴邪看了一会儿,就觉得鼻子里有点热。想着“操,不是吧!”摸向鼻子,果然摸到一股热流。 吴邪囧了一会儿,觉得自己这样被胖子看到了肯定要被笑:“来大姨妈了啊?”“哟!小吴,看花姑娘看上火了啊!”“撸了几发了都?” 只好偷偷摸摸地摸到厕所去。 这种苦逼的心情,真是难以言表。 后来风水轮流转,轮到张起灵看吴邪了。 但他是光明正大地看,目光毫无遮掩,吴邪站在他旁边,背都挺不直,只想挖个洞自己钻进去。 以及到了水下更是动手动脚,趁别人不注意的时候以口渡气。最后两个人一起进了试衣间。 总结:游泳课真是苦逼又幸福。 吃夜宵 下了晚自习去食堂吃夜宵的两人,一动不动地面对面坐在饭桌前。 张起灵不动声色地将几盒菜往吴邪那边推了推。 吴邪无动于衷,低着头聚精会神地看着手机,手机屏明暗光亮映在他脸上。 张大侠对于自己被忽视了这一点十分不爽,于是发挥了自己走路跟猫似的特长,悄无声息地来到吴邪旁边坐下,默默地跟吴邪一起看了会儿欧洲杯。 吴邪看完终于如梦初醒地按掉手机,往前看了看,没人,“诶……?” 一扭头,就被张起灵“吧唧”一声亲在脸上。 好清脆一声响。 吴邪哭笑不得:“小哥,这里还有人呢!” 睫毛梗 月光下他们紧紧拥抱着,耳鬓厮磨,跟之前的侵略性不同,这是一个极其缠绵的吻,唇舌间极尽温柔,纠缠到无休无止,口腔里每一寸地方都填满了他的味道。张起灵才放开他一下,就再度凑上去,唇齿相贴,贪婪地吸取着唇间的甜蜜。 直到吴邪觉得嘴快被他亲肿了,才轻轻地挣开了他的怀抱。两人喘着粗气,额头抵着额头。 感觉到张起灵毫不掩饰的视线,吴邪转过了脸,直觉他要说什么。却不想张起灵将手掌摊开放到他眼睛底下,吴邪一眨眼睛,睫毛就刷过他的手心,痒痒的。 张起灵评价道:“睫毛挺长。” 妈的。 谁说这家伙不会说情话了? 吴邪感觉到张起灵在亲他的脖子,耳垂,眼睛,叹息了一声,专心地拥着他。任他柔软的碎发在自己肩膀上扫来扫去。 月光穿过树林,将一片墙头照得银白。月拂花影,动银墙。 阿鲁巴 一日,解子扬同学被阿鲁巴,突然人群作鸟兽散,华和尚,不,华老师出现在视野中,关切地道:“同学,你没事吧?” 吴邪这天之后就像个特务似的,戴着墨镜拉高衣领行色匆匆地赶往宿舍。 原因无他,就是因为上一次的阿鲁巴是他策划的。他要防止被报复。可惜张起灵不在身边,不然还能当个私人保镖。 吴邪小心翼翼地从墙外探出一个头,溜到宿舍门边上,才松了一口气。一打开门,顿时被一群鸠占鹊巢的人给吓傻了。 “吴邪!吴邪!吴邪!”众人群情激昂地呼喊着,吴邪被整个人抬起来,众星捧月地,恍惚中看见人群中老痒得意的笑脸。吴邪不由得磨牙:“老痒乃不得好死!” 吴邪被抬到宿舍门口那根大柱子上阿鲁巴了,大家正玩得兴起呢,突然人群作鸟兽散。 吴邪费劲兮兮地抬眼,还以为是老师顶着光圈踩着祥云来救他来了…… 结果,是张起灵出现在视野中,关切地道:“吴邪,你没事吧?” 吴邪的脸顿时爆红,想像鸵鸟一样把脸埋进地底,这种时候,他真的一点都不想跟他说话啊!没错,一!点!也!不!想! “没……没事……” 张起灵看了看他胯下,一脸正直地问:“我帮你揉揉?” “张!起!灵!”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無——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